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雷

打雷

陸魚拿着小紙條,一路跑到公司大堂,將一排小禿頭在明硯面前晃晃,邀功道:「搶回來了,你要怎麼獎勵我?」

明硯看着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來的雨:「獎勵你給我撐傘。」

「好呀好呀!我喜歡這個獎勵!」陸魚眼睛頓時亮了,轉身去前台拿傘,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撐到明硯頭頂。

下雨天,明硯不放心陸魚的車技,還是要自己開車的。

兩人一路撐傘到車邊,陸魚像一名盡職盡責的保鏢,一直護著明硯不讓他淋到一點雨,直到駕駛室關上車門,才快步繞到副駕駛自己坐進去。

見陸魚開心地在那甩傘上的水珠子,明硯奇道:「讓你幹活還這麼開心。」

陸魚咧嘴笑:「對呀,能給你幹活是我的榮幸。我看過一個說法,這挑老公其實就是挑牲口,挑個聽話、活好、能掙錢的回家給你幹活。你肯使喚我,說明挑中我了。」

明硯:「……」沒見過以當牲口為榮的。

回家路上,陸魚還在抓緊時間聽書。他今天雜七雜八地忙活一堆,看書任務進行了不到一半。

【但見萬馬奔騰……這裏一萬多字都是戰爭描寫,跳過……】

陸冬冬自動識別劇情,將無關緊要的情節統統跳過,讓陸魚輕鬆不少。

「冬冬啊,沒有你爸爸可怎麼辦呀,」今天開會也多虧了冬冬提醒,陸魚無比慶幸能有這麼高度智能化的智腦,「爸爸要是能像你一樣,把書吃進腦子裏就好了。」

智腦錶盤上的流光來回動蕩了一下,陸冬冬開口:「父親,你可以直播的時候帶上我,我一個大招過去就把那個世界推平了,直接讓老三當皇帝。」

陸魚:「……老三應該不太願意。」

陸冬冬帶進模擬器之後,就是原本的人物,不帶智腦屬性。作為智腦灌注的各種龐雜知識,在模擬器中是沒有的,那是純粹的陸冬冬。到時候冬冬也不會記得《射天狼》這本小說,帶上確實沒啥用,只能一個大招把花聞遠的世界毀了,讓他在荒無人煙的星球上當球長。

跟陸冬冬玩了半天,陸魚抬頭,發現他們的車根本沒走多遠,還在公司附近的路上晃悠。

下雨天堵車嚴重,明硯打開車窗,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支在窗框上,眸光沉鬱地望着外面鉛灰色的天穹。

這一幕實在美麗,陸魚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又不願明硯沉浸在壞情緒里,便開口打破了這靜止的畫面:「你不喜歡下雨天嗎?」

明硯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前方的路況:「以前留學的時候,總是下雨,每次遇到什麼重要的事都偏偏要下雨,很惱人。」

歐洲城市灰白古老建築群中的雨,是凄苦孤獨的,看多了彷彿生活都變得泥濘起來。

陸魚摸摸跳動的心口,只覺得明硯太讓人着迷了,他連表達「煩」,說的都是「惱人」這麼溫柔繾綣的詞語:「我有沒有說過,你很像一首詩。」

明硯轉頭,對上陸魚痴迷的目光,恍惚了一瞬,脫口而出:「什麼詩?」

陸魚彎起眼睛,語調縹緲地說:「在黃昏陽光照耀的玫瑰園裏寫下的那種詩。」

明硯聽得微微笑,雖然這話說得極為抽象,但他就是瞬間洞悉了其中的浪漫意象。

他們的靈魂總是契合的,他想像得出他在寫什麼,他也看得懂他在畫什麼。

但那又如何呢?

明硯抬眼看向窗外,強迫自己不再繼續想下去。

陸魚掏出一支簽字筆:「還不開心的話,我給你寫一首驅散雨天煩惱的詩吧。禿頭禿頭,下雨不愁,別人有傘,我有禿頭!」

唰唰把這詩寫在禿頭小漫畫的背面,將一排禿頭夾在副駕的遮光板上。

明硯:「……」

行叭,好像也沒有那麼契合。

陸魚還在兀自得意:「咱們點個火鍋外賣吃吧,下雨天和火鍋更配哦!」

回到家裏,兩人坐在餐桌前,看着落地窗外的雨幕,煮著熱騰騰的火鍋,心情確實好了起來。

陸魚吃了一大口熱乎乎的肥牛片,再來一杯清涼的汽水,滿足地喟嘆:「這就是結婚的意義呀,真是太爽了。」

每天都能跟心愛的人一起吃飯,下雨一起撐傘,堵車一起聊天,天熱一起喝冰水,天冷一起吃火鍋,中午晚上都可以抱着睡。對陸魚來說,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

明硯沒有糾正他關於晚上有人抱着睡這點幻想,由着他邊吃邊吹牛。

陸魚美滋滋地盤算:「等我回去,一定儘快跟你同居,爭取十八歲就過上婚後生活。」

明硯撈菜的手一頓,隔着火鍋的熱氣看過去:「你還想着回去呢?」

這傢伙到現在還相信他會跟陸大魚交換,回去繼續過他十八歲的大學生活。

陸魚想了想:「不回去也行,其實對我來說回不回去都無所謂,這世上除了你,我也沒什麼別的惦記的人和事,在哪裏都沒差別。」

明硯聽得愣怔,沒什麼別的惦記的?十八歲的陸魚,正青春叛逆,跟陸家鬧翻了還想着還陸家的錢,他以為那時候的陸魚是惦記陸家的。

陸魚喝了一口冰飲料,清清嗓子:「咳,要是不回去的話,我能追你嗎?」

「啊?」明硯沒明白,這話題跳躍得有點快。

陸魚伸長胳膊,似模似樣地抓住明硯握著飲料杯的那隻手。

「把陸大魚忘了,跟我過吧,我保證對你好。」

說着,他積極地給明硯夾了一塊肉,那語氣動作像極了誘拐小寡婦的老光棍,又指著飄在明硯身後的總裁球,「也會對你倆的孩子視如己出。」

「噗——」明硯被他逗笑了,捂著嘴扭頭防止自己把飲料噴出來。

突然中槍的沈總暴跳如雷,飛到陸魚面前抱着他腦袋大聲嚷嚷:「誰倆的孩子!你當我爹還不夠,還想當我繼父是吧?你這人怎麼佔便宜沒夠呢!」

「哈哈哈哈……」明硯咽下那口飲料,再也止不住地笑出聲。

窗外大雨滂沱,鋼筋水泥的城市清冷寂寞。窗內的屋子裏歡聲笑語,溫暖如春。

雨越下越大,明明是深秋的雨,卻下出了三伏暴雨的氣勢。等天徹底黑透,還間或夾雜着雷鳴閃電。

明硯洗過澡吹乾頭,走到客廳里,就見陸魚抱着枕頭坐在沙發上,縮成一團還堅強地看書。

「怎麼不去書房看?」明硯走過來,給他倒了杯熱水。客廳太大,暖氣不太夠,穿着薄睡衣坐客廳是有些冷的。

陸魚拍拍旁邊的位置,示意明硯坐過來:「其實我也不喜歡下雨天,尤其是打雷的時候。」

陸魚喝了一口老婆給倒的熱水,滿足地嘆了口氣,給明硯講起小時候的事。

他特別會講故事,明硯不由得坐下來聽。陸魚扯過那條印滿金幣的小毯子,把兩人圍在一起。

「很小的時候,大概四五歲吧。有一回下大雨,家裏沒有人,我爸媽,嗯,養父母他們都出去了,保姆也不見蹤影。我那時候其實膽子挺大的,也不覺得害怕,就打算一個人上樓睡覺。

那個房子是買的老洋房,電燈的開關特別高,我夠不著,只能摸黑走。小時候真的覺得那個房子特別大,門和門都長得一樣。我順着牆根七拐八拐,就走錯了房間,走到了養父母的卧室。

為了搭配老洋房,那個卧室里的傢具也都是復古的民國風,床是那種高腳的鐵藝床,底下是空的。

我剛走到屋子裏,突然,一道閃電劃過,透過六面玻璃的凸肚窗,把整個房間都照亮了。

伴着一聲炸雷,我看到床底下有一張慘白的人臉!」

「嘶——」明硯倒吸一口涼氣,抬頭看到扒著沙發背一起聽故事的兩個智腦球,頓時嚇得一激靈。

陸魚攬住他,低聲繼續講:「我哆嗦了一下,想着興許是看錯了,就又往前挪了一步,蹲下來看。

咔咔咔轟——

又是一聲炸雷,伴隨着先一步的閃電,將床底下照得像白晝。

我也徹底看清了床底下,不僅僅有一張慘白的人臉,那是一個側躺着的女人!」

明硯瞪大了眼睛:「那是,是你家失蹤的保姆嗎?」

此時,他已經腦補出了各種兇殺現場,莫名在雨夜不回家的主人,消失了半天出現在床底的保姆,沒有開一盞燈只有一個五歲小孩的空曠老洋房……

「沒錯,」陸魚沉痛地點頭,語氣一轉,「保姆想趁家裏沒人到主卧偷東西,沒想到我跑進去了,她就躲到了床底下。」

明硯:「……然後呢?」

陸魚哈哈一笑:「然後我就裝作被嚇昏了,免得她狗急跳牆出來殺我滅口。等我再睜開眼她已經跑了,但我從此落下個害怕打雷閃電的毛病。」

雖然後面說得輕鬆,明硯還是心疼了。果然養子就是不在意,親生父母哪裏捨得在大雨天把孩子一個人扔家裏。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陸魚的腦袋。

陸魚享受地蹭了蹭,湊近些拍拍懷裏的枕頭:「所以,我今天晚上可以跟你睡嗎?」

明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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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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