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彼岸

116彼岸

手心傳來的溫度偏涼,攜著一份熟悉的觸感。過往多次他將她的手捧著把玩的時候,那觸覺也殘留在了心間,無法抹去。

汐然沒有想到,神惟居然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更沒有想過他會主動來見自己。

「猜出來我是誰了么?」見汐然默著,神惟首先的開口,語氣中帶着微微的笑意,偏頭瞧着她。

汐然身體有不自覺的僵硬,保持着原來模樣道,「殿下,你為何會來這,惡魔族與蒂斯帝國正處於戰爭中,而且……」

」你現在是在擔心我?」神惟淺淺笑着,「我還以為汐然在意的人中,並不包含着我這麼一個人的,看來此回我倒是來對了。」退後兩步,同汐然面對面的站立着,「能把面具取下來給我瞧瞧么?」

這世間若還有一個人會讓汐然無法拒絕,那定然是神惟了。心中不知是何種滋味的抬手撫上面具,解除固定的法術,順手揭開。

睫羽一掀,深深的凝望着他,多有擔憂道,「神惟殿下若僅僅只是為了瞧瞧我是否在意,大可不必做這等風險的事。」又見神惟伸手要去揭開自己的面具,神色一變的忙打斷道,「殿下不要,萬一給人認出來了怎麼辦?」

那手停在面具上,雙肩輕輕抖動着,似是在笑。「你現下比過往可算好騙多了,那擔心着急的模樣,我還是頭回見的。」忍不住伸手撫了撫汐然的髮絲,「你並沒有着『鬼面妝』么?這樣也挺好,只不過會讓人覺着你是不想讓我猜出來。「

汐然默了半晌,眸光先是不自然的飄開些,隨後道,「殿下這是何意?」

神惟淡淡開口,「仲夏鬼節不過一場儀式,並無多少深意,而我也只是單純的好奇而起。」

話語將落,汐然漆黑的眸中恍似有一滴血液滲透,霎時變作妖異華麗的血紅,抹消那抹亘古不變的冷清,反倒似是蘊著粼粼波光的湖水,一片溫和。

望見神惟怔然的模樣,想了想,汐然微微齜牙,像是微笑一般,露出兩顆類似虎牙的小尖齒。

「吸血鬼。」神惟輕聲道。

汐然把默然牙齒縮回去,正兒八經的點點頭,正要在說什麼,下巴卻被人輕輕挑起,被迫抬頭,如水清冽的月光在眸間一閃而過,被什麼遮擋。

神惟一手將她拉近,一手撥開面具,在她唇上落下輕輕一吻。

這還是他第一回吻她的唇,也只是一觸即離。

汐然久久的怔在原地,眸間是難以置信的震驚。

而神惟不過再度覆蓋上面具,連最後的神情都是模糊的,不再停留,與她擦肩而過。

耳邊他的聲音仍是炙熱著,「汐然,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我不想再輸了。」

……

走及彼岸,回首望望漫漫人海,汐然神情中攜著三分掙扎,但最後還是在那絢爛的曼珠沙華花海中採擷了兩朵開得正是濃艷的花。

守着花的老者道,「這位姑娘,你隻身一人,怎麼卻採摘了兩朵彼岸花呢?你意中人呢?」

汐然捧著花束,輕笑道,「我同他走散了。」

老者點點頭,「自家的意中人啊,可要看緊一點,不能總由着他自由的性子來,怎麼能在這樣的時候走散呢。」

「是。」汐然低聲附和。

回往隱閣所在的河岸,汐然按著與米諾的約定,與之在上游的一棵懸鈴木下匯合。

但遠遠望去,人煙稀少的『冥河』上游,繁茂的懸鈴木下站着的卻不是身着殷紅廣袖長裙的米諾,而是一襲紫衣的玖言,眸光越過人海,落定在她身上。

他能在這,想必是同米諾見過了,只是不曉為何米諾卻不在。汐然也沒那個打算去問旁人的事,走近之後便想去牽上他的手,道,「回家罷。」

出乎意料,伸出的手撲了個空,尷尬的維持在空中。玖言仍站在原地,看不出有避讓的痕迹,只是面上的神情卻很淡。

「怎麼了?」兩廂僵持時,汐然低低開口問道,不知想到什麼,縱然是撐著一副淡然的神色,臉色卻難以遏制的一點點變白。

「主上,你怕我么?」靜靜的看着她的神情,玖言輕輕如是問道,聽不出任何的情緒,「是怕我的吧?不然為什麼要這樣看着我。」

「……」

在彼此的戲份中,汐然從未想過玖言會如此直白的揭開一切,應當是如過往模樣,只當不曉的平淡帶過。這就好比彼此心照不宣的謊言被打破,無法再維持這一份虛假的平和。「為何好端端的要同我說這些?」

「你待神惟可是真心?」墨黑的浮雲壓抑著月光,有別於冥河中游的喧囂,這方懸鈴木下顯得倒是寂靜過頭了。

「不是。」汐然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堅決而果斷道,「你若是不信,可以試試搜魂術,親眼瞧瞧我說的是真是假。」

玖言靜默著,良久,淡淡開口,「你騙我。」

汐然的手心早已染了一層冷汗,心間的顫動更是在玖言的這一句話中突然覆上一層極寒的冰霜,狠狠緊縮,前所未有的恐慌。

愈是強制的鎮定,愈是無法讓分神理智的思考,她如今的情緒用一詞形容再合適不過——崩潰。

玖言徹底冷漠下來的表情一如當初她被困在九深海魔所在的島嶼上時,高高居於雲端的模樣,連笑容都省了,「不打算反駁了么?」

喉間艱難的滾動一下,汐然張啟的唇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迎面而來的風帶着濕潤清涼的水汽,經過懸鈴木時湧起一陣沙沙的輕響,拂過眼眶時,卻引發一陣陣的刺痛。

眨眼的一瞬,淚滴清圓的滾落,滲進土壤。

汐然紅着眼眶,神情卻是似笑非笑,啞著嗓子,一字一頓道,」玖言,你還要我怎樣?「

風揚起的衣角微微浮動着,多一份寂寥。

「十年,護我族人是他,無所索求等着我的亦是他,我只是一介凡人,撐不起多少愛恨仇殺,他能如此待我,我憑什麼不拿真心待他?」眼角不住有透明的液體溢出,「但如果你認定這種真心就是能定下一生的情感,那我也無話可說,畢竟很久之前我也這樣認為的,若真是那樣,我該輕鬆多少?玖言,你要放開我試試么?我也不想這樣喜歡你的。」

哭泣的時候便是如此,愈是言語,眼淚便愈是不自控的愈流愈洶湧,像是自杯中溢出的水,如此平靜而肆虐。

閉上眼時,有冰涼的指尖輕輕的撫上她的臉頰,微微顫抖著,拭去她的淚水。

「你說即便沒有我,也能伴着與我相似的人過下去,我縱然同你不一樣,無法尋得一個替代……」汐然抬起手,捧住他的手依偎在臉頰,「卻依舊能平靜看着你離開,玖言,你可知,人心死過一次之後就不在意再寂滅第二次。你想怎樣都可以,我只求你不要傷害神惟。」

吻細瑣的落下,偏涼,小心翼翼的吮去她的淚水,聲音沉而低啞,」別哭……」

汐然靠在玖言的懷中輕輕的抽噎著,卻沒勇氣睜眼再去看他一眼,不知道亦不想知道他此時此刻的表情,只曉他如此吻着她,便是意味着原諒。只要知道這個,其他的一切都無所謂了,荒蕪伴着安穩,她只是默然承受着玖言的擁抱,僵立。

回族之事是沒有同任何人打招呼的,玖言終於不再掩飾著自己的修為,每一步摺疊拉近著空間,恍似沒過幾步便已經到了一處不知名的平原,落在一汪湖泊邊緣。

玖言將她抱到泉邊的一處較大的石台上,也不在意衣擺是否被泉水浸濕,躬身以紗布沾了些清水,再俯身撐在石台上,為汐然擦拭著臉頰上的傷口。

那傷口是如何來的,汐然一點印象都沒有,直到看到玖言手中的紗布上染著血色,才後知後覺,頗為驚奇的睜大眼睛。

「我還以為主上為了神惟可以連命都不要的。」早前還盛怒冷漠著的玖言似乎已然煙消雲散,只是帶笑溫順的瞳中卻並無多少光亮,淡得飄渺。「原來只是巧合么?」

汐然將他話中細細回味一遍,她揭下面具只有在見着神惟的一瞬和到後來脫離人海之後,面容上能夠受傷的也只有在那些時刻。

想及此,汐然心中緩緩一抽的后怕起來。想必是她與神惟在一起之時,玖言是在場的,且而的確動了殺機,只不過但他出手之際,她與神惟兩者剛好錯開,那法術才恰好的落在她的身上。

汐然捂上哭得發疼的眼睛,「我不會。」

玖言動作輕柔的給她抹上傷葯,「什麼?」

「就算沒有巧合,我也不會為他豁出生命。」因為那樣的後果會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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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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