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請活下去

當天晚上，殷晟和飛電依然以疏國使者的身份呆在伏府之內。伏完的死似乎並未造成太大的混亂，甚至到現在，還沒有太多的人知道他已經死了。明天殷懷卿就會在朝堂上說，他出宮祭拜先皇的時候被人偷襲，伏完為了救駕犧牲了。

那麼再找到伏離，一切就塵埃落定了。

伏離從陳倉王府出來，踏着月色趕往伏府，快要到達伏府之時，他突然停下腳步，暗自思索一番，又轉身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不多時，他便來到萬佛寺所在的山上，跟着自己的蠱蟲前往事發地點，到達叢林深處時，一個個臉部腐爛的屍體散發出令人無法容忍的腐臭味，月光下格外的陰森。

伏離大致看了看，果然沒有伏完的屍體，這當然不會是殷晟大發善心將伏完給埋葬起來了。

伏離雙手環胸，仔細想了想，便笑了起來，自語道，「也是，我的蠱蟲，怎麼可能傷害到你呢，你說是吧，爹爹？」

樹葉在夜風輕拂下沙沙作響，一個暗影從密林深處出現，慢慢向伏離身邊走來，越加靠近之時，這才看清他的臉，正是伏離無比熟識的爹爹。

「是啊，作為苗疆曾經的第一蠱師，你爹爹我，怎麼可能會被自己兒子養的蠱害死呢，」伏完走到他身邊，撕去偽裝的他比平時看起來要年輕許多，「只是離兒，你究竟為何如此狠心，要出手害死爹爹呢？」

「呵呵……」伏離冷笑道，「那爹爹又是為何如此狠心，在兒子年幼的時候給兒子種了一身蠱，把兒子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終於堅持着活了下來，你卻又給我埋了妖骨，還好兒子不辱使命，完美的互化了妖骨，才使得兒子有力量反抗您吶。」

「是啊，你一直是個不甘心臣服任何人的孩子，」伏完嘆息道，「爹爹是蠱毒師，一身本領無人繼承多可惜啊，離兒，你可曾想過，為何爹爹八個兒子，唯獨選了你繼承爹爹的衣缽？」

「你以為你是看重我，覺得你的八個兒子裏只有我最像你，最可以完成你的使命，可爹爹你知道嗎，兒子不想這樣，兒子只想活的像個正常人。」伏離垂下眼瞼，便想到那個還在花叢中等著自己的人，搖了搖頭道，「爹爹，你真是心狠手辣啊。」

「說道心狠手辣，」伏完不屑地笑了笑，道，「我伏家還有人比得上你么？為了脫離我的掌控，為了毀掉生死蠱，你害死了你的大哥！」

「大哥是你害死的！」伏離眼睛有些紅，對伏完道，「若不是為了你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又何必到苗疆去學蠱毒，若不是我到苗疆，大哥也不會因為擔心我而給我和他自己種上生死蠱，所以一切都是因為你！」

「好，一切都是因為我，」伏完深吸了一口氣，對伏離道，「可是離兒，你知道嗎，爹爹是苗疆人，苗疆那是個有太多秘密的地方，因為有秘密，所以中原人不敢靠近，卻又好奇，又害怕，他們欺凌辱罵，剝奪脅迫，可為什麼苗疆就要接受這樣的對待？！我不服！我要讓苗疆代替中原，成為領導者，把別人踩着腳下！」

「可這與我有什麼關係？」伏離問道，「能好好活着，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的活着，你管別人怎麼想呢？為什麼為了你的宏圖霸業，你要犧牲掉我？我又有什麼錯？」

「離兒！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伏完很是氣憤地說道。

「我不會……」伏離突然笑了起來，對伏完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至少，我在蠱術方面，不會讓你失望。」

伏離的話剛說完，白天的那些蟲子又飛了出來，開始攻擊伏完。伏完比白天鎮定多了，只是站在那裏，動都沒有動。

他的腳下爬出一隻奇怪的東西，那東西長的很像大型的粘蟲，但它伸出了長長的舌頭，一卷一勾，就將伏離的蠱蟲全部吃進了肚子裏。

「那麼離兒，」伏完的語氣恢復了平靜，對伏離道，「今晚，我們必須得有一個人死在這裏了。」

伏離笑着點點頭，雜亂無章的靈光閃現在他的頭頂之上。伏完控蠱再厲害，他也是個人，他打不過妖精的。

他緩慢地轉動着眼珠，周圍的一切全部被蒙上了一層猩紅，就像一盆粘稠的血液兜頭蓋臉的倒在他身上，就算他能控制妖骨，妖骨和自己身體之間產生的排斥力還是很令人難以忍受的。

不過還好，他伏離，什麼痛苦沒有承受過。

伏完腳下的那隻大粘蟲開始攻擊伏離，也沒有什麼技巧，就是張口用舌頭舔，它口中的粘液都帶有毒性，碰到了就是死。

伏離不慌不忙，手中出現一節帶着靈光的劍柄，正要砍死那個噁心的粘蟲，突然感覺腳下一陣震顫，白天裏被自己的蠱蟲咬死的士兵們血肉模糊的身體又站了起來，睜開茫然無神的眼睛，跪倒在伏完面前。

「哈哈……」伏完大笑起來，對伏離道，「這群人，無論是生是死，是今生還是來世，只要我沒有解掉他們身體里的蠱，他們就是忠心於我的狗，永遠不會背叛！」

「所以，我臨死之前做件好事吧，」伏離挑起嘴角微微笑道，「讓你灰飛煙滅，再也沒有來世，這樣才可以拯救這些人。」

伏離將手中的劍指向天空，靈光直射雲霄，在雲層中炸開銀色的光芒，一道驚雷忽然砸下，在伏完周圍炸開。

一直形似烏龜的東西突然出現在伏完頭頂，替伏完擋住了那道驚雷，伏完有些驚嘆地對伏離道，「沒想到，你也學會了御雷之術。」

「你讓仇野之王對付殷晟和那隻狐狸，我為了暗中幫你，接近仇野之王，便偷偷吸取了他的靈力，學會了御雷之術，這也是為什麼，仇野之王最後沒有足夠的力量對付殷晟他們的原因。」伏離說這些話，似乎還有些驕傲。

伏完點點頭，道，「好，很好，原來你從那時起就已經開始準備要殺害我了。」

「哪裏，」伏離笑着搖了搖頭，「應該是說，從十年前，你用桓哥哥的性命威脅我，讓我去苗疆學蠱術的時候，我就開始策劃要殺了你了。」

「嗯，那麼，乖兒子，別猶豫，動手吧。」伏完對伏離勾了勾手指，笑道，「我不會反抗，也再也不躲避。不過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吧，我除了讓朗兒給你種下生死蠱，我自己還在你身體里種下了同生蠱，母蠱在我體內，只要我死，你也活不了。你敢殺了我嗎？你敢放棄殷桓，陪我一起下地獄嗎？」

「呵呵……」伏離笑了笑，一想到今天殷桓對他說的話，整個人都開心了起來，對伏完道，「我有什麼不敢的，桓哥哥說了，要跟我一起死。不過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殺掉殷晟，這個桓哥哥唯一記掛的人……」

說着，伏離又引來一記響雷，直直劈在伏完頭頂之上，伏完萬萬沒想到伏離真的不顧自己的性命要殺他，驚恐地看着他，用最後一絲力氣說道，「你還真的……」

「還真敢是嗎？」伏離走到伏完身邊，抓着他的衣襟，對他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現在你被雷刑擊中，離灰飛煙滅也只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什麼同生蠱，你以為我會怕死嗎？對我而言，活着，早就不如死去了。」

「你……」伏完似乎還有話沒有說完，可是他的身體已經開始慢慢消散了，連魂魄一起。

伏完死後，那些屍變的侍衛也再次倒下，與一般的屍體無二了，伏離也開始感覺五臟六腑都似火燒般的疼痛，同生蠱開始產生作用，伏離知道，自己離死亡也不遠了。

「好像沒時間去殺殷晟了……」伏離自語道，「桓哥哥……等等我……」

再回到陳倉王府，沒有在殷桓的卧房找到他，伏離托著即將油盡燈枯的身體去白日裏看見殷桓的地方，果然看見殷桓躺在花叢之中，睜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月亮，周圍不知名的紫色小野花飄飄搖搖，伏離看了好一會兒，才過去躺在他身邊。

他伸手牽住殷桓的手，將頭靠在殷桓的肩膀上，並沒有說話，殷桓也沒有開口，依然看着月亮。

久到差點睡著了，殷桓才開口問道，「離兒，人間美嗎？」

「美，只是人間的美，一直都只有桓哥哥能看見，其他所有人都看不見。」

「我也快看不見了。」殷桓輕輕笑着，對伏離說道。

伏離睜開眼睛看了看月亮，深吸了口身邊野花的香味，突然說道，「桓哥哥，我不要和你一起死了。」

「嗯？」殷桓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我受了重傷，我活不下去了，在這樣的時刻，我才突然想到之前真的是我做錯了，」伏離緊緊地握著殷桓的手，對他道，「我錯的太多，無可彌補，沒有任何借口可以再活下去，可你是無辜的，桓哥哥，你要好好活着……」

「離兒……」

「答應我，桓哥哥，」伏離猛然吐出一口鮮血，他感覺自己的內臟應該被燒的差不多了，用最後的力氣對殷桓道，「雖然桓哥哥一直愛的都是殷晟，可離兒依然感覺，桓哥哥能對我這麼好，也是離兒此生最大的幸福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後來的說的話，殷桓都沒有怎麼聽清。殷桓眼睛有些酸，摸著伏離全無血色的臉對他道，「傻瓜，我一直一直，愛的都只有你而已。對於哥哥，那真的是純粹的親情而已。」

他不知道伏離有沒有聽見這句話，因為伏離似乎沒有任何反應，他只是握着他的手，對他道，「好好活下去吧，桓哥哥，也許，也許我這樣的人，也可以幸運的，擁有來生呢……」

說完，伏離握著殷桓的手便漸漸鬆開來。

「離兒……」殷桓終於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