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兒女情長成殤

第160章 兒女情長成殤

孟瑄問她,為什麼不說出她曾救他,為什麼行事神秘,為什麼未卜先知,為什麼有着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眼神,他問她究竟是什麼人。他問她,他把一顆心捧給她看的時候,她為什麼總是把頭轉向別的地方!

她不敢置信地瞧著那個正在為自己暖腳的孟瑄,他一點都不像她認識的那個孟瑄了,他簡直就是一個披着孟瑄外皮的段曉樓!

他狂躁,焦慮,不忿,那一雙眸子中盛滿了被狠狠刺傷后的激烈情緒。他說,他「把心捧給」她,她可不可以理解為……他有一點喜歡自己呢?她怯怯地向他道出,自己不知道他對自己有情。心中想的卻是,他真的喜歡自己么?不要否認,不要否認……他不止沒有否認這一點,還怨憤地道出他種種付出換不得她的情義,責怪她不守千金條律,不在閨中安安分分的繡花,卻招惹了柏煬柏,招惹了段曉樓,招惹了彭漸,招惹了高絕,又招惹了他!他埋怨她處處留情,他還反覆地提起那個噩夢般的朱權的名字!原來三年前的那個時候,他除了教她習武,還兼職跟蹤她,暗中查探她都跟哪些男人接觸過!天哪,這就是她心心念念可以救自己出苦海的溫和少年么。

她以為她和他有着天然的默契,所以儘管對他稱不上熟悉,也能了解他的心性和脾氣,他不是一個諸事隨緣的謙謙君子嗎?何時變成了段曉樓第二?

他是這樣,段曉樓也是這樣,怨聲載道的怪她是捂不熱的冰人,真的是她太冷情,還是他們太得寸進尺——他們是從何時變成了這樣的呢?段曉樓在山道上初見時,笑得彷彿不知世間愁似的,望着她連呼「有趣」,他和她為什麼不能一直做一對「有趣」的朋友呢?從什麼時候開始,段曉樓每次見到她總是愁眉不展?一開始是求娶她為妻,等他母親為他定下了關筠,他又轉而要求娶她為妾,甚至設計陷她於困局,只為了讓她開口向他求助。

是孟瑄和段曉樓天性如此囂張霸道,還是她改變了他們?

她做錯了什麼了,為什麼這二人像兩隻受傷的豹子,恨不得將她咬得鮮血淋漓才能解恨一般。就算她招惹過段曉樓,告訴過他可以考慮他的提親,可她卻從未跟孟瑄牽扯過情事,論及過婚嫁,她想找的只是一個救生圈而已,他不是一直樂於扮演這樣一個角色么,為什麼他要換演別的角色。

看着眼前這樣一個大失常性的孟瑄,她心懷歉意和難過的同時,仍然默默催眠自己說,任何男人都比朱權要好千倍萬倍,到了萬不得已的危急時刻,她可以嫁給除朱權之外的任何男人。既然不是段曉樓,那就是他吧,既然他喜歡她喜歡到想咬死她,那她總有辦法讓他不再喜歡她,就像對段曉樓那樣子。

然後,她試探了孟瑄的態度,說自己已經定了親,果然一急之下,他說出了她目前最盼望得到的一個答案,他說會讓他父親來提親。她在心裏微微鬆一口氣,她盼這一句話盼了一年,有了這樣的保證,她今晚用膳也可以多進兩碗飯了。

等她進一步去確認時——好吧,她突然變得貪心了,想問問他能不能娶她為妻,他父親會同意這門親事么,而孟瑄則明顯的怔愣了一刻,好長的一刻,讓她清楚地聽見身後雀鳥被蒼鷹捉去,翅膀發出稜稜的撲騰聲。

好吧,是她妄想了,原來他說讓父親來「提親」,真的就只是說說而已。就像段曉樓那樣,明明無權決定他的正妻是誰,卻要把那個位置許諾給她,等得知他被塞了一個貴女為正妻時,他甚至連一個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彷彿心中早就明白這樣的事某天會跟他不期而遇。他只是一味地抓着她傾訴情意,說不管誰當了他的妻,他都會把他最好的愛給她。

彼時,她才知道,段曉樓可能根本就沒打算過娶她為妻,所謂的「正妻」大概就是一塊香甜的誘餌,引着她走近了,然後一拉繩子把她關在籠子裏。

段曉樓語無倫次地剖白著自己,她卻絕情得像長白山上的一捧雪,溫柔的聲音如刀,對不起啊段曉樓,我根本不喜歡你,所以你那「最好的愛」對我一錢不值,之前你說讓我做正妻,我一時心動就勉強應付了你幾回,呵呵,你知道像我這樣的身份,能做正妻的機會不多,既然此事告吹,那咱們好來好去,買賣不成仁義在,段大人你回京城去吧,你在揚州的公務不是早就結束了嗎。

段曉樓捧著鮮血淋漓的傷口走了,臨走之前還來找她,說若是以後她有任何麻煩,只要鴻雁托書,無論他身在何處,都會趕來幫她。多好的一個人呀,他幹嘛對她這麼好,她只是一個永遠站在陰暗處的陰暗的人,黑黢黢地窺視着他們這些走在陽光下的人。段曉樓披着一身落霞策馬而去,她甩掉了這塊黏牙的麥芽糖,開心地流下了眼淚。

原本,原本,孟瑄發了一陣子瘋,又吼又叫又搖晃她,好似他有多喜歡她似的,弄得她都有一點感動了,甚至已經忍不住在想,當日在水商觀發誓要找一個舉案齊眉、白頭偕老的夫君,他會不會就是最適合的人選了呢?可是,可是,他也沒有喜歡到可以斬釘截鐵娶她為妻,以後除了她不娶別的女人的那種地步。

孟瑄啊,其實我只是問問而已,你幹嘛不應上一聲,騙騙我呢。其實我也在騙你啊,明明聽說你沒有擇妻權利的時候,我就想如對段曉樓那樣,跟你來個「買賣不成仁義在」,但是為了讓你幫我擺脫朱權的覬覦,我還要若無其事地跟你佯裝親密,裝成我對你也情根深種、依依不捨的樣子。

也罷,她原該慶幸他沒有歡她到斬釘截鐵要娶她為妻的那種地步,在她開始有點喜歡上他之前。

如此甚好,反正他也只是她挑來揀去,找到的最適合幫她走出這個困局的一顆棋,而現在他說他也有點喜歡她,那她一定要趁機巴上他才行,在他離開揚州之前要到一個「孟將軍之妾」的名額。

既然他不喜歡她跟柏煬柏太親密,那她少不得要依着他。他讓柏煬柏「謹守男女大防」,是不是也在暗示她不守婦道呢,那她以後在他面前少不得要裝成很守禮很規矩的樣子,好讓他對她的貞潔沒有疑慮,賜她一個妾的名額,讓她擋一擋海上的風雨。

夜色籠罩大地,北風一吹,整個山谷里的一草一木都在搖動,只有三個坐着的人是一動不動的。

孟瑄蹙眉看向何當歸,心中是滿滿的疑惑,他這樣責怪柏煬柏,其實就是想讓她再出言跟自己拌兩句嘴,自從剛才吵完了那一通,她就不跟自己講話了。他記得三年前,每次他這樣擠兌柏煬柏之時,她總要出言為柏煬柏分辯一下的,怎麼今天她什麼不說了呢,還是說她仍在生他的氣,已不願意跟他多講一句話了?

孟瑄心中一陣懊惱,雖然跟她針鋒相對的吵是她不對,但她怎麼能讓那段曉樓一直越牆去羅府里找她呢,就算自己相信她的操守,不會跟段曉樓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可是段曉樓對她則是不然。旁觀者清,自己清楚地看到,段曉樓望向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熾烈,行為也一天比一天過分,段曉樓早晚會憋不住的!這丫頭不是一向最聰明最警醒的么,怎會讓段曉樓這樣一個蓄勢待發的豹子頻頻出入她的閨閣?

三年前,他不小心向她泄露了自己兩世為人的秘密,原以為她會說他吹大牛,沒想到她立刻就相信了他。於是他先央求她為自己保密,然後又將自己前世今生的所有經歷細細講給她聽,就是想讓她明白,他雖然不如段曉樓年長,卻要比段曉樓成熟體貼得多。雖然在當時,他的手腕和能力都比不上段曉樓,但是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成為比段曉樓更可靠的男人。

可是他道出自己秘密的第二日,段曉樓又借故抱了她,而她連掙扎一下的意思都沒有。她為什麼那般溫順?她讓自己抱,是因為傳功需要,而且彼此都是十多歲的小孩子身體;她讓段曉樓抱,是因為她喜歡對方嗎?

當時,他只是旁觀,沒有上前拉開二人,或者晚上跑去質問她什麼,因為當時的他頂着一副小孩子的身體,很多方面都及不上段曉樓。想到丫頭也是一個小孩,斷不會這樣早出嫁,所以他才選擇離開,想讓她在失去他之後懷念他的好,也讓自己變得更強,變成一個可以保護她,可以正大光明去羅府提親帶走她的男人。

他在戰場上拋灑血汗,在刀劍里消磨歲月,在江湖和廟堂上拓展自己的勢力。

三年來他從不去想她,一開始是封閉自己的腦子,用各種心經各種咒語將她驅趕出去,後來他漸漸就真的不想她了,再後來,等他努力去回憶她的容貌時,也是堙沒在他見過的眾多嬌顏中的一張臉,除了美麗,除了那清冷如井的眼神,其實她也不是多麼特別……他反覆這樣催眠自己,她不過是一個聰明漂亮的小丫頭而已,世上這樣的女子有很多,只不過自己很少接觸女子,才會被她吸引,進而無法自拔。如今他已經抽身而退,何必還要再為她傷神呢,等他遇到真正適合自己的女子時,就會發現從前的那些花一般的迷戀和毒草一般的嫉妒,都是水中的一個虛幻倒影,是他自以為是的單相思,跟真正的愛情差得很遠。

經過催眠的他,漸漸就不迷戀她那種像冰塊一樣的女子,每年年節回京城的時候,母親總會找各種理由讓自己見各種千金小姐,有的溫柔如水,有的熱情如火,還有的兩者兼有。於是他又催眠自己,這些女子都挺好的,他是時候在她們中間挑一位賢妻了,加上他上輩子活的,他已經三十好幾了,也該娶妻生子了。

他路經揚州都會繞着走,繞過去的一瞬間心也不會有一絲絲顫抖,於是他欣慰地告訴自己,瞧,這不是已經辦到了么。人生不過百年,要做的和要看的東西那麼多,何必為一個人牽絆不止,何況那個人從不正眼瞧你,只當你是個過路的路人甲。

他欣慰地想着,如今他放下了執念,就算下一回從她的窗前路過,他也能面色如常地一步一步走過去。再下次他跟她面對面講話,他也可以堅持講十幾句,聲音都不會有一絲顫抖,想問候一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那樣,笑着打聲招呼,嘿,丫頭,還記得我么,我是孟瑄,從前咱們小時候還在一塊玩過呢,沒想到你也在這裏啊,真巧啊。

後來,他就真的面對面看見她了。他早就忘了她,也不想再見她,為什麼老天還讓他看見她。

他去揚州參加武林盛會,他安慰自己,揚州大著呢,轉十天都未必遇上她。白院長邀請他去澄煦轉轉,鑒賞一把百年古劍,他鬼使神差地答應下來,古劍是很難得看到的。

回到別院的密室內,他從香囊中取出沾著「無憂香」的她的一縷黑髮,這一縷點了她睡穴之後偷來的黑髮,他一邊親吻着她的發一邊告訴自己,他快去快回,除了白院長的房間他哪裏都不去,她經常不去上學,他不會碰見她的,說不定她已經離開澄煦了,說不定她已經覓得如意郎君了,正在家裏待嫁呢。他早就不喜歡她了,像她那種女子世上多得是,慢慢找總會再找到一個的。

他以為他不喜歡她了……直到他看見她的臉的前一刻為止。只是看了一眼她那滴著溪水的比新月更清冷的小臉,他三年前患上的那個胸口痛的毛病就突然不藥而癒了,他胸口被掏空的那一大塊立刻就被填滿了。

他看着這一位能治好他的病的女醫仙,在心中暗暗勸自己,既然自己就喜歡像她這樣的女子,既然他現在除了她之外沒找到第二個這樣的女子,那,他就再接近她一次吧?說不定經過三年的歲月,她的稜角已經被磨平了不少,不會再硌得他生疼。說不定她一直在懷念他的好,只是放不下面子才不給他回信。

既然如此,那他就放下他的面子和自尊去找她,只要他朝她的方向走兩步,她也會有所回應,也會朝着他走過來的。因為她和他是相似的人,表面上好像什麼都平靜,什麼都不在乎,而其實他們的心裏什麼都在乎,哪怕丟失了一個不太重要的朋友,也會空落落很久,何況是像他這樣重要的師父兼知己呢。失而復得之後,她一定會開始正眼瞧他的,畢竟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沒有存在感的小男孩,而現在的他,是不會被任何人忽略的危險存在。

在嗅到她領口的香味時,他不止胸口痛的毛病徹底痊癒了,而且困擾他三年的嗅覺失靈症也突然好了。三年來他除了她那一縷發上的無憂香,其餘的香味一概聞不見,而小廝熠彤仔細地嗅過之後,告訴他那縷頭髮一點都不香,是他的鼻子出毛病了。

小逸,小逸,自從離開了你,我身上添了多少毛病,你要如何補償我?

聞着她的無憂香,看着她冰雪一般無情的眼眸,他恨不得將她弄到一個無人之處好好索賠。而後,他這樣想着,他就真的這樣做了。她虧欠他良多,讓他從一個從來不變的人,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變的讓他自己都認不出來。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的女子,他就算生吞活剝了都不能解心頭之恨。

他一開始想用手扼死她,可是他的手正攬着她的腰,她的輕功不好,不攬緊一點她會掉下去的。他只有嘴閑着,可是言辭已經不能宣洩出他此刻的心情,他真想一口咬死她,只要她死了,他的病就徹底好了。

於是他把臉貼近,她的頸子纖細修長,只要在那裏咬一下她就沒命了。她救過他的命,他也救過她的,他們牽絆這樣深,既然做不成情人,那就做仇人吧,他殺死她,她的魂魄是不是就會來日夜糾纏他,永遠不離他的左右呢?還是乾脆他跟她一起共赴黃泉,一起在地府做一對鬼夫妻?

她的呼吸清淺中帶着甜香,沒有防備的櫻唇就那樣微微張著,讓他順着甜香迎上去,一不小心就截住了她的呼吸。她的唇溫暖而柔軟,她沒有拒絕他的吻,她的眼神中是滿滿的依賴和信任,彷彿小白兔全心全意地信賴着它的主人。

這樣清澈的眼神和甜美的唇,一下子就安撫了他剛才想要殺人才能泄去的狂躁戾氣,但是他心中的積了三年的疑問全部在舌邊滾動,她對段曉樓也一向是這樣溫馴和沒有防備嗎,段曉樓這樣吻過她嗎?

三年前她常常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望着一塊玉佩發獃,眼皮一眨都不眨,彷彿一個沒有魂魄的人偶一般,是那玉佩的主人收走了她的心魂嗎?他認出那是皇家之物,後來又通過齊央宮查到那玉佩是皇帝賜給寧王的,原來她仰慕的男人是寧王朱權嗎?三年前她對他不理不睬,是因為已經心有所屬了是嗎?

他的問題讓她三緘其口,這丫頭只是反覆向他道歉,為什麼她只向他道歉,他想聽更多,她不能多說兩句么,說她想他,說她喜歡他。

三年前他們倆人關係親近之後,她就喜歡管他叫「小瑄」,他卻很不喜歡聽見這個稱呼。當年她嫌他年紀太小,保護不了她,如今他已經成了威懾武林的齊央魔主,他可以給她想要的一切,段曉樓給不了她的,朱權給不了她的,他全都能給她,所以,請不要再叫他「小瑄」了好不好?所以,請離開羅府,離開揚州,跟他一起回京城孟府,做他的妻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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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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