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你回去吧,我答應過你父親,斷不可能食言,參軍的事莫要想了。」季恆毫不留情對他就是當頭一棒,言語並未有半點可讓步的餘地。

俏俏躲得快,方才一幕看得心驚肉跳,她固然厭惡顧溪橋,卻也怕沈臨昭失手將其打死,看着他離開,這才寬心,險些也叫季恆發現了自己。

「殿下來了!」安樂的話被虞俏俏捂在指縫裏,小之又小,一雙眼睛忍不住擠出牆根往外看。

「殿下,實不相瞞,我來上京的事,爹爹不知道,可我阿娘知道,阿娘說了,她就這麼依我一回,要是整不出什麼名堂來,豈不是將她老人家的顏面丟盡?」沈臨昭佩服自己突然生出的權宜之計,心虛地望向季恆,怕他不信,又解釋道,「豫州離上京甚遠,若不是娘親應該此事,我怕是連盤纏都拿不出來?」

季恆沒有半點懷疑,猶豫着微微頷首,心思卻又在那堵院牆後頭,「既然如此,那隻能留下。」

「顧溪橋他……」

「殿下,你是不知道,他把虞姑娘趕了出來,把她東西也扔了出來,還說我是好為人夫,你說該不該打?」想到這裏,沈臨昭越發來氣,瞧着衣冠楚楚,說的話怎麼就那麼難聽?

「我知道,」季恆幾乎要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這件事我會解決。顧家在上京不是小門小戶,你既是要參軍,就不要沾染上這些事。」

「可是虞姑娘她受了這麼多的委屈,我不過是出手教訓了幾句,哪裏就有殿下說得這般嚴重?若真因此丟了參軍的機會,我沈臨昭也認了。」

「殿下不護着她,我護著也是一樣的。」

季恆再想解釋什麼,對方三兩步已然輕快走遠。

說話間,外頭傳來一陣不小的鬧騰,安樂起身出門,看着沈臨昭正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往外頭走,看樣子是要出遠門。

虞俏俏一聽這話,氣得翻了個身,用腳狠踢了踢被褥,仍舊覺得不解氣,索性摸過枕頭砸了出去。

眼前著季恆要走,安樂緊追幾步,「殿下當真不進去同姑娘道個別么?」

「倘若……」他頓了頓,又道,「我是倘若……」

「按照往年慣例,過幾日太后便要出宮前往南山禮佛賞梅,這次今上也會去。」

「殿下想說什麼?」安樂從未見過他這般猶豫不決,想着定有什麼緊要的事,難免擔憂起來。

他突然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幾經猶豫,虞俏俏早踩着輕快的步伐走遠了,壓根沒有回頭看一眼。

「輕點,姑娘正歇息呢,」安樂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你這是要去哪?」

「有聽到什麼不好的傳聞,便帶她離開上京,去徐州找曲臨峰,他自會接應,」他的語氣平靜,沒有半分沉重,「至於,戚梧他晚些會與你們匯合。」

俏俏嚇得趕忙轉身,好在沈臨昭壓根沒看到這二人,風風火火地奔裏頭去收拾東西了。安樂見狀,忙從牆後頭走了出來,「奴婢見過殿下。」

俏俏坐在窗子上,聽到安樂緊促的腳步聲,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趕忙回頭,卻見她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殿下,姑娘興許沒聽着……」安樂醒著頭皮編了個自己都覺得荒唐的理由,也好叫季恆寬慰些,「奴婢去喚她回來。」

季恆以為他在裝傻,眸色凜冽不少。

「姑娘,奴婢從前也和你一樣,可是到後來才知道,有些事情若錯過,就沒有機會去彌補了,唯留遺憾,」安樂想說又不能說,「你與殿下之間本也沒什麼不能解的心結,而今一個不說不問,是要奴婢急死啊!」

南山賞梅?殊不知又是同哪個名門貴女,如此好的雅興,倒也不必專程來告訴自己。

「俏俏,我來是……」

「不用了,」季恆無奈地嘆口氣,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跟你說也是一樣。」

說完這話,安樂也覺得有些多餘,這大事他又怎會不知曉?怕也是因為知道,才來得這裏。

想到他說的話,虞俏俏難免又想到了那晚見到的師姐。她像是明白了什麼,回過頭,『將士出征,常事。』

「慌什麼?!你從來也不是這樣性子,」季恆輕斥一句,卻不忍再苛責,「罷了。」

俏俏聽她這麼說,立馬轉了臉色,收回關切的目光,又把頭轉向窗外,沒有任何反應。

季恆的目光仍落在那堵牆後頭,稍稍側身看了又看。

虞俏俏不願搭理她,本想趁著安樂上前的功夫偷偷溜走,誰料剛走一步,就被逮個正著。

太后喜歡賞梅,每年皆要出宮去南山這不假,可從來也不會讓季恆作陪,隱隱約約中,也能感知即將會發生什麼。

「搬出去?」沈臨昭以為自己聽錯了,跟着重複了一遍。

「殿下在說什麼,奴婢聽不明白,」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油然而生,安樂難免恐懼,又怕隔牆有耳,「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殿下為何要安排這些?殿下會去哪?」

「殿下誤會了,虞姑娘喊我一聲沈大哥,左右也不能白叫,哥哥護著妹妹不是天經地義的事么?」沈臨昭不明白季恆為什麼反應如此之大,但也很快嗅出一絲味道,「殿下喜歡她,心裏有她,對不對?」

他多留一刻,都會怕自己割捨不下,又哪裏敢聽安樂說得這些話,只是當成沒聽見,快步離開。

「賞梅……」安樂輕輕吐字,突然間想到了什麼,改口笑道,「殿下不過隨口一提,姑娘不用放在心上的。」

牆壁後頭的俏俏心砰砰跳,季恆的腦海里卻不只有這些,在聽沈臨昭以大哥身份自居后,很快冷靜下來,卻是一字未答,「日落之前搬出去。」

走路帶風,一步也回頭,哪裏是真的沒聽到,這分明是聽得一清二楚,有意躲著不見。

「殿下是來告別的,姑娘當真不願見么?」雖然季恆嘴上說得那麼輕巧,安樂聽到耳朵里是卻是悲愴,是即將有的生離死別。

「其實姑娘心裏一直都有殿下的,心裏都有彼此的人,就更不應該走散,」安樂怯生生道,「殿下去見一面吧……」

虞俏俏哪裏看不出她神情的怪異,只是偷偷藏在心裏,不再多問。

「誰要你護著了?」季恆脫口而出,才發現自己太過杯弓蛇影,聲音放慢不少,「自有人護她平安,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安樂知道這是話中有話,卻又聽太不明白,應道,「殿下寬心些,奴婢會照顧好姑娘的。只是河道乾涸,怕要來年回春才能走了……」

「對對對,確實有諸多不便,」沈臨昭開懷一笑,拍了拍胸口,「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

不應該跟自己告別,他身邊有那麼多的人照顧,一個個告別都來不及呢,何苦來這裏吃閉門羹?

把被褥一掀,虞俏俏整個人窩了進去,連頭髮絲也不剩,但很快又把腦袋露了出來,雙眼直勾勾地屋頂,許久才抓過安樂的掌心,寫下兩字,『去哪?』

她不會忘記季恆同自己說了什麼,她即便心裏有,也不願意再試探,再叫他傷到自己。無論安樂說什麼,她也不會動搖,除非有朝一日,他親自登門認錯。

「說是去南山賞梅。」安樂沒覺得此事會有什麼不妥當。

沈臨昭一頭霧水,茫然地看看四周,「殿下沒告訴你嗎?」

「什麼?」看着他神秘兮兮的模樣,安樂也跟着詫異。

「不—方—便,」沈臨昭壓低了聲音,「你也一樣,別在這裏礙手礙腳,耽誤了一樁好姻緣。殿下要是來,你說是站門口呢,還是躲起來,不然只能上屋頂了。」

「沈大公子這愛管閑事的毛病還是改不了,是你不方便,不是我,」聽到他要走,安樂喜笑顏開,「好走,不送。」

「不遠不遠,」沈臨昭一點也不生氣,「就在隔壁,也還是婆婆的房舍,你要是再得理不饒人,我今晚就爬牆過來要你好看。」

「你敢?!」安樂氣得臉都綠了。

「我有什麼不敢的,不信的話,大可一試。」沈臨昭說罷,昂起頭朝門口走去。

「沈臨昭,你給我站住!」安樂想叫住他,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會讓他一改油嘴滑舌的性子。

沈臨昭搖頭晃腦,哼著小曲,歡天喜地走遠了。他這一走,卻是點醒了安樂。今時不同往日,虞俏俏已同顧溪橋和離,再不用像從前那般做任何事情都需要避嫌,更不用藉著李大夫的身份偷偷進顧宅,只為見她一面。

「沈臨昭,你能幫我個忙嗎?,」安樂追上他,一改先前的冷淡,「我這個人向來不會說什麼好話,聽起來更是叫人厭棄,我為先前的冒失和不知天高地厚同你道歉。」

「不過這件事,你一定要幫我。」

「你?有求於我?」沈臨昭指了指自己鼻子,險些大笑出聲,「我的姑奶奶,我沒聽錯吧,你不是一身傲骨么?怎麼也有求人的時候。」

「我不是為自己,」安樂只想着如何將這二人撮合,至於沈臨昭如何說,她半點也沒往心裏去,「你也瞧見了,我家姑娘和殿下……」

「所以?」沈臨昭呆了一下,很快收起笑臉,「你想怎麼做?」

「想請你,求娶我家姑娘。」安樂語氣誠懇。

「什麼?」沈臨昭嚇得鬆開手中包袱,險些飛到三丈遠,搖搖手,「不行不行,這要是被靖安王知道,我還能有活路嗎?」

「這不行………」

怎麼也沒想到竟是這麼個餿主意。

「你在想什麼呢?」安樂聽出他會錯了意,不由地皺了皺眉頭,「我是讓你演一齣戲給殿下看。」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殿下這樣的人啊,心氣傲,明明心裏在乎,可他總是悶着,一句話也不說。我是真的害怕他們兩個又會錯過,因此才想你幫這個忙。」

「操心別人,不如先想想自己,你不也沒嫁出去么?」沈臨昭雙手抱胸,「再說了,我為什麼要幫你?」

「你不幫,就算了。」安樂有些泄氣,冷冷地丟下一句話,扭頭就走。

「哎!你這個人還真的是半點玩笑都開不得,」沈臨昭喚住她,「不過這件事,光靠你我兩個恐怕也不能成。」

「怎麼說?」安樂問,「殿下那邊我自然會想辦法,讓他來一趟,我家姑娘更不用擔心。」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姻緣不是外人隨便一蹴即成的,最終還是得看那兩個人,要是真像你所說,殿下不開竅,你家姑娘又是塊悶石頭,那該怎麼辦?」

「試了總比不試好。」安樂鐵了心要試一試,無論成不成,才沒有遺憾。

「那我醜話可說在前頭,要是不成,可千萬別賴我。」顯然沈臨昭對這樁賭局並無勝算,甚至有些唱衰。

「不過……」

「又怎麼了?」安樂對他這婆婆媽媽的性子很是無奈。

「我這樣做要是得罪了殿下,那我就不能加入天策軍了,不能參軍,我還怎麼建功立業,名揚天下啊?!」沈臨昭對此事頗有執念,少不得有幾分顧慮。

「你要是不幫,我現在就讓殿下送你回豫州。」安樂看得出他心眼並不壞,有意拿話唬一唬他,對方終於沒了聲響。

「趁著殿下還未走遠,我去找人,等我回來,看我眼色行事。」安樂擔心他關鍵時候退縮,臨走之前又叮囑了一遍,這才放心離去。

沈臨昭蔫蔫地靠站在牆角,看着安樂離去的身影,長長地嘆了口氣。

季恆並未走遠,他一直在近處徘徊,直到聽見有腳步聲靠近,這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前。

「殿下,等等。」安樂跑得飛快,大口喘著粗氣,神色緊張,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水。

「怎麼了?」季恆知道她向來行事穩妥,若非有急事也不會這般忘了該有規矩。

「姑娘她……」

「她怎麼了?」一句話叫季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子不由自主地往迴轉,語氣急切。

「也不知何原因,姑娘她身子突感不適,這臨近並無醫館,奴婢曉得殿下是精通醫理的,想着未走遠,便來碰碰運氣,」安樂用手肘點了點額頭的汗珠,「殿下快過去瞧瞧吧……」

「我……」

季恆看着她飄忽不定的眼眸,和含糊其辭的話語,哪裏不知道她是在騙自己。可明知道是謊言,他卻沒有揭穿,沒有半點的猶豫,直奔著宅院而去。

俏俏半卧在榻前,心裏握著的當初季恆贈予的小泥人,她一直妥善保管,閑來無事總會看上幾眼。生氣時也想過會棄了它,卻還是捨不得。

正在此時,外頭卻響起沈臨昭急切的叩門聲,「虞姑娘快開門。」

如此情形把俏俏嚇了一跳,慌忙將小泥人藏到了枕頭底下,起身下榻去開門。

「我也沒什麼緊要的事,就是過來和你說一聲,我就住在隔壁院子,你有什麼用得着我的地方儘管開口就好。」

俏俏雖覺對方舉動怪異,但還是感激地點點頭,沖對方露出溫和的笑容。

沈臨昭的目光則時不時地瞥向外頭,他是瞧見季恆走近,這才進了院子的。說話間,腳步聲固然進來,他鼓起勇氣,提了提嗓子,亮堂道,「其實我來,還有件十分重要的事。」

俏俏不曾瞧見外頭的季恆,哪裏知道這一切都是早有安排,只是安安靜靜地等對方說下去。

「在豫州,從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自己已經沒什麼退路……」沈臨昭從未對哪個姑娘家說過如此情話,又事出突然,難免緊張,臉紅心跳不說,還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看得虞俏俏一愣一愣。

「我喜歡你,虞姑娘,很喜歡的那種,」沈臨昭早就猜到背後的腳步聲就是季恆,越發起勁地說道,「顧溪橋他根本配不上你,莫要為了這混賬傷腦筋,以後我來照顧你……」

季恆走近,恰巧看見眼前這一幕,他的目光落在虞俏俏茫然的神色看,轉頭看向安樂,「你讓我……」

「殿下,奴婢……」安樂輕咳一聲,詭辯道,「想來是沈公子他喝多說的醉話,不作數的,奴婢去制止他。」

「我沒醉,我說的都是真的,你那麼喜歡殿下,可他的心裏只有家國,這樣的一個人於天下萬民是福祉,可於你而言,愛得太辛苦。你是個聰明人,又何必自討苦吃,活得不自在?」沈臨昭越發說得動情,甚至連眼裏也起了淚光。

季恆:「……」

許久,虞俏俏往後退了一步,險些跌倒,花顏失色地擺擺手。

「虞姑娘,人這一輩子很長,誰沒有幾件糟心的事,更何況眼下殿下並不明白你的心意,你做再多,他也瞧不見聽不到,長此以往,心生幽怨的也只有一人……」

聽着沈臨昭越說越不像話,虞俏俏急得想關門將對方拒之門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樣的驚嚇。

「虞姑娘,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知道這很突然,不過沒關係。慢慢的,你就會忘記殿下,也會慢慢地接受我。」聽不見安樂有任何的出聲,沈臨昭只以為還不到火候,又挑了些最為實誠的情話說出口。

虞俏俏嚇得臉色慘白,可她的力氣,根本拼不過沈臨昭。好在對方的熱切僅僅停留在唇舌之間,並未有任何越的矩舉動,這才叫她安心了些。

反倒是沈臨昭,鬼話說多了,怕是連自己也信了,不由自主地抬手起誓,「虞姑娘,只要你能答應和我在一起,我沈臨昭從今往後什麼都依你的,讓我往西決不往北,我賺的銀兩統統給你保管,什麼好吃的好看的只管買,勿要心疼,我保證以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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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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