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金風細細,雨打芭蕉。

黃昏時分的小城格外的清寂,屋檐下垂落雨線連綿成排,落在地上的小水窪中又盪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涼風迎面而來,坐在了榻上的李凈玉伸手撥了撥腕上裝死的小白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自大羅天正序之後,她們的氣意化身便回到了九州中,遊走四方山河。近段時間才尋了一座清寂的小城住下。也怪她糊塗,過度的索求惹惱了紀玉棠,這會兒連千百年前的舊賬都被翻出來,也不知道要氣到什麼時候。

「你就打算這樣了?」李凈玉指腹從細小的龍角上蹭過,無奈地開口。她自是有辦法將她弄下來,可自身氣意橫流衝撞四周自不必說,這麼一來更會惹惱了紀玉棠。想了想,她又道,「我不是已經與你道過歉了嗎?當初我也不是故意瞞你的,我只是不想你擔憂罷了,萬一失——」

李凈玉的話語就像是一盆油將紀玉棠的怒火澆得無比旺盛,小白龍瞬間便支棱了起來,化作了人身,屈膝跪在了榻上,伸手將李凈玉往後一壓,她咬了咬牙道:「你還說!」

李凈玉順勢躺下,她眨眼道:「好好好,我不說了就是。」其實她想過了,失敗之後她整個人會自世間消去,落下的痕迹也會一點都不存。當她的最後一縷氣息散盡,那這個世間無人記得她。成功了她自會去尋找紀玉棠,而失敗了……那找不找不都一樣了嗎?與其讓她擔憂,還不如不說呢。再說了,那麼多年,她自己心中也是有氣的。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只聽得窗外的雨聲。

紀玉棠坐了起來,理了理衣襟。

遊離在街巷間的叫賣聲重又開始回蕩,與那犬吠聲交雜在一起。

李凈玉聞言來了興緻,她笑吟吟道:「我記得俗禮並不少,還有那什麼……」她想了一會兒,可往常忙於道途,哪有閑暇去管人間事?倒是紀玉棠手腕一翻,變出了一柄梳子來。她推了推身前的李凈玉,輕聲道:「坐好。」

紀玉棠思索了一會兒,應道:「我不知道。」

紀玉棠挑眉道:「是吧。」

李凈玉湊近了紀玉棠,然而在紀玉棠以為她終於忍不住要動作時,她忽地抽出了一張落著名印的契書。只是到了她們這等層次,可以輕而易舉地將自己名字與氣意從這契書上抹去了。

紀玉棠轉身。

李凈玉被這四個字氣著了,她在紀玉棠的唇上咬了一口。

紀玉棠極為認可這句話,她捋了捋髮絲,問道:「那你準備如何?」先前是不願意,到了後頭卻是覺得沒必要了,眨眼間便……廝混了千百年。

李凈玉仍舊是躺着,她凝眸,眼中流波百轉。等到紀玉棠整理好了衣襟,她倏然又坐起身一拉。她也沒瞧紀玉棠的神情,弄亂了她的衣襟仍舊覺得不夠,一伸手便摘下了頭上的簪釵,頓時烏黑的長發淌落。

夜幕籠罩了這座僻靜的小城,四野風輕。

-

醒來的時候日頭升高,天已經大亮了。

雖然說道無止境,然而回到了九州之後,便極少「雙修」,所有的親昵都學着人世間的模樣,只為自身的歡愉。不為道,卻也是一種自在的道。在紀玉棠的抗議聲中,李凈玉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身。

外頭的雨聲逐漸停了。

她握住了李凈玉的手腕,凝望着那含情的眉眼。她惱李凈玉的不知分寸,其實她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她鬆開了李凈玉,抬起手覆上了她的眉眼,又慢慢地滑到了面龐,掠過了那嫣紅的唇。

李凈玉又將問題拋了回去:「你認為呢?」

紀玉棠先是怔愣,繼而恍然大悟:「這是過去在冉家落下的契書?」

李凈玉啟唇,舌尖抵上了溫熱的掌心。

緋色攀上了眼角,那一絲一縷的欲/念在無聲之中如絲線交纏。

李凈玉睜開了惺忪的眼,擰著眉嫌外頭吵鬧,她掐了個決屏蔽了外頭的聲音才心滿意足地重新合眼,只不過沒躺一會兒紀玉棠便醒來了。李凈玉伸出手指勾住了那墨黑的長發纏在指尖,沒等她手指攀上那皎白如月的肌膚,便被紀玉棠橫了一眼,頓時放下了胡鬧的心思,只是她沒有鬆手,玩了一會兒紀玉棠的長發還覺得不夠,又將自己的一縷髮絲與它交纏在一起,才覺得滿足。

李凈玉點點頭,她指尖一彈,這張契書便化作了齏粉。她對上了紀玉棠的視線,輕哼了一聲道:「就算那日落下的名印是你我,可這也不算是婚契。」

紀玉棠身軀一顫,正打算收手,卻被李凈玉拽著躺下。兩人的衣裳交疊在一起,緋紅與青白交織。

李凈玉懶洋洋道:「按照人間的說法,這算是結髮?」

李凈玉「喔」了一聲,忙不迭端正坐姿。

紀玉棠拿着梳子替李凈玉梳頭。

「一梳梳到尾,結髮到白頭?」李凈玉懶洋洋的,眉梢還停留着初起的慵懶,說完這句話后,她又笑了一聲,「白頭,倒是不會了。不過要想要白頭,那也容易。」

紀玉棠:「……」這都是些什麼話?她恨不得摔梳而去,深呼吸了一口氣后,她壓下了那股念頭,認命地替李凈玉盤雲髻。一編香絲雲撒地,玉釵落處無聲膩。縴手卻盤老鴉色,翠滑寶釵簪不得。①

這座小城的人口不多,雖有修道人在此處駐紮,但並非傳道,而是在此處護佑城中的凡民,如這樣的小城,九州有千百座。

紀玉棠挽著李凈玉的手在城中閑逛,高蹈出塵的風姿每每引得目光停駐。城中其實也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只不過紀玉棠、李凈玉二人早修成真身,便算是一尊化身,也會使人自內心深處生髮崇敬。

李凈玉捏著一串糖葫蘆,只是她咬了一口便對此失去了興趣,順手遞給了紀玉棠。

「這日子也是無趣了些。」李凈玉慢悠悠地開口。

紀玉棠掃了她一眼,輕哼了一聲道:「你想要什麼樣的熱鬧?你我駐世之身在此,氣數所系,不會生出什麼風波。」想了一會兒,她又道,「不止你我回到九州,若是當真無聊了,便去尋二三舊友輪道。」

李凈玉:「那不是更加沒勁?」

紀玉棠耐著性子道:「那你要如何?」

李凈玉見狀眸光一閃,她清了清嗓子道:「我今日裏得了不少話本。」

紀玉棠對上了李凈玉的視線,忽地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她凜了凜神,沒忍住問道:「然後呢?」

李凈玉:「多是些私奔的故事。」

紀玉棠有些摸不著頭腦,她怎地不知李凈玉愛看這些情愛與纏綿悱惻的故事?這八成是有所圖謀。想明白了這點,紀玉棠便佯裝不解,拉着李凈玉快步地朝着自個兒的小屋方向走。李凈玉笑了笑,沒有再開口,等回家了之後,她才甩開了紀玉棠的手,道:「你覺得化凡如何?」

「化凡?」紀玉棠一怔,這是準備輪迴一遭?尋常人化凡,待到化身歸體之後,對道的領悟或許會有所提升。但是她們不同,她本身可自大道之中領悟真意,又是這一紀元之主,「化凡」根本沒多大用處,至於李凈玉,她已經塑成道母真身,更是沒必要做這事情。紀玉棠很是納悶,只不過在對上李凈玉的視線時,將「多此一舉」給咽了回去。

李凈玉道:「不在九州,諸天小界有無數世域,尋個沒能孕育出道胎的小界投生。」

紀玉棠瞥了她一眼,又道:「然後上演一場『私奔』好戲?」

李凈玉托腮道:「不好玩嗎?大小姐和窮丫頭出走私奔,露宿街頭,當壚賣酒……」

「停!」紀玉棠見李凈玉越說越是離譜,沒好氣地打斷了她的念叨。

李凈玉見紀玉棠不願意,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只能夠作罷。她只是想換個地方雙宿雙飛,若是她一人轉入輪迴,那又有什麼意思?

被紀玉棠否決了「化凡」的李凈玉怏怏的,做什麼都提不起勁,連「纏綿歡好」都不去想。

紀玉棠懶得理會她,在小城住了一段時間后,便欲轉道前往他處。

馬車在山川中周行,時而與商隊一道,時而又獨自向著僻靜處進發。

更深露重。

荒野上的浩浩長風呼嘯而過,奔走的野狼群對月長嘯。

它們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繞過了原野中那兩孤零零的馬車。

外表簡樸的馬車內里別有乾坤,吃穿用度皆是人間最好。

紀玉棠歪在榻上,手中捧著從李凈玉那兒要來的話本。

李凈玉擰眉,着實不滿:「你就不打算同我說話了?」

紀玉棠掀了掀眼皮子,她道:「半刻鐘前說了一回。」

李凈玉被她的話一噎,眉頭蹙得更是厲害,她一把扼住了紀玉棠的手腕,不滿道:「你真沒良心。」

紀玉棠垂眸凝望着李凈玉的手,哼了一聲道:「是你在鬧。」

李凈玉才不承認這件事情,她擰眉道:「你不覺得我們之間始終缺了點什麼?」

紀玉棠聞言勾唇一笑,眨眼道:「海誓山盟?」沒等李凈玉回答,她又道,「山海是我,風月是我,無窮的歲月亦是我,這要山海如何為證?」山海永恆,而她們同樣永恆。

李凈玉眼尾一撩,眸光掃向了紀玉棠,數日「不得志」的懨懨與慵懶卸去,眉目間又重新燃起了肆意與張揚,她伸手撫了撫紀玉棠的唇,笑道:「你佔了我好大的便宜。」

紀玉棠拉下了李凈玉的手:「這話說反了。」頓了頓,她又道,「走吧,回南疆。」

作者有話說:

①《美人梳頭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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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魔尊當未婚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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