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殿下看着我做什麼?」虞俏俏回神,適才發現對方一直緊盯着自己,似乎有話要說。

「你的臉……」

虞俏俏順着他目光輕輕一觸,卻是鑽心的疼。這裏本沒路,是她一步步摸黑走進來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野草劃破了臉龐。

彼時她只想着早一刻找到季恆,哪裏還管自己受沒受傷。她膽小,為了他,生平頭一遭走這樣的夜路。

「我皮糙肉厚,一點也不疼。」她下意識地用手背沾了沾殘血,勉強擠出點笑容。

只是眼前這二位着實傷得有些狼狽,若不及時回城救治,恐怕性命堪憂。虞俏俏擔心的正是這個,儘管臉上露著笑,滿腦子卻是墳前大樹參天的模樣,又沒忍住墜下幾滴淚來。

他吃力地抬手,替她擦去眼角淚花,「又哭了,我不是好好的么?死不了。」

輕描淡寫一句,卻叫她氣得沒忍住握拳錘他,直到微微咳嗽,方才失了魂般又伸手去撫其胸口,把一旁的沈臨昭看得一愣一愣。

「不是說來南山賞梅嗎,怎麼自己弄成這樣?戚梧告訴我,他在山崖下發現了屍骸,以為你們已遭不測,現如今動身去青州了。」

「殿下不早說,」她有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還以為不餓呢……」

「這不是心疼你嘛,殿下不願坐轎子,我可以……」沈臨昭拍了拍胸脯,一臉興奮,到底是雙腿受了傷,有人抬下去總好過自己再受罪。

沈臨昭這才意識到自己露了餡,趕忙補救道,「我是喜歡你,想和你共度餘生的那種,不過既然你心有所屬,我又何必強人所難。我生性豁達,來得快去的也快,話說回來,你要是哪天後悔了,我也不是不可以……」

「你們兩個人,權當我不存在?」沈臨昭聽着你儂我儂的話語,沒忍住出聲,不小心碰到重傷的雙腿,又是一陣痛苦的□□。

季恆默默咽了咽口水,接不上話。

「可有看清傷你的是誰?」

「不嫌棄,不嫌棄。」搶先一步的沈臨昭如獲至寶,接過她遞過來的油紙,攤開一看,是只白乎乎的麵餅。

「殿下一定想問,為什麼我能找到這裏,」她麻利地從山路旁邊折下一跟枯枝,其中一端自己緊緊拽下,另一端遞給季恆,「握緊些……要是再掉下去,我可救不了。」

聽着她伶牙俐齒,萬般焦急的模樣,季恆嘴裏像是抹了蜜糖般,目色溫柔,「旁人我不知道,但虞俏俏一定不會眼睜睜看着我曝屍荒野的。」

他這話,實在奇怪。按理說,季恆算得上是橫刀奪愛,偏偏看不到有半點介懷,更多是撮合慫恿,快成樁喜事。

她聲音軟糯,骨子的清甜叫沈臨昭安心不少,着實羨慕起季恆,輕聲道,「小啞巴,方才殿下把我錯認成了你,還一直喊你的名字呢?你們兩個可不要叫我失望,來日可是要討一杯喜酒吃的。」

「也好,我就不等了,俏俏我們走吧……」用這個借口給自己找到獨處的機會,季恆覺得這樁買賣倒是不錯。

尚在前頭用心探路的季恆不由地停下腳步,回過身,沒好氣地問,「我幾時教過你這些?」

「這話他也曾同我說起過……」季恆想着,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初次入顧宅,他絲毫沒有半分懼怕,而且直截了當的質問。

「走吧,我們下山。」他本想着等天明,氣力恢復些在動身,可眼見這天寒地凍的,怎忍心叫她跟着在此過夜。

「男女授受不親,殿下教過的。」她小嘴一撅,將先前他苦心婆心教的大道理,一併還給他。

「看來,他還是真是好為人師。」虞俏俏自認無法做到心胸寬闊,和離的事依舊叫她耿耿於懷,少不得戲謔一番。

「不是殿下教的,是……」她猶豫着要不要說出顧溪橋的名字,最終只好當成無事發生。

季恆隨手撿起小石子丟過去,恨恨道,「沈臨昭你哪來那麼多毛病?閉嘴。」

興許是那一刻,季恆覺得他該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即便看不清楚,也該曉得平日裏與誰結下過梁子,否則來日又要吃虧,」她苦口婆心道,「還有,雖然這裏上京,可你身邊除了戚梧也該挑選幾個得力副將隨身作陪,你要早日有這樣的覺悟,哪裏還會弄成這樣?」

「你有多餘的氣力,倒不如留着下山用,」季恆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沈大哥未免也……」虞俏俏想說什麼,又活生生咽了下去,把小瓷瓶往他手上一塞,折返到季恆身旁,乖乖坐下去撫松墨的毛髮。

「虞姑娘,我腿疼……」沈臨昭也不知犯了什麼病,一看到季恆皺眉掃興的模樣,心裏就樂得不行。

「安樂已經下山去找轎夫了,殿下不如再等等。」俏俏看着他有些力不從心,輕聲道了句。

她抿嘴,依舊不開口。

「是嗎?我大概是年老,多忘事,」他調侃自己一句,「那你且說說我還教過些什麼?」

季恆乖乖握住,眼角笑意湧現,反問道,「就不怕我把你一塊拽下去?」

二人相視一笑,虞俏俏走到對方跟前,從隨身兜里掏出一隻小瓷瓶,打開瓶塞,輕輕灑到沈臨昭受傷的腿上,「沈大哥不用擔心,安樂已經下山去搬救兵了,你且忍忍。」

季恆不知道該如何同她解釋這其中的風雲詭譎,更不願受此牽連,他扭頭看向別處,「是我大意了,往前賞梅向來平安無事,便想着年年本該如此。」

「哪裏就你們說的那樣……」

「虞姑娘,我餓了……」

她抿了抿嘴唇,認真道,「若是喜歡一個人,就告訴他。你越想隱藏,只會欲蓋彌彰,喜歡是瞞不住的,騙得過別人,騙不過自己的心。」

山路狹窄,九曲十八彎,季恆也不知道兩個姑娘家是怎麼上來的,又走了多久。途徑曠野孤墳時,是否會害怕?

「你……」本想問些什麼的,但轉頭對上她的目光時,一時間竟又忘了。

「我也餓……」

「還有……」他嗓音低沉了聲,「為什麼不是手?」

「她們兩個人既然能找到我們,就意味着外頭的風浪已過,你要是害怕,就等天明再下山,我和俏俏先走一步。」季恆心裏有底,沒有太多的解釋,稍緩片刻以後咬牙起身。

季恆搖搖頭,一臉雲淡風輕。

「正巧我這裏還有點乾糧,你要是不嫌棄……」

「是你顧溪橋教你的吧……」他抬起頭去看天色,月色當空高懸,落在身上,卻是一身清輝,宛若謫仙。

「殿下……」沈臨昭心有顧慮,忍不住道,「那些人想必不會死心,只怕是虛晃一招,倘若他們再殺個回馬槍,你我再無還手之力……」

「也不全是,也真是因為又了他這句,我才會想……」季恆手心微微滲汗,剛要說什麼卻被嘈雜的腳步聲打亂了思緒。他本能地一把將對方拽至身後,神色肅穆。

突如其來的一幕,險些讓虞俏俏丟了魂。這樣的黑夜裏,雙手無論能拽住些什麼總是好的,於是乎等她緊抱住季恆腰身許久,也沒察覺出有何不妥。

周絮晚姍姍來遲,她高舉火杖,身後跟着數十位兵卒,將大半個山野照得如同白晝。瞧見眼前這幕,才發現自己來得不晚,反而太早了些。

但總該有人先開口,面面相覷也不是一回事。

「卑職救駕來遲,還望殿下恕罪,」周絮晚只當什麼也沒瞧見,跪地復命,「蔣將軍已帶人馬去圍堵,不出三個時辰,南山遇刺一事便會水落石出。」

「今上呢?」季恆早猜到是太后在從中作梗,從前他忍了也讓了,斷然沒有一讓再讓的理。更何況對方並不知收斂,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親兒子做誘餌,幸而只是受了點皮外傷。

「今上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她雖然在認真答話,總少不了要正視季恆,對那雙纏繞在腰間的玉手總有種說不出的突兀感,「正如殿下所言,太后狼心已顯,若不除之以後快,國之危已。卑職以為,虎毒不食子,可太后卻將今上置險境於不顧,這樣的人更不配當一個娘親。」

「殿下打算怎麼做?而今太後母族的獠牙越發見長,今上……」周絮晚憂心忡忡,「殿下不能再心軟了。」

「阿彥已經長大,該怎麼做他心裏怎麼會不清楚?」季恆倒是沒有半點擔憂,「他要是知道想致自己於死地的人,是自己最依賴的娘親,定然接受不了,可也只有這樣他才能長大。」

「周將軍……」季恆瞧出她的心不在焉,微微輕咳一聲。

看着出神的周絮晚,虞俏俏這才意識到,忙將自己的手從季恆腰間收回來,滿臉通紅笑道,「周將軍還記得我嗎?我是俏俏,你送我簪子的。」

「難怪我覺得眼熟,」周絮晚眯着眼笑笑,打趣道,「方才我還不敢相認呢,就怕喊錯了人……」

「殿下也不說……」

「看來周將軍確實閑得很,」季恆道,「不把心思用在巡山上,倒說起笑來了……」

「你別怪她,久別重逢嘛!」虞俏俏也不知道自己的話有沒有用,但看季恆幽怨的眼神,想着該是有用的。

「沈臨昭還在前頭,去接應他。」不知為何,季恆突然想她快些走。

「殿下這傷……」周絮晚左看右看也知道自己有所疏忽,連軟轎也不曾備下,「不如叫他們背殿下下山吧……」

「周將軍以為,合適嗎?」他的傷在右肩,這樣做只會雪上加霜。

周絮晚也很快想到了這點,尷尬地搖搖頭,「不然,卑職先背虞姑娘下山吧,夜裡冷……」

季恆靜靜地看着她,沒有回答。虞俏俏則是擺擺手,礙於季恆沒開口,故而也是一句話都沒有。

「那……」周絮晚此刻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在這裏,倒不如當初應了蔣沖,自己去抓人,「殿下怎麼下山?」

半山腰,說遠不遠,還是有些路程。

「我滾下去……」

「……」

眼瞅著獨處的機會所剩不多,周絮晚又在此喋喋不休惹得他連連皺眉,再沒了耐心。

周絮晚領着大隊人馬走了,虞俏俏看着他悶悶不樂的模樣,微微一嘆,「殿下,周將軍也是一番好意,你不心領就算了,怎麼還說那樣的話?」

「不知是周將軍說得哪句話,如此深得你心?」他有些生氣,大半個身子傾了過來,低聲質問。

「都沒有,」她迅速躲開,心口的小鹿就要跳出來,「你要是走不動了,到時候別賴我,誰讓你把周將軍趕跑的。」

「你這麼一說,我好像還真的,」他說罷,神情轉而變得痛苦萬分,抬手卻不敢觸肩,語氣里略微委屈,「疼。」

聽着他聲音漸微,虞俏俏毫不猶豫扶住他左邊的臂膀,拉靠在自己肩膀上,「殿下忍忍,很快就能下山了。」

她不知道他這是故意為之,想爭得是片刻的親近,他的目光並沒有隨着山路而走,而是靜靜地落在她的眉眼發梢上,恍然間他問道,「什麼時候能說話的?」

會不會很久,或者是顧溪橋教會她的?明明臉上毫不在意,又害怕聽到那樣的回答,害怕自己缺席如此重要的時刻。

「不記得了,」小小的肩膀,彷彿有使不完的勁,只是她生來柔弱,瘦得厲害,骨頭把季恆咯得生疼,她目視前方,「殿下問這個做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好奇,第一個聽到你說話的人是誰?又說了什麼,他一定很驚訝吧。」季恆全然沒想到她是悲痛過度才會開口說話,想到是顧溪橋的功勞,嘴裏有些不是滋味。

「他……」虞俏俏揣摩季恆的心思,「誇我聲音好聽,才不像殿下,只會嫌我聒噪……」

「那你都和他說了什麼?你們……」

「殿下真想知道?」她臉上快要掩不住心底的偷笑。

他一臉真誠,乖乖地豎起耳朵。可她只是輕笑,什麼也不答話。

「其實,我從未讓人給你捎帶過什麼,亦未寫過一封書信,」他有些艱難地說出這些話,儘管隔了這許久,仍舊覺得太過狠決,「從你嫁給顧溪橋的那一刻起,我發過誓,絕不會留半點念想。」

「我當然知道,」她雲淡風輕,腳踩在枯草上,沙沙作響,「我是啞了,不是傻了。顧溪橋那樣的小伎倆哪裏能瞞得過我。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做?如此費盡心機地想要和離,非是我把人心想得太壞,而是其中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緣由。」

「看來你不光能開口說話,也聰明了不少。」

「殿下又在取笑我了,」她有些生氣,用手輕輕一拍,疼得季恆不由地直冒汗,「殿下有這樣的閑情,倒不如去問個清楚。」

「我問過他,說是為了舅舅的舊案,」季恆道,「十五年了,要想翻案談何容易?當年涉案之人,怕十有八九已不在人世。」

「不然,你以為,他這般對你,我會輕易放過?當然,我也沒打算要放過他。即便有隱情,也不該累及旁人。」

「原是如此,」虞俏俏徘徊在心裏的不解之謎,多少有些頭緒,臉上並未有太大的波瀾,「那殿下會幫他么?」

「我能為他做的,也僅僅是在今上面前開口,後事如何得看造化,權當在顧家時,他對你也還算盡心。」

虞俏俏沒接他的話,無論從前與否,都已經過去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已成昨日黃花,再提不過是一句唏噓。

眼瞅著就要到山腳底下,這一路跌跌撞撞倒把虞俏俏累得不輕,氣喘吁吁地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又伸手撲了撲季恆身身上的枯葉。

「皇叔!」那遠處馬蹄翻飛,疾馳而來,明黃色衣袍下的季承彥神情緊張,後頭緊跟而來的是蔣沖以及侍衛。

「到底是誰幹的?」

虞俏俏見此情形,連忙將身子往季恆的身後藏了藏。

「回皇上,殿下,卑職已抓到刺客,」那跟在季承彥後頭的侍衛磕磕巴巴,不敢大聲開口。

「是誰?」

刺客頭頭蒙黑布,被兩個士卒從隊伍的後頭連推帶拽上來。那刺客一身夜行衣,也已受傷,旁人鬆了手,他便像一灘爛泥,摔跌在地。

「這是?」季承彥的目色從起初的茫然變成不敢置信,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刺客手腕上的胎記,放下取劍劃開對方頭上的黑布,「怎麼是你?」

「你不是母后的人么?告訴朕,刺殺一事到底是誰指使你這麼做?」他怒目圓瞪,長劍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溝。

那刺客咬死就是不開口,垂著頭,如喪家之犬,任由對方狠踢幾腳,並無半聲嗚咽。

「你不說,朕現在就殺了你,」長劍抵在對方脖頸上,季承彥語氣冰冷,「朕知道你不怕死,朕會先殺了你的家人,朕要你看着他們死在你眼前。」

「快說!」

「是太後娘娘,她說此次南山賞梅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命小人帶了百餘人埋伏在山谷,待時機成熟便動手。」那刺客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說與不說都是一死。只因對季恆心有敬仰,不忍看對方死於朝堂的紛爭,故而將實情一一吐露。

「所以,就連朕都被蒙在鼓裏,她不是要殺皇叔,她是要殺掉所有人,包括朕在內,是不是?」季承彥一直沒想明白,那些刺客看似是沖着太後來的,卻沒有一隻箭是射在她身上的。

「朕一直好奇,此次出行並未驚動旁人,就連朕最親近的臣子也不知曉,你們又是如何得知?幸而皇叔吉人自有天相,否則這大魏江山又有誰能守得住?」

他氣得兩眼通紅,提劍狠刺對方心口,卻被季恆攔下,「今上別衝動,此事非同小可,不如先行收押,必有後用。」

「皇叔,母后那麼疼朕,朕是她的孩子,她卻想殺了朕,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虛情假意罷了,朕能信什麼?還能信什麼?」

「這些年,朕一直努力活成她想要的樣子,可到頭來,朕不過是她手中的傀儡,是她隨時可棄的棋子,朕就是她一枚棄子。」他伸手捶胸,聲音嘶啞,哭得滿臉是淚。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送今上回宮?!」經此一劫,季恆受了傷,並沒有多餘的氣力去安撫,更知道此刻安撫未必有用。

季承彥被幾個兵卒圍着走了,蔣沖帶走搜捕到的刺客,天地間又剩他二人,和不遠處忽明忽暗的萬家燈火。

「冷嗎?」他想像從前那樣脫下外袍給她擋風,在看到一身乾涸的血污和刺鼻的腥味時,不得不放棄。

「有點冷……」她回道,「也不是冷得受不了,搓搓手就好啦!」

她雙手搓了搓,用掌心貼住他手背,溫熱蔓延全身,叫他忍不住鼻子一酸,「你受累了……」

「殿下以後可曉得了,有什麼事可別一個人扛着。你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會累,累了,就說出來,沒什麼的。」她心疼他此刻虛弱無力的模樣,又偷偷地抹了把眼淚。

季恆再次醒來時,王府的窗外頭已經是艷陽天,歇山頂上的積雪,消了一半,氣氛略微有些脆冷。

虞俏俏端著才熬好的湯藥進屋,瞧見他醒了,難掩心中喜悅,「殿下醒了?覺得身子如何,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他搖搖頭,想起身,右半邊肩膀像鉛塊般,把他又重重砸回榻上,有些無奈地看了看。

「給我吧,這種粗活,你讓安樂去做也是一樣的,何必親勞?」他勉強用左手靠坐起身,又伸手去接,明明傷口疼得要死,臉上卻跟個無事人一般。

「殿下這回聰明了,這葯確實不是我熬的,是安樂熬好,我端來的,」她有些幽怨道,「要不是那大夫攔著,我還真想再試一試……」

「試什麼?」

「大夫說我已經熬壞了好幾鍋,這草藥來之不易,再不許我浪費的了,」她戳戳指尖,「他不讓我試又怎麼知道我能成?」

「你還真是……」季恆又好氣又好笑,不忍責備,低頭抿了口湯藥,實在苦得滲人。

「殿下,什麼是春夢啊?」

「春夢就是……」正在喝葯的他微微一滯,臉色緋紅地抬起頭,「誰、誰教你的?」

季恆大氣不敢出一聲,緊張不已。

「沒有人教,」她茫然道,「不是殿下自己寫的嗎?我都瞧見了。」

「你瞧見了?」他眉頭擰成川字,險些兩眼一黑,回想起才覺后怕,「你偷看我書信?」

「沒、沒有偷看,」虞俏俏見他微微有些發怒,也知道闖了禍,擺擺手,身子往後藏躲,「是戚將軍他說,殿下新得了許多兵書,我一時心癢,才會去看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發誓,我就看了一點點。」

「戚梧人在哪?」季恆此刻有種當街沐浴的羞恥感,那些書信他藏得那麼好,怎麼就叫她隨隨便便翻出來了?

「不是他,不怪他,是他領我去的藏書閣,」虞俏俏突然反應過來季恆真正生氣的原因,「戚將軍不知道這些的……」

「如果不是他帶你去藏書閣,你又怎會瞧見?我說過,不許你看兵書,他卻成了耳旁風?」

「殿下這話好沒道理,誰進藏書閣不是為了看書,戚將軍更沒有窺探旁人書信的癖好,」她嘀咕道,「誰叫殿下不把它們藏好,如今又怨到我們頭上。」

「你都看了多少?」季恆不記得他這半年間寫了多少封書信與她,只是不曾寄出一封。

「就一封,」她抬手,很是實誠,「覺得膩眼,就不看了,和殿下從前所撰的兵書並無一絲一毫的相仿。」

他鬆了口氣,遂而緊張起來。幸好她瞧見了,遺憾的是只瞧了一封。

「所以,這些書信殿下是寫給那個人的嗎?」虞俏俏壓根也不會想到會同自己有關。失落的同時,理智告訴自己,喜歡他不是非要得到回應,才覺得值得,更何況,是一個早已經心有所屬的人。

「就是那夜,我見到的師姐……」她猜想着,連也說得不太利索。

「……」

「我才想,你看起來悶悶不樂的樣子,原是因為這個,」季恆心中偷樂,「只是要叫你失望了。」

「這信不是寫給師姐的。」

「那又是誰?」虞俏俏驚訝到不敢相信,眼瞧著也不像這樣的人,哪裏來這麼多花花心腸。

「算了,反正不是寫給師姐的。」看不到她眼裏有半分期待,季恆只覺無趣,低頭去喝湯藥。

「要說怎麼是當局者迷呢?」他似乎有些不甘心,遂又抬起頭來,像做了件什麼虧心事,「寫給你的。」

「殿下就別拿我頑笑了。」虞俏俏被他的認真嚇到,回想起來,那信上頭的人名,頓時心驚肉跳,不知所措。

「不是頑笑,是真的。在豫州,你替我寫下願景,那時起,我季恆心裏再不是孤身一人。後來,你成了親,我知此生不復相見,就把想與你說的話,都寫在了信里,」他委屈道,「從想過你能親眼看見,應該收斂一些的。」

「……」

「還不信啊?」他心裏微微有些着急,要想自證憑親筆信便可,可過去悠悠歲月里,那些情愫思念又該如何自證。

「是不是我寫得,很拗口?」他又問。從前戚梧就說過,他寫得東西,極其精簡,像要趕着去處理什麼十萬火急的事。

「殿下……」

「嗯?」他很是自然地應了一句。

她用指腹撫了撫裙上精緻的繡花,眼眸閃躲,怯生生道,「殿下,我想娶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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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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