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蟬蛻畫皮

第八章蟬蛻畫皮

「駟馬將軍,在此真臨,急如律令!」

話音剛落,一道虛影憑空出現,籠罩出道爺,遍體暗黃光輝,瞬間凝聚成某種法相。

胡家仙看到這一幕,忍不住開口:「何耶揭唎婆,輪迴六道畜牲教教主……不,不不,神道法相罷了!」

就這麼一會耽擱了時間,駟馬將軍欺身上前,四條神臂戟張,制住胡家仙結初禪印,隔空招來的「俱摩羅天」。

只是,還有結印的兩隻手臂,胡家仙本體真身所有,瞧著又準備掐訣。

道爺疾呵一聲:「馬英傑……」

誰知,馬老闆被這場面嚇到了,內心被恐懼懾住,就像雙手雙腳被捆綁住,根本動彈不得,哪怕道爺怒目瞪視,依舊無動於衷。

這時,當世地仙悄聲無息出現在胡家仙面前,左手掄起虎髦,當場打落解屍刀,又將獨鈷劍打脫手。

虎髦甩尾,趁機纏住完好無損的左手,右臂倒生手配合著,強行插進胡家仙結印的雙手裏,硬生生地往外分開。

初禪印一旦解開,招來的俱摩羅天法相就不攻自破解放了,胡家仙發現對面的道爺招來的四臂將軍有些不俗,都能與六面童子角力,就有些急了。

「嘎……呀」

胡家仙盤腿跌坐的雙腿猛地收起,隨即重重地往外踹擊,正中當世地仙的腰腹。

毫無防備的雷迅,不大不小的肚子就像是易碎的黑曜石,被仙家蓄勢待發的一腳踹中,肚皮嘶拉一聲往外敞開,臟腑器官往身後拋射出去,腸穿肚爛的必死下場。

道爺虎目泛紅:「迅哥兒……」

沒想到,當世地仙強行忍住搜腸刮肚般的劇痛,張口就是一吐,白光出口,化作一枚氣劍,將胡家仙當場斬首。

「來……」

當世地仙左手虎髦一抖,猶如毒蛇出動,瘋狂噬向被血柱衝起,浮在搬空中的狐狸首級。

沒想到,胡家仙斬首不死,身後再也藏不住的威力尾巴倒卷上天,打算將首級搶先抓住。

這時候,當世地仙也管不了破印的事了,左手放棄虎髦,猛地抓住右臂倒生手。

抓住右臂齊根斷口的五指立即鬆開,左手抓住斷臂的右胳膊,右手五指抓住虎髦,竟然憑空多出一臂之遙,搶在狐狸尾巴之前,將那枚狐頭狐腦的首級摟到懷裏。

當世地仙直接將胡家仙頭顱塞進缺少臟腑的腹部,外面用狐皮披風纏繞,猛然看過去,竟然分不清楚、看不分明,他到底有沒有受傷。

頭顱被人斬首、搶走,胡家仙還是沒死,一條狐狸尾巴分成三股,互相纏繞着,憑着斑駁的紋路,在空蕩蕩的脖腔上,交織成了一個毛茸茸的新頭。

只是如此一來,他就進入了只挨打,不能還手的窘迫地步,有發現「俱摩羅天」與四臂神將角力,短時間根本不分勝負。

狐性狡詐多疑,佔據上風都會以為對手放水,非得用盡所有手段,此時落到下風,更是忐忑不安,忍不住懷疑自己掉進圈套里。

畢竟,狐影荒仙城裏也不是鐵板一塊,至少那些踏入神道,享受香火祭祀的狐神們,就跟胡家仙不是一路的。

「莫傷性命,我願皈依!」

三條狐狸尾巴交織纏繞而成的頭顱,說出討擾的話,甚至主動撤去初禪印,將俱摩羅天好言好語地送了回去。

四臂神將角力對手落空,整個人就往前撲去,胡家仙也沒趁機全力以赴飛踹,足以顯示出自己的誠意。

可是,雙方做過一場,當世地仙傷勢太重了,不僅斷了慣用的右臂,還腸穿肚爛地劇痛加身,眼看是活不成了。

道爺聽到黑暗的霧氣深處,響起了咯吱咯吱,彷彿睡覺時磨牙的聲音,立即知道雷迅為了求生,準備冒險犯難了,趕緊請走了駟馬將軍。

神威不測,神怒難防!駟馬將軍剛走,當世地仙的左眼就伸出了幾根細小的觸手。

右耳更是直接掉落下來,在肩膀上化作了一個小人,雙腳猶如軟腳蟹,非得靠着脖子才能站住。

稍後,幾根觸手滑落下來,變成了一隻眼睛極大的鳥,瞳孔里有無數眼睛,倒映着天地之間一切事物背後運轉的規律。

「鬼疫邪祟……觀,寄!果然沒有清乾淨,前幾日社火,沒讓雷迅過火盆,真是大意了。」

當世地仙相當排斥這類鬼疫之屬的邪祟,觀也好、寄也罷,隱藏着都受到抵觸,更別說直接現身。

只是,普通人看東西,叫視;賢哲俯仰天地,叫觀。

所謂觀天文、察地理,辨鳥跡,造文字,聖人倉頡造字,就不是看、望、視、見,而是用的觀,看到天地自然背後運轉的規律。

觀,什麼時候成了鬼疫邪祟,就不去多說了,當世地仙將「觀」招來,頓時看破了重重疊疊的世界規律。

寄,靠着當世地仙的源泉,寄居投生在最合適的世界裏,把能解決斷臂重續、臟腑殘損,最需要最急切的法門尋找出來。

片刻過後,當世地仙就露出了喜色,顯然是有所收穫。

道爺心裏咯噔一聲,覺得有些不思議:「竟然會如此之快?」

當世地仙瞬間領會貫通「寄」帶回來的法門,整個人猶如魔人布歐,五官七竅劇烈噴發出白煙蒸汽,源源不斷。

只是隨着煙氣噴射,他整個人跟着消失不見,只剩下一件破破爛爛的恤衫和牛仔褲,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胡家仙看到自家頭顱也跟着不見,心裏重重的一沉,似乎察覺到什麼,卻也沒有開口說破。

道爺低頭看着雷迅的衣裳,沉吟著沒有吭聲,顯然是覺得不思議。

「年紀輕輕百八斤,何處尋來飛天經,屍解成仙下下策……」

就在這時,噴射到半空中的白煙蒸汽沒有消散,反倒是互相吞噬融合,持續不斷蠕動縮水,最終變成了一具光焰如泉水潺潺流淌的人影。

他流到胡家仙身上,三條狐狸尾巴交織纏繞而成的頭顱自行散開,斬掉的狐狸首級憑空出現。

不用損失一條尾巴,來恢復斬掉的頭顱,胡家仙老兒暗自鬆了口氣。

這斷首重接的一幕,把馬英傑看的目瞪口也呆,即使是道爺,也親手托起脫臼的下巴。

地上,破破爛爛的恤衫牛仔褲無風自動飄起,就像是被人用晾衣架撐起,掛在看不見的衣帽架上。

隨後,乾癟的恤衫牛仔褲充氣似的緩緩膨脹鼓起。起風了,寡淡的白煙蒸汽從無到有凝聚,一點點地凝聚出當世地仙的本體真身。

只是,如此一來,鬼疫之屬,邪祟中的「觀」、「寄」,就在雷迅身上生根了,根本驅除不了。

道爺嘆了口氣:「緣來緣去都是風,到死還是一場空!罷了……罷了!」

胡家仙親眼目睹這一幕,親身經歷屍解蛻仙的玄妙,相當於為胡家開闢了一門必能登仙的道路,又得了許多血食,打算效仿鬼疫邪祟,重回人間去。

於是,狐影荒仙城心滿意足地緩緩沉降下去,一點點地沒入霧氣世界裏。

就在這時,黑暗深處走出一位戴青銅面具的王者,看着祭過白虎,承命排解是非的道門高功,十分地不屑。

也只有名副其實的當世地仙,讓他高看了一眼,這是生前追求的至高境界,沒想到死後千年才親眼目睹,就是隔代隔地遠了點。

當世地仙臉上顯出梟鳥展翼面紋,瞬間制服「觀」,激發出邪祟的特殊能力。

「魯王殿下,汝之願景,可托一夢……」

鬼疫里的寐,通昧,有愚蠢、虛無、空想的意思,本身就是連形態都沒有的一股邪祟精神。

目前來說,還沒有能夠將古代王者拖入夢中的「寐」,除非他自願。

青銅面具下的魯昭王微微搖頭,徑自伸手,態度十分無禮:「還我御璽!」

道爺和當世地仙順着目光看去,發現馬英傑全身緊繃,實在是被這位債主嚇到了。

「沒……沒有!」

話音未落,馬老闆就被一股沛然難當大力拉扯過去,慌亂地哇哇大叫,手舞足蹈著十分抗拒。

青銅面具的王者瞬間抓住這人後頸,猶如掐著雞鴨鵝的脖子,烏紫食指點在債戶頭上。

「所言確真!」

隨即,青銅面具的王者望着當世地仙,沉聲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孤王德淺,收利當息!」

一道血光迸現,馬英傑全身扭曲如竹竿,鑽進王者寬可及地的袖子裏,隨着他緩緩退入霧氣里,消失在兩人眼前。

原地只留下蟬蛻似的一張畫皮,正是馬老闆身上掉下來,很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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