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惡意變形術
方圓萬里的無盡沼澤外圍，星羅棋佈著大大小小地數百個冒險者營地，在以九層法師塔為天元核心鋪展開小周天二百十一度西北方位，地形錯綜複雜的碎石荒野地帶，由赫赫有名的遊俠丹貢創建的斯崔爾營地里，垂落羊皮捲軸和鵝毛筆徽記的施法者帳篷里，一個年輕的有些過分的流浪法師沉湎於冥想取代睡眠的實驗中無法自己醒來。
這是一份來自古代遺跡守衛「無眠者」身上掉落的手札上的智慧，記載着魔法帝國末期紅袍執政官康思坦德殿下為了肅正犯了魔癮的近衛法師軍團，進行編號從9000至9999等一千種以上魔法試驗的成果，其中絕大部分試驗由於沒有任何實用價值，被匆忙地砍掉投入的資源，最後只得屈指可數的十幾個項目被保留下來。
值得一提的是，無眠者試驗以迅速培養出魔法學徒，具有一定的利用價值而被允許進入實驗階段，為此投入了相當大的資源進行反覆論證，包括體內擁有天界獅和六臂蛇魔血脈的法師領主亞歷山德羅斯殿下。
可惜的是，最後一批十名實驗體經歷十四天以上的修鍊后，逐漸喪失了身為人的自覺和自律，變得狂悖瘋癲、目無法紀，根本不服從無眠者實驗室的管理，除此以外，他們的身上還長出章魚似的觸鬚和魚人的鱗片，甚至手指腳趾之間出現肉膜，形成水棲種魔物獨有的蹼，看上去就連人類的形態都崩壞掉了。
年輕的流浪法師羅迪修行的無眠冥想，早已不是魔法帝國末期的正統版本，而是經歷帝國遺民中無數魔法學徒的試驗修改，摒棄了睡眠抑製劑和清醒藥劑，仰賴於人體體內控制睡眠開關的內分泌激素，名為「金牛」的類法術器官。
這一次，流浪法師羅迪踏入無眠冥想有大半天了，已經稍微超過安全界限，平穩的精神波甚至出現小幅度震蕩，安寧喜樂的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明顯是在向瘋疚癲狂偏轉。
如果附近有知情人，看到這一幕後，肯定會立即安排重心下墜的「衝擊」，通過強烈刺激，強行打破羅迪的冥想狀態，將他從類似深層次睡眠的無眠冥想中拯救出來。可惜的是，這位年輕的流浪法師獨來獨往慣了，身邊根本沒有知根知底的朋友，能夠在關鍵時刻伸出援手。
不得不說，這是無法交託信任和後背給冒險者夥伴的流浪法師的最大弱點，他太小心翼翼了，為了微不足道的施法者的秘密智慧，一直生活在警惕和戒懼交織而成的環境裏，對周圍的一切充滿不信任和猜忌，那種看誰都是竊賊的自我放逐。
羅迪在這一次的無眠冥想中無法自拔，有很多種原因，最主要的還是不小心接觸到自發吸取遊離負能量，一點點地修復身軀，逐漸恢復行動的遺跡守衛無眠者九號。
或許是雙方精神同步率接近的緣故，在漆黑無光的冥想世界裏，流浪法師不知不覺地「睜開」了一重眼帘，看到了無盡沼澤邊緣地帶，號稱魔法帝國鐵壁的暴風要塞遺址的真相。
在無眠者九號的眼裏，原本到處都是斷垣殘壁，被淤泥沼澤吞沒大半的要塞遺址，豎起一座座完全由透明靈體凝聚而成的墓碑，散逸出星星點點的墨綠色磷光，猶如一座手忙腳亂之下擺佈開的亂葬崗。
不懂內情的人哪怕看到真相，也不會看透這座古代亡靈扎堆地帶的底細，流浪法師羅迪卻憑着精神波同步到無眠者九號的鏈接，得知這是紅袍執政官康思坦德主持9497號試驗的一次性產物。
四十八本小亡靈書構築的「門」，連接着下層界某個亡靈位面，通過大規模的侵蝕權柄、奪取位格的盛大儀式強行褻瀆位面領主，引發一波泛位面詛咒凝聚的成果。
小半個魔癮軍團，大約兩千隻道德敗壞的近衛法師，瞬息間失去了千錘百鍊的身軀，靈魂充斥着凝如實質的負能量，變成類似湖中女妖的高級亡靈生物，並作為「豐碑」的核心吸取離散的新鮮亡靈形成碑體，反過來被嘈雜不休的亡靈束縛地動彈不得。
這一波死靈大衝擊不僅消滅了重度高壓下隨時都會反叛的魔癮軍團主力，同時還將二十倍於此，接近五萬隻全副武裝的帝國戰爭奴隸和反帝國軍中最精銳的五千匹半精靈重騎兵一起覆滅，為瀕臨崩潰的帝國戰局延長了三個月的命，剛好突破千年帝國的詛咒。
現如今，暴風要塞遺址上只有寥寥無幾的無眠者守衛在漫無目的地巡遊著，周期性發作的魔癮令脖子下的盾形逆鱗片片豎起，讓腋下七八根附肢似的觸鬚顫抖地幾乎斷掉，它們時而清醒，時而瘋狂，始終得不到最後的解脫，不過轉機已然到來，尤其是沼澤外圍越來越多的人類冒險者不間斷地深入探查，一點點地接近暴風要塞遺址。
狡詐的無眠者九號故作不知地遺落一封殘破不堪的手札，被一小隊人類冒險者帶走瓜分后，沒過多久，就有陌生熟悉的精神鏈接主動延伸過來。
現在回想起來，流浪法師羅迪也不得不開始懷疑，這頭能夠在無數亡靈墓碑中，強悍到肆意穿行的無眠者，當初怎麼會被自己的「戲法.敲擊之手」爆出無眠冥想的手札。
「不會是它故意掉落出來，讓像我這樣的外人能夠窺視到其中的好處，逐漸變成類似於無眠者這般的存在，增加額外的同伴，疏解它們的寂寞吧？」
想到這裏，流浪法師羅迪猛然意識到自己冥想的時間夠長久了，隨即發現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增殖出一條可疑的觸鬚，連忙閉上第一重眼帘，徹底切斷與無眠者九號的精神鏈接，依靠自己千錘百鍊的意志，強行蘇醒過來。
流浪法師羅迪剛剛喘了口大氣，后怕不已地拍了拍胸口，斯崔爾營地突然傳開一陣獅子般的咆哮聲，猶如天空深處職掌天譴神罰的雷神審判不義之人時隨手砸下來的雷霆，震地營地里所有人東倒西歪，一頂頂簡易的冒險帳篷更是被吹地有如麥子被整齊地放倒。
「敵襲……」
令人勇氣倍增的野蠻人怒吼從流浪法師羅迪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體內的施法源泉從沉寂進入活躍狀態，充斥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還沒多久，一股令人嘔吐的腐臭和泥腥味猶如潮水似的洶湧而來。
流浪法師羅迪立即意識到所謂的敵襲，肯定是來自無盡沼澤的土著魚人部落，心裏有些隱隱的不安，卻在發現自己腦海里莫名多出七八個法術模型而迅速找回了信心，重拾戰他娘的激昂鬥志。
趁著沼澤土著魚人還沒闖入營地腹心地帶，流浪法師羅迪立即主動接觸其中一個魔法，這是三對遍佈冰裂魔紋的菱形圖案攢成的六芒星，似乎蘊含着不可思議的能力。
「嗯！這是什麼，見亡靈了！蒼蠅飛行術……」
瞬息間，魔力烙印在流浪法師羅迪背後留下深深地刻痕，白皙的皮膚浮現出一對晶瑩剔透的蠅翅紋路，整個人就像是電閃雷鳴的風元素似的，雙腳馬上離地浮空三尺三，身體隨着自己的心意，想往東就東飛，想往西就西飛，簡直就像是駕馭著溫馴聽話的天界召喚獸風駒。
斯崔爾營地周圍有一圈深十尺的陷阱，由擅長地陷術的土系魔法師和精通挖掘的矮人礦工合作完成，底部不僅有倒插的生鏽鐵刺，還有密密麻麻的竹籤，尤其是烤過碳化后鋒銳+1的黑竹籤，對於連拖鞋也不穿，撒開腳丫子就跑的沼澤土著魚人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武器。
可是，這一回發起全面進攻的魚人部落學聰明了，降伏並騎乘着成年鯊鱷，驅趕着無盡沼澤大大小小的爬行兩棲類，用它們的鮮血和犧牲，填平了距離聯合部落最近的斯崔爾營地外圍的陷阱帶，三百頭魚人戰士為主的精銳悍然闖進這座對於冒險者來說相當富足充裕的中等規模營地。
流浪法師羅迪親眼目睹，手持箏盾的蠻戰士抗住大型鯊鱷的衝擊，騰起大片紅暈的臉上露出后怕不已的慶幸時，卻被騎乘在鯊鱷背上魚人術士一記「惡意變形術」，當場詛咒成一頭豬頭人臉的丑怪野豬。
哪怕這位蠻戰士魔法抗性極高，惡意變形術的詛咒僅僅持續了一息就恢復正常，可是掉落的箏形鐵盾、熱血長矛、食人魔手套、岩石徽記等附魔裝備卻沒時間撿起來，被張開血盆大口的鯊鱷側頭撲擊咬住光膀子的身軀，還等他反應過來，「咔擦」一聲，咬成了三段。
流浪法師羅迪看到野豬版詛咒類惡意變形術，眼皮劇烈地顫抖三下，心裏急切極了，喃喃自語：「魚人部落供養出了術士！那就意味着部落人口超過了兩千！卵生的魚人哪怕建造出來孵化洞，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三個月時間內，人口翻一倍以上。換句話說，至少有兩個魚人部落重組融合成了一個超級大部落……」
這個發現太重要了！
魚人部落之間為了爭奪適合定居繁衍的草甸，彼此之間都有世代積累的仇恨，怎麼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正因為如此，一旦魚人部落走向融合，那麼就意味着冒險者不停搜刮無盡沼澤的舉動已經突破底線和魚人能夠承受的極限，為了生存下去，它們連世仇都摒棄放下，選擇在一起聯手抗擊外敵。
沒準，一盤散沙的沼澤土著魚人在層出不窮的外部壓力下，逐漸覺醒了種族意識，凝聚出來某種共識。
「我有一種莫名的預感，任由冒險者予取予求的無盡沼澤土著魚人部落，將會在外部壓力和內部要求下，跳出氏族部落互相攻訐的混亂時代，逐漸走向分封建制的王國秩序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