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水湖邊事

「兄弟，來一個白水湖的雪條子？」

漁戶用刀輕輕拍打着魚身，對林風熱情推銷，在後方，是熱火朝天的白水湖冬捕景象。

「這位大哥，我沒有足夠的錢，能不能，來一段？」

林風眼神坦誠，漁戶一愣，很快表情自然。

他也著獸皮襖，與本地人比起來，要單薄得多。

「你都叫我一聲大哥了，這生意當然能做，你要多少？」漁戶哈哈一笑，用刀往魚身中間部位一放。

面色微難，林風搖搖頭，漁戶再把位置靠後一些。

還是有些難，少年又搖搖頭。

這次，刀放在魚尾巴位置。

「兄弟，再往後，你就得買一整條了！」

漁戶正說着，看見他點頭，從內襟里掏出四個銅板。

看着漁戶熱情又打趣的表情，他也輕鬆起來。

「謝謝大哥！」

「嗨，客氣啥！」

漁戶用力一剁，一個魚尾被截了下來。

可是，等林風伸手，漁戶又取笑着把魚尾收了回來，放在案上，拿着寒酸的四個銅錢，林風一愣。

「你這大小夥子，一個魚尾巴哪夠打牙祭？吶，這個給你！」

漁戶狡猾的熱心讓林風措手不及，看着推到眼前的另一半魚身。

「吶，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下次又來找我買就是了，看兄弟你一把子力氣，別怕沒錢還。」

漁戶本是好心，林風搖搖頭，把錢放在案板上。

「謝謝大哥好意，我暫時只有這麼多。」

漁戶笑說着不打緊，讓他以後常來，卻沒想到，林風還是選擇了錢貨相等的魚尾巴，那上面，頂多二兩肉。

在這冬捕時節，確實不值錢。

不佔便宜，不欠人情。

漁戶看着林風，頓時覺得這少年更順眼。

「林大哥！」

恰此時，林風背後傳來一個女聲，白雪雙眉內斂，輕捂心口。

別人在這裏都是被凍得一臉通紅，她一臉蒼白。

神色一僵，林風就要轉頭，卻被漁戶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拿着，不要的話我跟你急！」說着，漁戶對白雪的方向努努嘴。

突然被人拽住，林風下意識就要反擊，漁戶壓低聲音的話又讓他放鬆下來。

「吶，這個是買的，這個是斷尾送的，去吧！」

漁戶鬆開林風，除了一分為二的魚，還送給他一整條，這三十多的漢子回身，一把抹起案上的銅板，繼續吆喝叫賣。

也來不及多想，林風深深看一眼漁戶，低聲道一句謝謝，趕緊回頭。

「你怎麼出來了？」

他一臉緊張詢問著靠近白雪，她卻把目光落在他手裏提着的魚身上。

為了省時間，整條的魚早就被人用草繩串好，輕易上手；被一分為二的魚，也難不住漁戶的麻利手段，林風面不改色。

「那位大哥送的！」

林大哥真老實，我們不是已經山窮水盡了么？

眼珠一轉，白雪微微一笑。

林風也跟着放下心來，她卻突然彎腰捂嘴。

咳咳咳！

壓抑的幾聲咳嗽，她冰涼的手掌里多了一灘血，不得不就地取材，用雪把血搓掉。

「你怎麼樣？」

「林大哥，又發作了，我可能，捱不住了！」

白雪身子一晃，努力保持住，伸手輕輕扶著林風的手臂。

「我們先回家！」

手裏提着兩條魚，林風心裏有底氣，不遠處的白水湖邊人山人海，漁戶照舊買賣。

積雪壓林，二人回到住處，院中一關新墳。

「雪妖如此耗費道行，不知能撐到幾時，白姑娘，千里明珠，可有人來信？」

飛雪簌簌，白雪無聲搖頭。

「得罪了！」

從這裏到檐下，二十步左右，林風卻把她攔腰抱起，放到床上。

「你放心，有我和雪妖守着，天塌不下來！」

給她蓋好被子，林風轉身，卻被拉住衣角。

「林大哥，我已經不行了，煩請林大哥轉告父親，就說，就說我白家兒女，沒有丟了他老人家的顏面，無人生還。」

腳步沉重，林風卻沒有轉身，只是輕輕解開她的手，把桌上的雪條子提到柴房去了。

緩緩閉上眼睛，白雪已經開始回想人生經歷過的種種場景，尤其是半年前的一場追殺，讓他們流落在這白水湖邊。

血河大帝證道成神，人間即將面臨浩劫。

竹林小院裏開始冒起炊煙，白水湖邊，人們看着從天而降的修行者，嚇得紛紛跪地，連即將拉上岸的魚獲，也沒有人敢多看一眼。

「你們可見過此二人？」

修行者腳不沾地，浮空二尺，一身暗紅血衣，看起來就像鬼。

聽到詢問，漁民和買賣人都是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畫中女子。

畫中二女，一人年少，如白露凝珠，有着與同齡女子不相配的珠圓玉潤的成熟韻味，卻又端莊明艷，氣質非凡；另一人就像是從冰雪裏走出來的女子，人們只能這麼感覺。

兩女都是仙兒一樣的人物，人們哪見過？

在人群中，某一個漁戶也是小心打量畫中女子，順着畫看向血河宗弟子，頓覺陰森鬼氣逼人，趕緊低頭。

看着人們紛紛垂頭搖擺，血河宗弟子臉色不太好看。

「此二人，一人是雪妖，一人是明珠城白雪，是我血河宗要犯，見之不報者，誅三族，舉報有功者，可做白水湖管事！」

人們疑惑抬頭，那領頭的血河宗弟子高聲道：「爾等記住，從今以後，白水湖是我血河宗地盤，千里明珠，已經灰飛煙滅！」

「啊？」

人們驚呼，對方很滿意製造出來的轟動效應，點着頭繼續道：「從此人間，我鬼道說了算，血河大帝已經證道成神，不日就昭告天下，爾等賤民，若有二心者，哼哼！」

威脅的意味明顯，人們只是凡人，根本不敢多說什麼。

「我等漁戶，謹遵法旨！」

白水湖現任管事帶頭，顫顫巍巍，說出這句話，血河宗弟子這才滿意。

「另，明年起，白水湖魚獲，九成上交，其餘的，你們自己處理。」

「小人遵命！」

「走！」

一群人來得快去得快，傳達命令，或者說耀武揚威，也讓人分不出輕重緩急之感。

白水湖沒有明珠湖那般方圓千里，不不過幾十里方圓，魚獲水產，是漁戶賴以生存的根本，九成上交，買賣生意不但做不成，連漁戶的生計都驟然艱難起來。

「哼，血河宗有什麼了不起？百十來號人也敢跟白家碰？」

「就是，白家吹口氣兒都能把血河宗吹飛了，真是好大口氣！」

買賣人們見識多，白白受辱下跪，誰都不爽，他們議論著血河宗，而那位銀髮蒼蒼的老者，白水湖管事，也在被漁戶們圍着打探消息。

這裏的人們根本不懂血河大帝證道成神意味着什麼，他們只知道自己的生計和買賣，從此以後就要絕了。

血河宗惡名昭著，會吃人，在白水湖西邊大山裏。百來號人，說是修行勢力，其實跟佔山為王的土匪差不多，平日裏，來白水湖邊打秋風都不敢。

白水湖周邊百姓，都是受千里明珠湖白家的統治和庇護，血河宗明目張膽來白水湖耀武揚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更多的人依舊覺得有明珠城的保護，小小一個血河宗根本不敢生事。

要不然，他們怎麼急吼吼就走了？

在人群後面擠了半天，周大勇也沒聽明白管事在跟漁戶們說什麼，只是聽見人們議論，白家弟子早在半年前就沒來白水湖巡查。

感覺不妙，他回身一望，那些城裏來的行商，此時正在撒錢。

漁戶們要多少他們就給多少，不講價，往日裏能拉扯半天的買賣，三言兩語就能達成，這讓他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不好，這些商人跟耗子一樣精，怕是真的風聲不對，我得收拾東西趕緊進山去。」

山外的春風吹不到大山裏，似乎劫難也來得晚一些，數日之後，周大勇趕着一串馱馬，在一處河谷休息。

「林大哥，真奇怪，那到底是什麼魚？」

「我也不知道，那位大哥已經撤攤，湖邊的人們已經不賣魚了，人影都見不到一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唉，也許是天要亡我，林大哥，天要黑了！」

白雪語氣頹然，二人不快不慢地在雪地上走着，看着地上的馬蹄印，他們都小心起來。

「咦？小兄弟，真的是你？」

只是一個拐角轉過，林風就看見周大勇正在喂馬，而對方似乎已經聽見他們之前的談話，正驚訝地看向他們。

與白雪對視一眼，林風看向周大勇。

「這位大哥，你這是？」

數日來的山中行進，讓周大勇有好多話要說，一股腦把當日湖邊發生的事說出來，林風和白雪心裏掀起滔天駭浪。

看着話癆的周大勇，林風臉色微囧，被人看出了不對。

「怎麼了，小兄弟有什麼事？」

「周大哥，你的馬鞍上，還有雪條子嗎？」

興頭一頓，周大勇看向白雪。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越看越覺得眼熟，他支支吾吾起來，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可不就是那個明艷端莊的仙子？咋那麼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