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逢集抄家來了

第129章 逢集抄家來了

何當歸的腦中高速運轉,思考着各種應對之策,甚至希望突然發生點兒什麼事故,將此事給衝到一邊去才好,可就算晴天霹下來一個雷,也不可能打穿了房頂,打走這個該死的茶案吧。她的茶藝雖然能見人,可那一罐子紅果茶就是不能見人啊!蟬衣啊蟬衣,瞧瞧你給我惹的麻煩!

「老太太不好了,老太太出事了!」欣榮殿外傳來聲聲呼喚。

何當歸驚喜地回過頭,覺得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心想事成吧。她極目朝大殿外眺望,李九光家的遠遠地往這邊跑過來,口中高呼「老太太壞事了」。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前世曾往何當歸的頭上吐過一口痰,還經常跑去西跨院偷東西,不過眼下這種情形里,這樣一個惡僕婦的形象也變得可愛起來,何當歸滿懷期待地看着她,說吧說吧,出了什麼壞事?說的越嚴重越好。

看着李九光家的氣喘吁吁地跑進大殿,若不是當着眾位貴客的面,湯嬤嬤幾乎想要上去扇她兩下,呸呸呸,什麼叫老太太壞事了?不只詛咒老太太,還驚擾到了貴客!什麼天大的事要跑到這樣的場合上來大呼小叫?又不是半夜失火,逢集抄家!

「老太太啊,抄……抄家的來了!」李九光家的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好多官兵……開始的時候全堵在咱們家的大門口,後來竟把咱們家裏三重外三重的給圍起來了……手裏又是刀又是矛又是盾牌的,可嚇人著呢!」

何當歸聞言微微挑眉,雖然自己巴望着來點事兒,可這件事來得也太勁爆了吧,官府抄家竟然抄到羅府來了?呵呵呵,是哪一種抄家呢?抄家搜查反書?抄家滅門?滿門抄斬?

湯嬤嬤驚叫道:「你胡說什麼?這種事其實能亂說的!」

老太太慘白著一張臉從主位上走下來,嘴唇都有些哆嗦了:「那些官兵們可有說明原因?我羅家世受天恩,可從沒幹過什麼犯法的事兒啊!」李九光家的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氣得老太太跺腳。

孟家父子對視一眼沒有說話;彭漸張口想說什麼卻被彭時拉住了;關家兄妹緊張地站到了一起,甚至往側門的方向挪動了一些,似乎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樣子;羅白瓊哪裏見過這種場面,低低嗚咽了兩聲,見沒有人來勸解,漸漸就真的哭了起來。何當歸本來站在殿中央的茶案之前,眼見這茶泡不成了,她就近找了個位子坐下,看見桌上有一盤白芝麻酥糖,於是悄悄拈起一個丟進嘴裏。

無論如何,對官府抄家這件事,她都持絕對懷疑的態度,羅家樹大根深,又是揚州望族,揚州的地方官員,就算是揚州知府也不敢輕動羅家之人,更不要說直接上門抄家了。老太太年輕時也是精明幹練的強勢女子,其實只要稍微冷靜一下定然能想通這一點,大概是因為人老之後就變得膽小怕事了吧,再加上家裏最近動不動就出點事,老太太真是有點兒草木皆兵了。掰着手指數,羅家有二十多房近三百餘口人,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只要羅水生他們那一脈的那些硬背人物還沒死,就沒人能撼動羅家,能掀翻羅家的只有當今皇上。

雖然皇上朱元璋晚年嗜殺不假,錦衣衛、東西廠宦官有生殺予奪和先斬後奏的權利也不假,可他們殺的都是貪官、權臣和不聽皇上話的人。老太爺這一脈的羅東府、羅西府和京城羅府如今人才凋零,最有本事的京城羅府的羅杜松也只是個太醫院御醫,羅杜松的兩個女婿彭浩廣和伍臨在朝中雖有名望,不過也是不掌權的文官,都礙不著皇上他老人家的眼。而羅東府裏面,更是一群只會在家裏吹鬍子瞪眼的沒用男人,想讓皇上百忙之中抽空來殺他們?做他們的春秋大夢去吧。

何當歸一邊在心裏這樣分析著,一邊又悄悄拈起一個酥糖含進嘴裏。

大殿之上的人各懷心事,沒人有心情去看別人,不過孟瑄卻一直在暗暗留意她的一舉一動,因此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呵,世上竟還有這般有趣的女子,外祖家裏出事,她處變不驚也就罷了,怎麼他覺着她還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呢?那羅老太君的孫女和外孫女坐的距離不算遠,前者梨花帶雨,後者偷偷吃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羅家怎會教出反差如此大的兩個女兒。

看到老太太又急又氣又六神無主的樣子,段曉樓突然站起來說:「老太君莫急,此事聽着蹊蹺,未必是真的,況且就算官府真的來辦案,帶着兵器帶着盾牌做什麼呢?又不是上戰場打仗。晚輩與揚州知府韓扉相熟,想來搜查羅府這樣的大事,沒他的許可是絕對辦不到的,情況究竟何若,待我先去一探究竟好了!」

老太太越聽越安心,漸漸也鎮靜下來,感激地點頭道:「那就拜託世子你了!」

「誰在那裏?」何當歸突然冷喝了一聲,見所有人都看向她,於是她指著欣榮殿上方的氣窗說,「剛才有人趴在那裏偷聽!」

眾人聞言變色,段曉樓則是二話不說衝天而起,像離弦的箭一樣射出氣窗,殿中的那些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片刻之後,段曉樓跳回來說:「我查探過了,屋頂沒有人,大殿的四周也沒有一個人影。」

羅白瓊發出一聲嗤笑,瞪着何當歸說:「本來大家就已經忐忑不安了,你還在這裏胡說八道妖言惑眾,天下哪有為了偷聽而專門爬屋頂的人!就算要偷聽,也應該趴在那樣的窗戶上偷聽……呀!」羅白瓊突然一聲尖叫,指著一個鏤花的烏木窗欞,怖然道,「那裏有個人!」眾人扭頭去看時,那窗欞空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於是又同時回頭看羅白瓊,羅白瓊立刻急了,「剛才那裏真的有個人!你們快出去看看!」

「不用看了。」一個黯啞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是我來了。」隨着這道聲音,一個年輕的藍衣女子徐徐步入殿內,不是羅白英是誰。她冷冷瞟了羅白瓊一眼,責備道:「遇事倉皇高呼,沒有一點定力,這是羅家女兒該有的樣子嗎?沒的讓人看了笑話去。」

羅白瓊一指何當歸,委屈道:「你說我幹什麼?這是她先挑起來的,說什麼房頂上有人偷聽,天本來就快黑了,府外又有官兵來抄家,我才一時被嚇慌了神。」

羅白英不去看何當歸,仍然用眼角斜著羅白瓊,道:「我說的是羅家的女兒,你既然姓羅就好好聽着記着,管旁人做什麼?沒聽說過三人成虎的故事嗎?大街上有人喊老虎來了,你不問青紅皂白撒腿就跑嗎?」

何當歸半垂著頭,用舌尖化開口中最後一點酥糖,三人成虎?呵呵,羅白英到底是多活了十年,說起話來比羅白瓊有涵養多了,可是說來說去還是在拐著彎罵自己在「胡說八道妖言惑眾」。可是剛才自己確實看到,有半個人臉貼在氣窗上向下窺探,只不過沒人看見罷了。

「我也看見了。」孟瑄突然出聲說,「有個人影一閃而過,我還聽見那人踩着那邊的屋頂躍走了。」說着指了指左邊的房頂。

於是段曉樓再一次騰空而起,飛出去查探情況,少時他拿着一塊淡青色的琉璃瓦回來,亮給眾人看,上面有一個清晰的黑腳印。關三小姐關筠接過他手中的琉璃瓦,分析道:「看大小應該是個男人的腳印,而且身高至少在七尺以上,鞋印的花紋是方格狀的,與曉樓哥哥你靴底的花紋完全不同,可以肯定不是你無意間踩過留下的。三日前揚州曾下過一場大雨,若是最近這三日間,羅府沒有讓人修繕過欣榮殿的屋頂,那這腳印十有八九就是剛才偷聽之人留下來的了。」

關筠的聲音優雅從容,分析得也合情合理,於是聽得所有人都連連點頭,可是關白最關心的卻是另一個問題:「三妹,你怎知道段少靴底的花紋是什麼樣的?」

「這靴子是我送給他的啊!」關筠理所當然地說。

「哦。」老太太、彭漸齊聲應道,原來關三小姐和如廷伯府世子是可以贈送靴子的那種關係!

彭家兄弟跟段曉樓雖然稱不上朋友,可也是常碰面的熟人,只見彭漸用手肘捅一捅段曉樓的腰,悄聲道:「喂,恭喜你啊,終於脫離單身漢的行列了,手腳還挺快!」可這個「悄聲」是以彭漸的角度去判定的,畢竟公鴨嗓茲茲拉拉的,想要悄聲也做不到,於是在場的人全部都聽到了。彭時咳嗽一聲,伸手把弟弟拉回來,「悄聲」責備道:「你安分一點,你講得太大聲我們都聽見了。」成功把關筠和段曉樓鬧成了大紅臉。

孟瑄繼續分析推理道:「剛才羅家三小姐一看見那個人就叫出了聲,而段世子也立刻衝出去找人,饒是如此,依然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可見那人是個輕功絕頂的武林高手。」

「聶淳?」老太太和湯嬤嬤異口同聲地猜道。他是羅府最符合這個條件的人,而且除非老太太傳喚,他是從不現身的,剛才會不會是他在屋頂上待命,不小心被三小姐抬頭看見,驚叫出聲,聶淳那種性子的人既不願意見生人,也不願意多做解釋,才會造成了這樣的誤會呢?想到了這裏,老太太仰天叫道:「聶淳!聶淳?聶淳!」

平時喊一聲就好使的這兩個字,今天連喊了三遍也沒有反應,老太太和湯嬤嬤狐疑地對視一眼。老太太突然想起,自從上回在聽竹院中癢粉那次之後,她都沒再見過聶淳,平時就算她不傳聶淳,聶淳隔三岔五地也會在她臉跟前晃上一回。可掰指一算,她已經有七八天沒見過聶淳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聶叔叔。」何當歸突然開口道,「他靴底的花紋和這琉璃瓦上的完全不同。」

「嗯?」老太太、湯嬤嬤、彭漸和段曉樓四人異口同聲地問,「你怎麼知道?」莫非他的靴子也是你……何當歸打破了他們的想像,解釋說:「一則上次在聽竹院的茶水間,聶叔叔翹著個二郎腿,我正好瞧見他的鞋底,是那種螺紋狀的花紋,腳掌處有短釘。二則我聽母親提過,聶叔叔在江湖上頗有名氣,人稱『神行鋒蹤』,走路時必穿底部有短釘的鞋,以更好地發揮他的幻影步法。而這琉璃瓦上沒有尖銳之物留下的划痕,想必不是聶叔叔踩過的。」

羅白瓊驚奇地聽何當歸講完這長長的一段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這是她有生以來聽「野人何當歸」講過的最長的一段話。若是羅白瓊的記憶沒出現差錯的話,從前的何當歸不但寡言少語,而且怯懦膽小,輕易不敢開口,迫不得已要當眾講話的時候,也是氣息短促,聲音發抖,講不了兩句話就緊張到說不下去。羅白瓊和妹妹之所以這樣肆無忌憚的欺負何當歸,就是因為篤定了她是個不管怎麼用力踩,都不會吭聲的小白兔——如今小白兔怎麼轉了性了?

段曉樓沉吟一下,道:「如今那人已經離去,想再追查也難,還是官兵圍府之事更迫在眉睫,大家都留在此地不要分散行動,我出去問問那帶頭的官兵包圍羅府的用意,盡量勸他們先退走,日後再做計較。」

老太太充滿感激地看向段曉樓,點頭道:「有勞世子了!」

段曉樓走後,各人又回到原位坐下,何當歸則坐到了羅白瓊左邊擺着酥糖的那一張桌邊繼續吃糖,同時分析著官兵包圍羅府的真正用意,既然不可能是抄家,還圍得這般嚴實,莫非是為了抓人?

羅府本身當然沒有值得如此興師動眾的人物,可是羅府如今有不少外來人物呢,大殿上的保定伯孟善算是第一號大人物,其次是段曉樓,可這二人都是保皇派,除非朱元璋掛掉,否則天塌下來也砸不到他們頭上,因此他們都被排除。其次就是身份不明的神秘人物,寧淵、假風揚算是一撥,疑似潛藏在苦竹林中的吸血高手算是一撥,剛才躲在房頂上偷聽的輕功高手又算是一撥,當然,這三撥人有可能其實是兩撥,甚至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寧淵。

寧淵此人身份成迷,精通易容術和變聲術,用着假身份、假名字、假面孔、假聲音在羅府做客,即使那一晚何當歸故意激怒他,諷刺他的變聲技術太拙劣,他都沒有因為惱羞成怒,用自己的真聲說過哪怕一句話。城府深沉至此,再聯繫到他僅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真是讓人不敢置信,世上竟有這樣滴水不漏的人物。何當歸跟他有過兩次口舌交鋒,雖沒在他手中吃什麼虧,可也常常被嚇得心驚肉跳,那種說殺人就殺人、說討人就討人的頤指氣使的作風,真是肖似了當今皇上,莫非,寧淵是朱元璋的兒子或孫子?

雖然何當歸試不出他的武功有多高,可是那一次寧淵將她捉走,打算殺人滅口時所用的輕功身法,竟隱隱比段曉樓還高明一層。何當歸曾經搭段曉樓的「便車」飛過兩次,所以有切身的體會,無論是身法速度,還是踏地的頻率,寧淵的輕功都略勝段曉樓一籌。何當歸所見過的人之中,大概只有高絕的東洋遁術輕功優於寧淵,所以假如剛剛偷聽的人是寧淵,那段曉樓追不上他一點都不奇怪。

何當歸邊吃邊想,一隻小手一直摸糖啊摸糖,小嘴裏嚼啊嚼個不停,不知不覺就發現面前的小碟子被吃空了,再抬頭去看周圍,發現大殿上的大部分人都在盯着自己瞧,有些人是好奇,有些人是譏諷,於是何當歸連忙變換了表情,作出低眉順眼的受氣小媳婦狀,以降低眾人對自己的關注度。

這時候,保定伯站起來說:「老夫要去更衣,有沒有同去的?結伴同行也好安全一些。」

保定伯是沙場悍將,想來武功一定很高強,跟他一起去東廁一定很安全,可前提是男子才能跟他同去啊。羅白瓊和關筠剛才吃喝一通,如今都想去如廁,等保定伯前腳一走,她們兩個就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同時站起來,往偏殿那邊走去。此刻天色已經黑透了,東廁在花園的對面,她們不敢在外面有「不明飛行高手」的前提下出去如廁,不過偏殿有專門的出恭間,羅白瓊自然清楚,關筠是羅府常客,也一清二楚,所以她們此刻都打算去偏殿。

關白看到妹妹離席而去,心中有些不放心,所以遙遙地尾隨在二人後面,保護這兩位嬌嬌女的安全。

此時,殿中除了一群丫鬟嬤嬤,就只剩下老太太、羅白英、何當歸、孟瑄和彭家兄弟。老太太看到羅白英穿的單薄,於是問她冷不冷,吃沒吃晚膳,風寒好了沒有,羅白英面無表情地看着屋樑一一作答。孟瑄好像又困了,用手支著腮進入假寐的狀態。

彭漸見何當歸吃糖吃得歡,以為她剛才宴席上沒吃飽,又料想到她不肯到他們這一桌來吃飯,於是彭漸找了一副乾淨的碗筷,把他們那一桌上菜肴中的精華部分,比如蟹黃鮮菇中大塊的蟹黃、青瓜拼腰花中的腰花、鮮蝦扒水餃中的蝦仁兒,弄了滿滿一碗。在兄長略帶不滿的眼神中,彭漸雙手捧著這一碗菜,屁顛屁顛地跑去討好何當歸。

何當歸吃糖太多,此刻沒有什麼食慾,看着這樣一碗好東西,她情不自禁地想道,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把這些東西悄悄帶回桃夭院呢?在她們的小廚房裏熱一熱,那就是蟬衣和槐花那兩個小丫頭的頂級美食了……正在她埋頭思索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從天而降,落在老太太的身邊。那人一身灰衣,臉上帶着一個黃色面具,一把就扣住了老太太的喉嚨,嘶啞著聲音低吼道:「所有人都不許動,否則我就殺了她!」

驚逢這樣的變故,殿上眾人慌作一團,而何當歸風雨不動安如山的坐在座位上。凝目瞧向那人臉上的面具之時,她突然瞪圓了一雙美眸,厲聲喝道:「喂!你的臉譜從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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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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