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苦

103 苦

李家聲勢顯赫,余天明倒是能理解這樣的謹慎。李楠的奶奶已經清醒,估摸著兩位伯伯要和老人家說道這個消息,再聽聽老人家的意思。

余天明沒什麼胃口,中途便下了車,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李斌知道他心情不好,也由着他下車散心,按下車窗道:「別走遠,我隨時會給你打電話,說不定我奶奶要見你。」

「我知道。」

余天明沒心情應和,要不是顧忌著雙方那點血脈親情,他是真的不願意在這裏多呆上一秒。

李斌煩躁的搖搖頭,發動車子趕往老宅,李楠這會應該從醫院已經回來,他要儘快將真相告訴妹妹,趁早將兩人是表兄妹的關係挑明,至於以後怎麼辦,只能以後再說。

長安大街上車來車往,余天明失魂落魄的坐在台階上,雙眼無神的注視着天空,只覺得冥冥之中有一雙眼睛在注視着他,觀察着他的人生際遇,看着他的喜怒哀樂,那雙眼睛裏沒有悲憫,只有濃濃的嘲諷和戲謔。

陽光熾烈,刺得人眼睛生疼,余天明眨了眨眼,通紅的眼眶內湧上一層濕潤的水霧。

街道瞬間變得模糊,像是被拉成一條光影流動的長線,來來往往的行人車輛像是被壓縮成一個個流動的氣泡,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真實。

眼前的光影飛快加速,一會兒回到在飛機上的第一次相遇,一會兒飄到滿天星河的遊艇,接着來到那個生日裏的雨夜,光影陡然破碎,明晃晃的陽光照射進來,生生的將人撞回現實。

余天明擦了擦濕潤的雙眼,苦澀的笑了笑,嗓子眼裏一陣陣發堵,他點着煙,微微發顫的抽上一口,又緩緩吐出,好讓心頭堵著的那口氣慢慢出來。

地上的煙頭越丟越多,皮膚被曬得生疼,抽完一包煙,嘴裏乾澀發苦,余天明一把扔掉火機,慢慢站起身,心口像是被壓着一塊巨石,沉甸甸的,讓人喘不過氣。

夏日裏的燥熱讓人心煩意亂,李楠和哥哥李斌大吵一架,無力的趴在書桌上無聲抽噎,淚水打濕了衣袖。她咬着牙,緊緊抓着雙手,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的哭聲。

心酸和委屈如浪翻湧,李楠感覺整個世界都在看她的笑話,一切都是假的,她不能接受,怎麼可能,誰的話她都不信。

涼亭下煙霧繚繞,李斌陰沉着一張臉,時而坐下,時而煩躁的來回走動,剛才駐足聽了一陣,院子裏並沒有傳來哭聲,他也跟着揪心。

手機鈴聲響起,李斌掐滅煙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

「喂!爸。」

「這麼快?需要我通知余天明嗎?」

「嗯!好,我知道了。」

父子間的交流很短,李斌掛斷電話,邁步走向院內。

「小楠,爸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李斌說完后,站在門口等了一會,房間內遲遲沒有傳來應答。

李斌抬手想要敲門,又猶豫再三的慢慢放下,他長出一口氣,心緒煩悶的離開庭院。

臨出門時,李斌怎麼也放心不下妹妹,想了想,還是給余天明發了條短訊,解鈴還須繫鈴人,情結還需情人解,他沒有辦法,只能寄希望兩人能互相說開,互相淡忘。

酒店內,余天明靠在沙發上,獃獃的望着慘白的天花板,心裏滿是酸澀。老爸余有年剛才打來電話,言語中滿是驚喜和興奮,他和大伯余有剛、二伯余有強,還有二爺余定武後天會到京都。

事已至此,余天明澆滅心裏的最後一絲僥倖,忍着心酸無力,打電話給楊怡,通知在京都的北方地產公司安排接待。

即便是親戚,李家也是個大家族,兩家人的社會地位天差地別,余天明不想讓李家人覺得他們老余家是在攀附。

手機里李斌發來的短息他並沒有回,也沒有聯繫李楠。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心裏沒來由想着李楠也需要靜一靜。

她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會需要別人的憐憫。他們倆是同一類人,在受傷的時候只會將自己藏起來,獨自添著傷口。

他們倆並沒有彼此傷害,也沒有誰對誰錯,只是在錯誤的時間相遇,然後彼此吸引,最後被命運的大手猛然拍醒,復而走向正軌。

乾裂的口渴讓余天明猛灌了幾口清水,認清事實不等於遺忘,他真的很難忘記,沒有了劉青青,現在又失去李楠,他不知道這輩子的歸宿到底在哪?

他現在依然年輕,但實際上他已經不再年輕,年過半百的老男人,心裏的苦像汪洋大海般陣陣翻湧,無處傾瀉。

京都的夜帶着一縷縷清涼的風,從半開的窗戶邊吹進來,拂在臉上,帶起耳邊的長發,李楠抱着彎曲的雙腿,睜著紅腫的眼睛看着眼前的漆黑。

手機落在腳邊,亮起的屏幕上是一條未發出去的短訊。呆坐許久,李楠最終也沒按下發送,說什麼也是心酸和多餘。

李楠嘆息一聲,刪掉屏幕上的短訊,重新編輯道:「晚安。」

等待的時間有些漫長,余天明的短訊姍姍來遲,「照顧好自己,對不起。」

李楠捂著嘴,心裏突然泛起一股巨大的悲傷,眼淚唰唰的從臉頰上滑落,拉出兩條細長的淚痕。

余天明放下手機,邁步走出房間,他想出去透透氣,心裏頭堵得慌,壓得他喘不過氣。

月色清冷,街道上的行人三三兩兩,沿街的路燈被高大的樹木遮擋,行人路上光線模糊,暗沉沉的一片漆黑。

中午粒米未進,晚上也沒吃,肚子很餓,餓得難受,但他就是不想吃,沒什麼胃口,吃進去了也是滿腹心酸。

想起那個世界裏的老婆孩子,閨女粉嘟嘟的在他懷裏撒嬌,老婆笑盈盈的給他端來早餐,兒子天真的向他許願,長大后要做一名宇航員。

那些過往歷歷在目,他的眼眶不禁紅了,重生後走到現在,他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孤獨,那種孤獨像無邊無際的黑暗,見不著一絲光明。

他想要奔跑,努力掙扎,想要儘快找回過去。變了,一切都變了,有的因他而變,有的本身就是變數。

他想要哭,又覺得自己沒出息。

心裏的苦無人能聽,無處可說,他憋得難受,心酸、痛苦、憤恨,又無奈,最終化為聲聲嗚咽。

這個夜晚,在東直門大街,他蹲在路邊,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找不回過去,他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那個世界,又找不回內心的寄託,他的內心世界開始崩潰。

街道上的行人驚詫莫名,時不時的扭頭看着他痛哭流涕,聽着那一聲聲壓抑的抽噎,沒有人能懂他心裏的苦,他的悲傷化為眼淚,一個勁的往外流。

他覺得自己沒用,不就是重頭再來嗎?有什麼放不下,他放下了老婆劉青青,放下了閨女,放下了兒子,現在怎麼偏偏放不下李楠。

上輩子,他和劉青青平凡相遇,平淡戀愛,沒有山盟海誓,沒有鮮花玫瑰,就連結婚,也過得平平淡淡。

緊巴巴的收入,不順心的事業,兩人互相遷就,像冬日裏的一雙小鳥,頂着寒風暴雪相互取暖,兩人湊合著相濡以沫。

他不懂愛情,也不清楚那是不是愛情。

上輩子,他好像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般想過,磕磕絆絆的走過大半生,現在回過頭,他無比確信,那些失去的就是愛。

恍然間,他才明白,愛是一種存在,只有失去后,像現在這般痛苦,他才幡然醒悟,原來愛是一種無處不在的牽絆。

失去李楠,喚醒了他深埋在心裏的愛,他放不下,從來都沒有放下,前世里的老婆孩子,那些是他的至愛親情,他怎麼能放得下。

.......

夜深人靜,李楠靠在床頭,拿着手機,憔悴的發着呆,她想要發短訊,又不知從何說起,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惆悵。

李楠翻身下床,打開枱燈,從抽屜里拿出稿紙,靜靜的想了一會,心裏面千頭萬緒,她有很多話想要說,哀婉的情感無處宣洩,她只有拿起鋼筆,沙沙沙的抒寫,才能找回往日裏的時光靜好。

.......

兩天後,余天明帶着楊怡,還有北方地產公司的隨行人員,開着6台平治,接到從省城趕到京都的余有年、大伯、二伯,還有二爺。

李家這邊也安排了李衛國、李斌、肖玉光開着兩台車專門到機場接機。

看着坐在輪椅上頭戴軍帽,身穿老式軍裝的二爺,李衛國條件反射般敬了一個軍禮。二爺睜著渾濁的雙眼,慢慢抬起僅剩的左手,也回了一個軍禮。

余天明笑着介紹說,「二爺,這是李衛國和李斌,他們是姑姑家的第三代。」

二爺笑眯眯的連聲道:「好,好。」

李斌看向余有年道:「表叔,我們先上車,奶奶早上交代過好幾遍,叮囑我要早點將你們接回家。」

「好,我們現在就出發。」

余有年笑着應答,隨即與大哥余有剛,二哥余有強商量行程。

「李哥,要不這樣,讓我二爺,還有大伯二伯坐你們的車,我爸和我一起,我帶2部車跟在你們後面一起走。」

余天明想了想,直接做了安排。

他原以為李家不會派車來接,現在人家不僅派了李衛國、李斌、肖玉光過來,還開着軍牌的紅旗座駕,總不能讓人家放空回去,那樣安排也未免太不像話。

李斌瞧了一眼一字排開的6台平治,點點頭,「行,那就這樣安排,老爺子和我奶奶,還有第二代的長輩就在家裏吃,我們這些小輩中午全部去全聚德,我在那裏定了二桌。」

余天明笑了笑,李家能這樣安排,讓他心裏鬆了一口氣,尋親相認,本來是好事,怕就怕,突然間多出來的窮親戚讓李家覺得糟心。

儘管老余家經濟條件不算差,但大伯和二伯家還是差上不少,沒法子和李家比。姑奶畢竟年事已高,兩家人以前根本就沒有來往,幾乎形同陌路。

余天明對李家並沒有多少期待,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只當是圓了老一輩人心心念念的那點遺願。

等二爺或者是姑奶離去,今後李家人要是還願意走動,他老余家熱情歡迎,要是李家不願來往,他也不會上趕子,拿着熱臉去貼冷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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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老男人重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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