464.第464章 難眠之夜
第464章難眠之夜
馮蘊趁著裴獗出去練功,將小滿叫到跟前。
「左仲已答應親事,你如何想?」
「娘子……」小滿倏地抬頭,看着端坐的馮蘊,秀眉微微蹙了起來。
「左大哥喜歡的人,可是金雙?」
馮蘊輕笑,聲音溫和,「紀佑喜歡。」
小滿遲疑一下,訥訥地道:「仆女心下很亂,不知該當如何……」
說着,她朝馮蘊行個大禮,一福不起。
「娘子是仆女的再生父母,仆女都聽娘子的。」
馮蘊默默看着小滿,許久沒有出聲。
她之所以為小滿操心,不是她愛操心,而是小滿對她而言,到底跟旁人不同……
「那是一個誤會,左大哥只是為了救她。金雙都和我說了,她也怕我誤會,不停告歉……」
小滿沒有太注意紀佑。
「那,那娘子要把金雙許給紀侍衛嗎?」
「他若心有所屬,我豈非仗着娘子的寵愛,橫插一腳,毀他姻緣?」
左仲的人品和性情自然是好的。
小滿一聽也是,點點頭,「她們也是可憐人,每次看到她們,我就想到我跟大滿,那些年的苦處……」
在馮蘊的目光下,細細一想。
她垂下頭。
馮蘊搖頭,「金雙父母雙亡,守孝期間,如何能許婚嫁。」
小滿便是其中之一。
小滿抿住嘴。
也是因她無能,保護不了小滿,使得她被李桑若杖責而亡……
即使重生,仍有這樣那樣的遺憾,是她想要彌補的……
她從前不愛讀書識字,因左仲,也用心跟着先生識字,學算術,跟着應娘子學綉功……
她半倚在軟墊上,說得漫不經心,卻把小滿聽得愣愣,接着撲哧一聲。
小滿低下頭,羞愧地漲紅了臉,「仆女有罪,不該偷聽……」
馮蘊莞爾:「我不做你的主。要不要嫁左仲,你可以考慮三點。其一,他人品如何,性情如何,可是值得託付的男人。其二,你想不想嫁。嫁他,會不會令自己為難。其三,在他面前,你能不能成為更好的小滿。」
馮蘊從側面看着她,「但是小滿,世間情事極難圓滿,無論你嫁的是誰,都會有意難平。你若較真,就易受傷……」
小滿慢慢抬頭,看着她。
至於第三點……
上輩子是她一腔孤勇帶着大滿闖入嘉福殿,在李桑若面前救她,沒有絲毫猶豫。
小滿臉紅得滴血似的,頭垂得更低了。
她陷在情感里,考慮的從來不是這些。
又道:「喜歡金雙的是紀佑。」
馮蘊問:「你那麼喜歡左仲,不怪她嗎?」
紀佑平常就是一個熱情開朗的人,她都沒有發現這一點……
她亦是真心想嫁。
遲疑片刻,才用力搖搖頭。
馮蘊嘴唇抿了抿,清潤的聲音溫柔輕慢。
馮蘊也跟着笑,「倒也不算玩笑,左仲眼裏只有大王。」
「要是我因此怪她,那我就是小心眼的小滿,好討厭的……」
她從小跟着馮家的部曲習武,有底子,在長門,有時候會有意無意地找左仲討教,他會悉心相授,從不因她是女子而有所怠慢……
「起來。」馮蘊托著小滿,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慢慢地問:「是不是聽到了左仲的話?」
「娘子是說,仆女該嫁嗎?」
「他很好。可是……」小滿看着馮蘊。
馮蘊想了想,「他心無所屬。非要說有一個,那肯定是大王。」
他看上去嚴肅粗糙,其實很謹慎細緻,為人也有擔當。
小滿是個赤誠的人。
小滿獃獃的。
「娘子在玩笑是不是?」
「我猜你肯定傷心極了。什麼妹妹?誰要做他的妹妹呢,對不對?」
馮蘊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無論金雙和銀雙是否良善之輩,小滿的認知都要她自己去理清。
南牆都得自己撞,頭破血流才會長記性。
裴獗提着辟雍劍回來的時候,鰲崽也偷偷溜進了帳篷,匍匐在地上,靠着馮蘊取暖。
馮蘊笑着摟他,「哪裏野去了?」
她讓小滿端來熱水,笑盈盈地替鰲崽擦身子擦嘴巴。
「這是什麼?」她突然頓住,扳住鰲崽的嘴。
小滿探頭來看。
馮蘊輕輕從鰲崽的齒間夾出一條斷裂的衣線……
她微微一怔。
這與紀佑和左仲所說吻合……
難道她當真誤會了金雙?
金雙衣衫不整地暈厥在草叢,是因為被鰲崽襲擊?
一切都很合理。
可鰲崽從來不無緣無故地攻擊人。
「崽……」馮蘊捧住鰲崽的臉,「你為何要去撲倒那個好看的小娘子?」
鰲崽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腦袋歪了歪,好似在思考馮蘊的話是什麼意思。
然後,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搭在馮蘊的手背上,又用頭拱她,乖順得像一個求撫摸的孩子。
馮蘊順着它的背毛摸過去,又慢慢拎住它耳朵上的幾縷聰明毛,「你把姐姐難住了。」
-
這夜的營地,不知有多少人不能成眠。
馮蘊和裴獗睡下的時候,左仲仍在外間值守。
他素來如此,恪盡職守,少不多,但很少出差錯。
可是今日,他持刀站在大帳背後,望着天邊的遠月,一直到鼻尖聞到酒香,才反應過來。
「在想什麼?」是紀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舉著酒壺,「叫你兩聲都沒應。」
左仲蹙眉,拂開酒壺:「沒想什麼。」
紀佑低低嗤笑一聲,「是為王妃要給你指婚的事?」
紀佑在他身側坐下來,撥開酒壺的塞子,喝了一口,「小滿這麼好的小娘子,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左仲看他一眼,不理會。
紀佑把玩著酒壺,看他片刻,「你心裏的人不是小滿,也不是金雙銀雙,那是誰?」
左仲眼皮微微一跳,沉下聲音,「我心裏沒人。」
「嗤,還撒謊。」紀佑瞥他一眼,「你騙得別人,可騙不了我。你要不是心裏有鬼,怎會對婚事猶豫……沒道理啊,人都要成婚的,小滿那樣好……」
左仲抿著嘴,突然從他手上拽過酒壺,仰起脖子,惡狠狠地灌下去。
一直到壺裏倒不出來了,這才丟還給他。
「滾吧。」
紀佑爬起來,側過身去盯住他的眼睛。
「你該不會真的斷袖吧?」
左仲雙眼淬冰般,死盯住他,「滾不滾?」
紀佑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左仲看他老實了,撇開頭去。
不料,紀佑竟突然湊到他的耳根,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低低道出三個字。
「是王妃……」
左仲猛地回頭,眼底有剎那的慌亂,接着便捂住紀佑的嘴巴,推得他踉蹌幾步,好不容易才站穩。
「紀佑。」左仲雙眼狼似的,深幽,冰冷,「我警告你,不可胡言亂語。否則,我認你是兄弟,我的刀不認。」
紀佑被他的眼神駭住,用力點點頭。
左仲鬆開他的嘴巴,垂下眸子。
「有些玩笑,開不得。」
紀佑當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種話他也不會在別人面前說起。
方才那麼做,也只是試探一下左仲……
只是沒有想到他的反應會那麼大……
大到遠遠超出了害怕被人聽見的範疇。
「隨便你了。」紀佑懶洋洋地一嘆,在左仲面前倒是承認得十分坦然,「只要你不搶金雙,你愛娶誰娶誰,我懶得管你。」
左仲這才認真看他。
「你我的婚事,皆看王妃的意思。」
「我知道。」紀佑道:「等她孝期一過,我自會求王妃恩准。」
左仲沉着臉,「你既有這樣的心思,就該收斂起心性,和銀雙保持距離。」
紀佑一聽,大呼冤枉,「我對銀雙可沒有別的心思,照顧一些,也全因她是金雙的妹妹……」
見左仲盯住他,又尷尬地笑了笑。
「姐妹倆長得實在太像,銀雙笑起來太像金雙,我偶爾恍神,但心裏是清楚著的……」
左仲不再多說什麼,挺直腰板整理輕甲。
「你回去歇了吧。」
紀佑道:「我陪你再坐坐。」
夜幕下,兩個頎長的人影,被月光投出一個淺淺的光暈。
小滿坐在馬車裏,看着,看着,慢慢拉下帷簾。
她聽不到他們說什麼……
可她看着左仲,突然覺得王妃說的是對的。
只要他心裏沒有別人,當妹妹看就當妹妹吧。
妹妹總比別人親……
只要他人好,感情總是能相處出來的……
小滿一宿沒有睡好,煎熬般輾轉,等馮蘊醒來,便屈膝往她面前一福。
「娘子,我想好了。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