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chapter26
「你給我解釋一下，你說要回家過年，為什麼你說在家裏待的這幾天卻又在對面酒店訂了房間？」
眼看是瞞不下去了，李杏放下碗筷，擦擦嘴巴，規矩坐好：「對不起，我跟你撒謊了，回家過年是假的。」
「……我跟家裏早就鬧掰了。」
前一秒發現她騙自己，紀青還大為光火，結果后一秒聽到她這麼說，擔心來得比氣憤更兇猛。
見她不說話，李杏趕忙起身，走到紀青面前，拉住她的手。
「你別多想。鬧掰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在我回來之前就已經鬧掰了。他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不是因為你才這樣的。」
「他們是對我不滿意，是單純不滿我的選擇，跟我選的究竟是誰，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都無關。跟你無關，所以你千萬不要有任何負擔。」
千言萬語往上涌，紀青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又想問為什麼不告訴她，可是話剛嘴邊，她就已經懂了。
「哪個女朋……」話說半道，秦蘭心回過味來，話戛然而止。
這大晚上的出去，現在都還沒回來，秦蘭心轉身就去找自己的手機。
紀青把衣服放到床上：「因為我媽跟我的眼光是一樣的。」
秦蘭心立馬接起，中氣十足沖着電話那頭吼了句：「在哪兒？！」
李杏才不信：「阿姨都沒有見過我，你怎麼知道？」
李杏睜開眼，看到是她，笑笑，伸手勾住人脖子，回親了親。
一聲都沒人應，推開房門，床上空空如也，哪兒還有個人？
良久，才終於擠出一句話來：「所以你是打算在酒店住幾天，假裝自己回家過年了？」
秦蘭心拿着手機，一會兒捂住嘴一會兒撫著胸口，激動得說不出話。
雖然事出有因，但是騙人總是不對的，李杏輕輕點點頭：「嗯。」
李杏被勒得直喊。
李杏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嗯。帶你回家，見我媽。」
剛收拾好，就有人敲門。
大門前的地墊上放着紀青在家裏穿的拖鞋。
要是再敢去喝大酒，她今天不把她屁股打開花才怪！
抄起手機，正要解鎖，她要找的人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但是我沒想到那個老闆太黑心了，竟然給我開了一個連熱水都沒有房間，洗手台下面的下水管也是壞的，洗個手弄我一身水。我讓他給我換，結果他還振振有詞，死活不換，扯半天我就直接把房間退了。」
「一會兒把人帶回家你就知道了。」
「阿姨好。」李杏乖巧打招呼。
「嗯？」秦蘭心邁出去的腿又退回來。
「你好你好！」秦蘭心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
「紀青？！」秦蘭心扭頭就沖着次卧喊。
「啊？！」
剛剛才發生的事，李杏說起來還義憤填膺的。
秦蘭心邁著小碎步眨眼就到門口，確認無誤就是紀青的拖鞋。還有昨天晚上她親自上的反鎖，這會兒也是打開的狀態。
「嗯？」
*
紀青說還會兒才到，秦蘭心趕緊給自己經常做頭髮的那家理髮店的老闆娘打電話，把人叫出來給自己做了個盤發造型。回到家，又把自己很早之前就準備的旗袍拿出來穿上。
紀青看她氣鼓鼓的樣子，既覺得可愛又忍不住心疼，伸手將人抱進懷裏，手臂收緊再收緊。
反應過來，李杏一下沒繃住，臉泛紅。
*
秦蘭心早上起來，先給家裏的狗崽崽弄吃的。弄完準備去廚房做早飯的時候，眼睛不經意一掃——
紀青等她喊了好幾聲才鬆手，警告：「下不為例。」
秦蘭心趕緊去開門，門一打開，看到是紀青，下一眼就往她身後看去。
紀青走過去坐在床邊，俯身輕輕親親她。
「可是我一點準備都沒有。我、昨天晚上就不該偷懶，應該敷個面膜的！」
李杏從被窩裏坐起來，看到紀青打開衣櫃在幫她找衣服，不由問：「我們要出門嗎？」
紀青雙手撐在她身側，說：「趕緊起來洗漱吃早飯。」
像是知道是誰回來了，糰子高興得在籠子裏直打轉。
「在女朋友這兒。」
「你說誰？！」
「放心吧，在我媽眼裏，你就跟小仙女一樣漂亮。」
*
紀青掛了電話，折回卧室里，床上的人還睡着。
紀青站在李杏前面，卻被母親大人完全當成空氣。
「來來來，快進來坐！」秦蘭心笑着沖李杏招手。
紀青跟李杏拿着大包小包的東西進門。
「怎麼還買這麼多東西？」
秦蘭心說着就拍了紀青後背一巴掌。
第一次帶人來家裏，怎麼能讓人買這麼多東西。
「阿姨，應該的應該的。」李杏忙說。
一對上李杏，秦蘭心高興得笑容壓都壓不住，也不糾結那些：「那阿姨就謝謝你了。」
說着秦蘭心往沙發那邊走去：「來，別站着，快坐。」
「好。」李杏乖乖走過去。
茶几上擺滿吃的，秦蘭心想招呼李杏吃東西，忽然發現自己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你……」
她一開口，李杏就明白過來，立馬說：「阿姨，我叫李杏。」
原本滿臉是笑的人聽到這話，忽然一愣，再看向李杏的時候，眼裏隱隱有淚。
見狀，李杏緊張去看紀青。
紀青也不解。
「媽？」
秦蘭心像是被這一聲「媽」叫回神，眼裏還含着淚但又笑起來，抬手擦擦眼角，拉過李杏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裏輕輕拍拍，一臉慈愛地看着李杏，柔聲說：「歡迎你來我們家，歡迎你來我們家。」
今天除夕，要準備年夜飯。
紀青陪着李杏坐了會兒，起身準備去做飯。
李杏剛想說幫忙，紀青還沒說話，她就被秦蘭心摁了回去。
「你別動，這些她可以的，你別太慣着她。」秦蘭心說。
長輩發話，李杏只好陪着笑，不由暗自感嘆，紀青真的好了解秦阿姨。
年夜飯大部分的菜都是紀青做的，不過壓軸的大菜是秦蘭心親自掌勺的。
吃完飯，鍋碗瓢盆全扔給了洗碗機。
三個人坐在沙發上看春晚。
差不多十點，紀青先去洗澡了。
看她那麼自覺，秦蘭心露出欣慰的笑，轉而對李杏說：「等紀青出來小杏你再去洗，裏面剛好暖和起來。」
李杏：「…………」
這一天下來，李杏第N次良心不安。
「阿姨是不是嚇到你了？」秦蘭心忽然這樣問。
李杏立馬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
秦蘭心笑笑，因為眼神太過溫柔，眼角的皺紋都是柔和的線條。
「這是她第一次帶人回來見我。」
「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等不到這天了。畢竟她那些臭脾氣有幾個人受得了，那要是犯起倔來，比臭石頭還硬。」
「沒有，有時候會固執一點點，但優點多到數不清。」
李杏誇起紀青來，那是信手拈來。
「你不要安慰我，她是我生的，她什麼樣我再清楚不過了。」
說完，秦蘭心看了李杏一會兒，忽然語重心長地說：「小杏啊，阿姨其實有點對不起你。她這種性格，我要負很大責任。」
「阿姨您別……」
秦蘭心抬手制止了她：「你先聽阿姨說。」
「我年輕的時候，事業心比較強，所以花在她身上的精力很少。我前夫，也就是她親生爸爸，也不怎麼管她。」
「我當時想着，我多賺點錢，只要她以後不幹什麼邪門歪道，違法犯罪的事，她這輩子也不用愁什麼，關心實在不夠。所以，當知道她……喜歡女孩子的時候，我們都懵了。」
「十多年前不像現在，現在大家觀念都開放很多，專家也說這不是病，那麼多科普，上網查查就能查到。十年多前，我想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都沒有辦法。」
「我們知道這事的那天，她爸就動了手。十幾歲的孩子，被打得爬都爬不起來。」秦蘭心聲音不由哽咽。
「那個時候，是一無所知，別人說這個病，就真的當成病。後來，聽人說管教所可以治……我們就把她送進去了。」
「送她進去的那天，也有其他家長送孩子去的，有戒網癮的，有不好好學習的。那些孩子跪在地上哭着求父母不要把他們送進去。紀青沒有，她什麼都沒說就進去了。」
「送進去之後，我幾乎天天給老師打電話，老師每次都跟我說，她情況已經好很多了，跟我說她已經意識到自己有病了，在積極接受治療。我聽到這些很高興啊，想着我女兒終於不用被人當怪物了。結果，有天晚上，我突然就接到醫院的電話，跟我說她進了搶救室。」
「我搞不明白，怎麼說的好好的說治病，結果治著治著竟然要我簽病危通知書了呢？」
「就這件事過後，我受不了再說什麼有病不有病，我只要我的孩子健健康康地活着就行。後來也因為想法不一樣，我就離婚了。」
「這些年，她一直不談戀愛，我其實看着很難過。我常常在想，要是當時我能站在她這邊，有一個人能站在她這邊，或者哪怕，哪怕這事晚幾年發生，等她再大一點點，會不會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
紀青洗完出來，發現客廳沙發上沒人了，推開自己卧室的門，看到裏面的場景，嚇了一大跳。
李杏手裏拿着一套睡衣坐在床邊，眼淚撲簌簌地掉，泣不成聲。
紀青忙關上門，走過去蹲在她面前：「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李杏哭得說不出話，抬手伸出食指，好不容易發出聲音：「就一會兒，我就哭一會兒就好……」
看她哭成這樣還在顧忌她，做這樣的保證，紀青心揪著難受，伸手抱住她，輕輕撫着她的後背，沒說別哭了，只安靜陪着。
*
秦蘭心剛給李杏找完睡衣，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回到自己房間里，找出那隻籽料白鐲打算給李杏。
這隻鐲子是從一個做玉石生意的朋友那裏買的。起初她並沒有打算要買，對方開玩笑說給女兒準備嫁妝。嫁妝這種東西她用不上，不過她還是動心了。挑鐲子的時候她莫名想到「李杏」這個名字，一眼就挑中了這個鐲子。
而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是在ICU病房裏。
聽到門裏隱隱約約的哭聲，秦蘭心沒有敲門進去，站在外面長長舒口氣，眼含淚光淺淺一笑。
*
三月暖春，店裏今天卻熱鬧非凡。
說辦周年慶，今天一天免費吃。
座無虛席。
老顧客們更是驚喜發現許久沒有見到的秦蘭心今天也店裏。秦蘭心今天一身銹紅牡丹旗袍，容光煥發。不少人上前寒暄。
果果要上學，徐丹一家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乾媽！」果果跑着撲上紀青的腿。
紀青把小姑娘一把抱起來，帶着徐丹他們上二樓。
二樓的三號包廂今天都擺上桌子，凌天老黑他們都在裏面。
等忙完，紀青跟李杏回到家，已經快凌晨一點。
紀青從冰箱裏端出一個蛋糕，唱着生日歌從廚房裏走出來。
李杏癱在沙發上，看着她一直笑。
「雖然已經凌晨，過了生日，但生日蛋糕還是要吃的。」紀青把蛋糕放到茶几上。
紀青插上蠟燭，點上，關燈，讓李杏許願。
「我的願望好像都已經達成了欸，要不你幫我許？」
紀青把人從沙發上拉起來：「不行，哪有代許願的。快想想，還有什麼想達成的願望，吃喝玩樂，去哪兒旅遊，吃好吃的都行。」
燭光溫暖，李杏看了看紀青映在燭光里的臉，那麼溫暖，而這份溫暖獨屬於她。
李杏心裏一動，忽然真的有了願望，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說：「我希望……」
「李杏跟紀青可以永遠在一起，一直相愛，彼此忠誠，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健康，直至死亡。」
紀青原本聚精會神地等着她的願望，聽到這話卻愣住。
這是……
婚禮誓詞……
紀青視線忽然模糊。
「呼~」李杏吹滅蠟燭。
在光亮消失的瞬間，紀青抓住了自己的光。
「唔……」
*
八月炎夏，晚風也吹不散蒸在空氣里的悶熱，但即便如此，人們看煙火的熱情也絲毫不見。
跟凌天徐丹他們約好要一起去江邊看煙火，結果李杏跟紀青先到，其他人還沒來。
紀青正在跟凌天打電話，指揮他們怎麼匯合。
李杏拉拉她的手，說：「我去買瓶水。」
李杏指指她背後幾米遠的便利店。
紀青點點頭，邊等著凌天他們，邊轉過身，視線跟着李杏進便利店，保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煙火的人太多，稍不注意可能就會走散。
李杏拉開飲料櫃。待會兒凌天他們要來，李杏就多拿了幾瓶，雙手抱着放到櫃枱上，讓收銀小哥結賬。
「李杏？」
剛付完錢，拎着袋子準備離開，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李杏循聲看去，看清人，不由驚喜：「夏醫生？」
「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自己認錯了。」對方先走過來。
故人重逢，李杏也是驚喜不已，忙問：「夏醫生你這麼會在這兒？」
「這不是聽說這邊的煙火大會很好看嗎？過來旅遊，當然不能錯過了。你也是來看煙火的嗎？」
「嗯！真的太巧了。」
「證明我們有緣分。哦，對了，你身體還好嗎？」
上下打量她一眼：「感覺恢復得不錯。」
李杏笑着點點頭：「嗯，恢復得很好。」
「看樣子，想見的人應該也已經見到了吧？」
李杏不好意思笑笑：「嗯。」
從便利店出來，李杏回頭看了眼正在貨架前挑選東西的人，不由想起一些往事。
——「準備好了嗎？我們要進手術室了。」——「夏醫生，要是我能從手術台上下來，我想去見一個人……」
「李杏！」
熟悉的聲音傳來，李杏收回視線，回頭看到於秋月在沖她招手。
徐丹他們也到了。
李杏的目光最後落在那個站在中間，眼帶笑意看着她的人。
李杏不由跟着笑起來，應聲：「來了！」
抱着剛買的東西，小跑過去。
「買了什麼……」
「我剛在網上查了今年的最佳觀看位置……」
「…………」
一群人有說有笑地朝着江邊走去。
走在中間的人，笑容甜甜地聽到旁邊人說話，摟在她腰間的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泛著微光。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結啦！
謝謝一路陪伴的朋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