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回來了

第一章 穿回來了

第一章穿回來了

◎窘迫的二十三歲◎

心臟在一抽一抽的疼。

意識到這點后,胃部飢餓的絞痛、肩頸的酸痛一起湧上腦海。明余渡反射性的蜷縮起身體,做出了一個盡量護住容易內髒的姿勢,同時雙手后扣,將後頸壓在手掌之下。

一秒、兩秒。沒有炮火的轟鳴,也沒有拳打腳踢。

皮膚的溫熱漸漸傳遞到手掌上,明余渡手指細微地顫了一下,接着,他像是在確認什麼,開始在光潔的後頸上摸索。

沒摸到皮膚和金屬的介面。

這不是他那具殘破的半機械身體?

可觸感又這麼真實……明余渡嘗試着慢慢變動姿勢,原本藏在手肘下的視線露出后,他看見了灰撲撲水泥牆上裸露的電線、擁擠著各種零碎搖搖欲墜的小茶几,以及堆在垃圾桶旁邊的一摞書。

這熟悉又帶點陌生的畫面讓他狐疑起來: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玩家見面會上。

明余渡是全息遊戲《諸神之戰》的架構師,他用了近二十年的時間,為整個星際呈上了一曲血與淚的讚歌。在女妖版圖中,他用馬甲和排行榜上某位玩家成為摯友后,毫不猶豫地啟動了劇情殺,把女妖刀了。

因為這個原因,在察覺到自己身體上的痛覺后,明余渡還以為自己是被仇家報復,又一次被扔到了戰場上,或者是被誰趁亂綁架了——畢竟這在之前都發生過。

這是個不足十平米的長條形小房間,卻同時塞下了衛生間、卧室和廚房。佔據最大位置的是一個上下鋪,下鋪掛着各種衣服,同時充當沙發和衣櫃。茶几挨着床,中間幾乎只有半掌寬的縫。比尋常更寬一些的陽台上凌亂擺放着鍋碗瓢盆,小小的煤氣灶沿着老化的管道,鏈接到地上灰綠色罐罐氣。透過窗戶,還能覷見樓下滿是臟污的坑坑窪窪小路。

他記得,自己出現在玩家見面會上的那一刻,台下的人無論真身還是全息投影,個個都哭得眼眶通紅,好幾個甚至試圖召喚機甲,用武力逼迫他把女妖還回來。在明余渡笑眯眯地表示「不可能哦」之後,一切就亂了起來。

這是個狹小/逼仄,又充滿生活氣息的空間。

說實話,他沒想到這次玩家們的反應會這麼大。

但這次大家群情激昂,甚至集體詛咒他不得好死,也有人真的對他動了手。

「我真穿回來了?」

在星際生活的時間太久,明余渡自己本來的記憶其實已經遺忘的差不多了。只記得自己當初很窘迫,身體又差,沒錢吃飯還得買葯,日子很不好過。能記住這個出租屋的樣子,都得益於他當初設置遊戲後台的虛擬空間時,那股莫名的「懷舊」。

明余渡敢在刀了女妖后,這麼無所畏懼的出現在眾人面前,除了因為現場安保級別之高,還因為在活命這件事上他有自己的天賦和執著——他的軀體早就被改造成半機械,沒有致命傷很難死亡。

明余渡反射性地迅速躥起來,又佝僂下腰,「嘶」了一聲。

——那是以營養液為主食的星際時代里,沒人能體會到的人間煙火氣。

而讓明余渡確認自己穿回來的原因,是這裏比那處空間更加真實:他聞到了從窗戶外飄進來的、不知誰家做飯傳出的蒜末炒香味道。

「真是好久沒體會這種心臟疼的感覺了……」他皺了皺臉,等緩過這勁,才站直身子環顧四周。

女妖只是他又一個刀了的馬甲而已,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同。

也是明余渡在自己遊戲中,刻意為自己設置的虛擬空間的樣子。

但這次受到攻擊后,異常的耳朵轟鳴伴隨着疼痛,他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這明明是他穿越到星際前,自己住的那個出租屋的樣子。

直到看見周圍的環境。

重要角色死亡,同時意味着新的劇情上場,因此他宣佈遊戲停服更新,同時召開玩家見面會。

明余渡在遊戲劇情設置上有種天然的殘忍,《諸神之戰》的主基調看似是幾位神袛的信仰爭奪,實際分裂出的世界版圖裏,還摻雜着無數的權謀和陰司。各個陣營相互敵對或者交好,人物關係錯綜複雜,看似拿着主角劇本的npc可能下一刻就會死。為了增加玩家有代入感,他親身下場扮演了幾個馬甲,讓馬甲們和玩家走出了不一樣的情誼后,再毫不猶豫地刀自己。

他略微有些不可置信。

狹小的房間里,穿着洗的發白的短袖T恤的年輕男人環顧四周后,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輕「嘖」了一聲。

可真夠窮酸。

心臟處仍在隱隱作痛,但明余渡面上絲毫不顯,目光已經落到了整個房間最昂貴的物品上:一台二手的破舊電腦。

遊戲的架構師心道:「這就是梳理線索的重要道具了。」

用習慣的密碼登入后,沒用太久,明余渡就理清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1、他現在二十三歲,沒有主業,靠一份給別人代加工劇本的兼職為生,對接人是個中介,幾經轉手,最後他到手的工資少到不如去發傳單。

2、他患有一種死亡率極高的罕見病,目前的醫藥水平無法治癒,只有控制型的藥物。越高等級的藥物副作用越低,他因為窮,最低端的葯都間歇性買不起。

3、某次買不起葯的時候,他為了活下去借了高利貸,本金五萬,現在已經利滾利到了五十萬。

「五十萬……」

明余渡食指在桌面上輕輕的點了點。

他不覺得自己會是個「飲鴆止渴」的人。即使失去了記憶,即使當初的自己還很稚嫩,但一個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

能從垃圾星走出去的人,怎麼可能真的是個會把後路堵上的蠢貨?

手指停下,蒼白細瘦的手再度落上滑鼠,電腦屏幕上,斜放的滑鼠慢慢移動到了那個借貸公司的名稱上。

「看來,你有問題。」明余渡低喃著,手指操控著要複製下公司的名稱進行搜索時,一聲「咚」的砸門聲響徹整個樓道。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讓沉浸于思緒中的他一驚,本就隱隱做同的心臟也「突突」跳動起來,一收一放,如同被一隻大手穿過了胸膛直接捏到了內臟。明余渡臉色瞬白,額頭都因為疼痛崩起了青筋。

砸門聲還在繼續,同時伴隨着男人的怒罵聲,但具體說的什麼明余渡已經完全聽不見了。他所有感官都集中在痛覺上,身體蜷縮,四肢打顫。手掌按在胸口上彷彿是按上了紙頁,隔着薄薄的皮肉,他甚至感覺自己能摸到一突一突試圖破開血肉躍出的心臟。

好像它要在體內爆開了。

這種感覺過於可怕。時過境遷,再次感受到病髮帶來的死亡威脅時,他想不到其它,只有一個念頭:要活下來。

於是明余渡開始瘋了一樣的想找到自己的葯,茶几上各種零碎被胡亂揮了一地,他額頭上的冷汗打濕了發,他不斷地告訴自己快了快了,但顫唞的手「砰」地撬開藥瓶時,裏面卻空空如也。

怎麼可能?

一瞬間,不可置信讓他臉上的表情都空茫了一瞬。

心臟跳動的頻率越來越慢,但聲音卻一下比一下重。

撲通、撲通——

當死亡的寒意席捲全身時,明余渡反而冷靜下來。他腦中一幀一幀地回憶這個地方的細節,與此同時,不斷控制自己進行深呼吸。

床鋪、椅子、桌底。

伴隨着砸門的背景音,房間里一直蜷縮在茶几前、按著自己心口的男人慢慢站了起來,接着,他直直地走向窗前,從一摞高高壘起的紙盒中,精準抽出中間藍色的那個。

盒子打開后,裏面靜靜躺着一個白色的、沒有任何標誌的藥瓶。

一分鐘后,干吞下藥的明余渡手中端著溫水,一點點將溫水飲盡。

「明余渡,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現在裝什麼縮頭烏龜!開門!」

門外,凶神惡煞的男人脖子上掛着大金鏈,像是喝醉了酒,滿臉通紅,脾氣暴躁,把門拍得震天響。偶爾有鄰居開門看看情況,剛看見這人的尊榮,他立馬就是一句「看什麼看,沒見過催債?」

鄰居嚇得把門一關,他又一隻手拎着酒瓶,一隻手「砰砰」拍門:「開門!老子蹲你一天了,知道你沒出門,別TM裝不在家,開門!」

門開了。

明余渡只打開了兩掌寬的距離,筒子樓採光不好,他的臉匿在陽光不及的陰影處,因為過瘦顯得格外大眼睛直直望過來,有種莫名的陰森。

手還舉在半空的男人差點把提溜著的酒瓶扔出去。

但這種陰森只是一瞬,明余渡唇角很快挑起了笑,對酒氣衝天的男人叫了一聲「彪哥」。接着說:「今天不是還錢的日子吧?」

約定的還錢時間,是一月一還,今天還不是月底。

彪哥提起瓶子又喝了一口,一巴掌拍在門上,試圖讓門打開自己進去。但手一用力,沒推動。他微抬下巴,那雙夾在肥肉中的小眼睛精準地落在明余渡臉上,看起來一副已經喝到神智混沌蠻不講理的樣子:「我說今天還,就是今天還,你在和老子討價還價?讓開!」

明余渡眉梢一揚。

他在這個催債人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不配合,彪哥繼續放狠話,大嗓門酒氣衝天,但無論怎麼說,這道門打開的就這麼大,絲毫沒有要後退一步的意思。彪哥臉上愈加不耐,臉上漸漸出現了純粹的憤怒。

但他越是這樣,明余渡心中那股違和感越強。

終於,彪哥像是被完全激怒了,手中酒瓶「啪」地墜落,他大喝一聲,從懷中抽出了一把匕首,沖着明余渡就直刺了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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