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與君相知

第三十九章 與君相知

臘月初十,宜安葬。

元和帝的靈柩移出靈堂,遷往福地乾陵安葬。

元和帝生前平秦王之亂、吐蕃之叛,晚年西征後涼,上廟號高宗,謚號武皇帝。

司徒策身着孝服,率領文武百官,親自往乾陵送行。他親自扶棺進入地宮,看着地宮的門緩緩關上,石門發出沉悶的響聲,這一次,是真的與父親告別了。

他擦了擦腮邊的淚水,轉身不再留戀。

從地宮出來,崔起一直跟在司徒策左右,寬慰他要保重身體。

司徒策應了一聲,方才道:「程中書代我下給工部的諭令,為何遲遲沒有動靜?」

「回稟陛下,臣正要說此事。」崔起道。

「舅舅請說。」

「去歲各地賦稅摺合銅錢共八百八十六萬貫,陛下下令鑄造鳳儀通寶一千萬貫,這……若是錢多了,物價飛漲,會激起民怨,臣方才按下不發,還請陛下三思。」崔起沉聲道。

「舅舅說得有理,」司徒策點頭贊道,「但經歷平吐蕃、征後涼之後,國家大部分的物資都運往了前線,商人囤積了大量的錢幣,百姓無錢可用,更有可恨的私自鑄造劣質錢幣,真的假的混在一起,錢就更不值錢了。百姓之苦,莫過於沒有錢可用。」

說着,司徒策嘆了口氣,「這一百多萬貫,杯水車薪。」

「此事,還得是官府嚴查私自鑄幣,若是抓到治以重罪!」

「聞言,司徒策笑了笑,「只要是有利可圖,商人便什麼都做得出來。此事就要勞煩舅舅下去清查了。但關於鑄新幣這事,門下省已商議決定,舅舅可讓工部即刻着手。後邊用錢的地方還多得多。」

崔起微微皺眉,雖是不理解,但見司徒策如此篤定,倒也沒說什麼。

「臣遵旨。」

司徒策攜起崔起的手,一臉誠懇地看着崔起沉聲道:「朕與江山,還得仰賴舅舅。」

崔起忙拱手行禮,「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臣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司徒策點頭說了句好。

他剛登基,根基未穩,舅舅的鼎力支持就是他最大的後盾。但是他心中也有疑慮,不知舅舅能伴他多時。

「陛下,外事臣雖九死其猶未悔,但內事臣終究是照顧不了,陛下身邊也應該要有個貼心人。」

崔起都如此說了,司徒策也明白,這事準備讓雲汐入宮。

兒女姻親,確實是穩固前朝後宮的有效手段。但他清楚,崔雲汐一旦入宮,將來必定會成為傅清初的阻礙,他不能為了一時的穩固而埋下禍根。

司徒策嘆了口氣,「先帝的陵寢都還未修建完畢,此事日後再說吧。」

見司徒策如此說,崔起也不好再說什麼,又得勸慰讓他不要太傷懷。

……

凜凜歲雲暮。

安葬了元和帝,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今年收成不錯,各部都發齊了錢米。朝廷上下,也都開始籌備着過年。

其中要說最期盼過年的,便是傅清初了。

司徒策赦免了傅氏一族的罪,赦令快馬加鞭地送到邊關,若是沒有意外,年前她便可以同家人團聚。

剛到承興宮,司徒策便見傅清初迎了出來,見到是他卻是一臉失望。

司徒策覺得好笑,「喲,這是怎麼了?見了我都笑不出來了。」

「哪兒有的事。」傅清初淡淡扯上一絲笑意,將他脫下的斗篷拿給宮人。

「見不是她想見的人,自然就笑不出來了。」程紓禾在燈下仔細剪著窗花,不以為意地道。

司徒策聽來有趣,轉眼看着站在自己身側的傅清初,「想見誰啊?」

「自然是娘家人了。」程紓禾放下剪刀,「每逢佳節倍思親吶。」

聞言,司徒策笑了笑,伸手握住傅清初的手,和聲道:「快了快了,人一到京城便接進宮來。」

「這怎麼能行?」傅清初笑着制止,「先在驛館住下,我再著人去看看房子……」

「我已讓人去打掃國公府了,牌子摘了,日後還是就住在原處吧。」司徒策看着她,笑道,「我下令赦免了他們的罪,總得進宮謝恩,你們也可早些見面。」

聞言,傅清初不由得抿嘴笑了起來,欠身行禮,「多謝陛下。」

程紓禾見她行禮,不由得有些無語,「都這時候了,還講這些虛禮。」

司徒策挑眉,看着程紓禾一臉嫌棄,「你以為都跟你似的,沒大沒小的。」

程紓禾哼了一聲,沒理論,看着司徒策一臉認真道:「陛下,傅家都回來了,年後徐軫是不是也該回來了,營州一個隆冬,該受的罪也都受了。」

「朕自會考慮。」

程紓禾:「……」

擺起架子了。

她癟癟嘴,轉而繼續裝模作樣剪窗花。

傅清初笑了笑,「明明調令都看到了,你又何苦要哄她?」

「真的嗎?」程紓禾放下剪刀,一臉興奮地看着傅清初。

傅清初笑着點頭,「你們二人是不互相噎對方一句,心裏難受。」

「誰跟她小孩兒一般計較。」司徒策不以為意地笑道。

程紓禾哼了一聲,將剪刀紅紙一股腦地收進篩子中,「本姑娘今天心情好,留二位吃飯,吃了飯趕緊走,不要耽誤本姑娘的大事。」

「你還有大事呢?」司徒策挑眉看着她。

「陛下日理萬機,本皇后也母儀天下嘛。」

程紓禾說得一本正經,在司徒策一臉懷疑下,傅清初方才笑道:「調令未發,她當然得修書一封請人送去了。」

聞言,司徒策恍然。他就說,程紓禾但凡是有點母儀天下的想法,也斷不至於當初和徐軫要死要活的,也被他抓了徐軫的把柄。

用了晚膳,傅清初與司徒策一同回承乾宮,將這事一點一點地說給傅清初聽。

「本來平時見了我都好好的,賜婚的聖旨一下,見了我便委屈巴巴的,怎麼哄都不說。我心想,別是不願意嫁給我。」司徒策笑着回憶道。

「她不會真這麼說了吧?」傅清初笑着問。

「她是有些耿直,又不是真的傻。」司徒策笑道,「也知道若是給我說了我不會為難她,但到時為難的就是父親和師父,她也就沒說。

「大郎謀亂被平之後,我身邊也缺人照顧。太後身子不好,師父又被嚇怕了,不敢讓人經手,只得讓她進宮來照顧我。徐軫當值,二人找機會見了一面。我聽李平說,紓禾哭得肝腸寸斷,徐軫要死要活。我就心想,何必去做那個棒打鴛鴦的棒?」

聞言,傅清初忍不住笑了起來,「日後這女媧廟也不去了,來求陛下,姻緣一定能成。」

司徒策握着她的手,笑得不以為意,「君子成人之美,我可見不得我的皇后整日滿臉幽怨,心中念著別人。」

說起這個,傅清初忽地想起崔雲汐。那可是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姑娘,為何就不能等她喪期結束呢?

「崔姑娘呢?」傅清初笑着問。

聞言,司徒策不禁轉眼看她。他也不知道傅清初是不是爭風吃醋的人,但他知道,表妹是讓她不安的人。

「表妹哪裏都好,只是她姓崔。」司徒策沉聲道。

聞言,傅清初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自己還是兒女私情了些。於他而言,利弊才是該放在首位的。

見傅清初神情變了些,司徒策停下腳步,看着她道:「清初,我不會讓誰成為你的阻礙,站在我身邊的必須是你。」

傅清初看着他,亦是一臉認真地看着他,點頭道:「我知道。」

這一月來,牽扯了太多事,他二人雖說是常見面,但到底事多,有時甚至一天也見不上一面,更何況互訴相思。

芙蓉帳暖,昏黃的燈光下,多了些曖昧的糾纏與低語,直至後半夜方才停歇。

司徒策親了親已經累得不想動的傅清初,笑道:「若是你有了身孕,最高興的應該是紓禾。」

傅清初閉着眼睛,懶懶地笑了笑,「你還得編個謊騙天下人,最主要的是,程中書一把年紀了,經不經得起這個打擊。」

說起這事,司徒策最不忍的便是要騙師父。

「如此一想,當時我還是欠考慮。」司徒策笑了笑,「可我有什麼辦法?三郎虎視眈眈,我總得把人心籠絡到我這裏。」

傅清初睜眼看着他,伸手摸着他的臉,「程中書可還有別的女兒?」

司徒策:「……」

「傅清初!」司徒策好笑地看着她,「適才是誰喊累的!」

聽了這話,傅清初忙笑着賠不是,一來她真沒力氣了,二來要是他縱慾過度,這個罪名她可擔不起。

「將來無論如何,師父都是太子的外公,他也能經常見到女兒,再生氣也只能如此了。」司徒策語氣淡淡道,「只是委屈你了,本來是親娘,非要擔個後娘的名聲。」

傅清初雖說對他的打算是有所預料,但當他如此鄭重地說他們的兒子將來會是太子,她還是忍不住動容。

她摟住司徒策的脖子,「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謝謝你。」

謝謝你救我出苦海,謝謝你信任我。

司徒策看着她,親了親她濕潤的眼睛,「我也許有身不由己的時候,但是,你我是共患難的夫妻,無論如何,你都要相信我,不能棄我而去。」

聞言,傅清初不禁潸然淚下。

他沒對她說過多少情話,就連承諾都很少。可是他承諾的,他都做到了。如今他說他們是共患難的夫妻,她知道,以後便不會再有別人了。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司徒策笑着給她擦掉臉上的淚水,「好了,不哭不哭。」

傅清初依偎在他懷中,與他說着那些從未說過的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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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執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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