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番外:血月之夜(中)

第一百四十章 番外:血月之夜(中)

第一百四十章番外:血月之夜(中)

蓮花酒店的老闆蔣英傑,據說從前是在香江那邊混的,還有點黑道背景,為了洗白才到澳門來投資開酒店。

當然,這些都是沈怡偶然在同事們閑聊時聽到的,並不知道真假。不過從老梁這樣人的存在來看,蔣英傑反正不是什麼特別奉公守法的商人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開賭場的,又有幾個是省油的燈呢?

沈怡對這些消息向來是過耳就忘的。她已經在蓮花酒店做了兩年,很受器重,待遇優厚,而且老闆也從來沒有過什麼不軌舉動。既然這樣,她打聽那麼多幹什麼呢?畢竟有了這份工作,媽媽的病才能得到治療,母女兩個才能生活,她可不想失去這份工作。

蔣英傑的住處就在蓮花酒店附近的一處高級公寓,說是住處,其實不如說是藏嬌的金屋。沈怡按下門鈴,對講器里就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是沈怡嗎?你可來了。快點上來。」

沈怡辨認得出,這個年輕女子就是蔣英傑金屋裏藏的「嬌」,也是介紹她加入了女巫行列的人——蘇珍妮。

隨着蘇珍妮的聲音,電梯門就在沈怡面前打開了。高級公寓的電梯內部當然也是仔細裝修,地上鋪着繡花地毯,四壁上也有裝飾,沈怡每次來,都覺得有點眼花繚亂。

電梯升到頂層才停下,隨着叮的一聲,電梯門向兩邊緩緩拉開。就在這一瞬間,沈怡忽然從電梯門的倒影上看見,自己耳根處似乎有一塊黑色的東西。

電梯門的電鍍表面銀亮光滑,幾乎可以當鏡子來用,但是因為上面滿滿地雕刻着花紋,所以把「鏡面」分成了無數小塊,照出的人臉自然也是支離破碎的。沈怡就是在其中的一小塊「鏡面」上,看見了自己耳根處的黑色印記。

但也就是那麼一閃,電梯門向兩邊滑開,沈怡頓時被那些描金的花紋晃花了眼,什麼都看不清了。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根——那黑色印記彷彿是在耳朵後面的,又被她披散下來的捲髮遮了一下,只能看見露出來的一小部分,彷彿是個尖角的形狀。但現在觸手的皮膚跟旁邊並無不同,她摸不出什麼來,正想再找塊光滑的地方照一照,電梯門已經打開,露出了蘇珍妮的臉:「沈怡,你怎麼來得這麼晚!」

沈怡聽說老闆是有太太的,所以蘇珍妮說得好聽叫做二房,其實就是個被包養的而已。如果換了是別人,她肯定要敬而遠之,但蘇珍妮不一樣。前幾年她因為媽媽的病四處告借無門的時候,蘇珍妮不但借她一筆錢解了燃眉之急,還讓她成為了巫女。

空氣里瀰漫着香油的氣味,沈怡忍不住又皺了皺眉,也許是因為塗得太多,她更覺得香氣里有股子說不出的臭味,注意去聞的時候聞不到,但稍一放鬆,就覺得熏得人難受。

就沖着這個,沈怡對蘇珍妮是十分感謝的,決不會因為她被人包養而輕視疏遠她。這次老闆給她打電話,說蘇珍妮這裏需要她幫忙,她立刻就趕過來了。這一半是因為不敢違背老闆的命令,另一半就是因為蘇珍妮了。

「什麼意思?」沈怡有些疑惑地問。

「香油?」沈怡皺了皺鼻子。她不太喜歡女巫要塗的那種香油,不知道是不是她嗅覺太靈敏了,總覺得那種香油里似乎有點臭氣,「還有,血月之夜——」

「哦——」蘇珍妮眼珠一轉,走到沈怡身後替她往背上抹香油,「我是說,過些日子讓英傑聘你做散客好了,那樣隨意糾纏你的客人就會少很多。」

「出了什麼事?」蔣英傑的電話沒頭沒尾的,沈怡也不知道要讓她來幫什麼忙,但看蘇珍妮在家裏居然換了一身女巫的長袍,不由得嚇了一跳,頓時把自己耳朵後面的黑印拋到了九霄雲外,「你怎麼穿成這樣?」

「你都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蘇珍妮拉着沈怡走進房裏,就拖出一件長袍扔給她,「快把衣服換上,今天可是血月之夜!」

不過沈怡成為女巫的時候可沒看見有什麼惡魔,蘇珍妮說過現在契約也不過就是個形式而已。但是不管怎麼說,穿這件袍子的時候不能穿內衣,那……

「怎麼不能。」蘇珍妮笑眯眯地替她憧憬著,「你媽媽的病不是也好得多了嗎?以後你的負擔沒有那麼重,做散客比較自由一些,你也可以考慮找個男朋友了……」

「你傻呀。」蘇珍妮拉着她往裏走。她也是個混血女,生父不詳,據說是個法裔。這位不知身份的父親留給了她相當白皙的皮膚和自然卷的棕色長發,還有一雙在燈光下會泛一點墨藍色的黑眼睛。當然,還有火辣的身材,否則蔣英傑也不會看上她。

因為成了女巫,她獲得了一點預知的能力,雖然這能力很弱,但對於她在賭桌上已經足夠用了。就因為有了這點能力,再加上從前學過的一點牌技,她才能在蓮花酒店的賭場里做到現在的位置,不但能付媽媽的藥費,還能衣食無憂。

「我,我怎麼能做散客……」沈怡有點不好意思了。做散客當然比做荷官待遇還要好些,但她的牌技真的並沒有達到那個水準,只是靠着一點預知能力,知道什麼時候該跟注,什麼時候該放棄而已。

「珍妮,你,我能去洗手間換嗎?」

女巫的長袍就像一條連衣裙,但比較寬大,而且——裏面是不穿內衣的。據說這是因為最初的女巫都是與惡魔簽定契約,這種裝束比較方便跟惡魔——那個什麼……

蘇珍妮笑了起來:「你害什麼羞啊,我們都是女人呢。而且今天晚上你要塗上香油,你自己能塗嗎?快點換衣服吧,你已經來晚了,再有半個多小時就是月亮完全被遮起來的時候,我們得趕在那前面準備好。」

蘇珍妮已經從抽屜里拿了個瓶子出來:「今天是月全食啊,你難道沒看新聞嗎?剛才來的時候也沒看見天上的月亮?全食的時候,整個月亮都會變成紅色,那就是血月了。在這種夜晚,女巫怎麼能閑着呢?」

蘇珍妮沒有很在意,因為沈怡遇到這種客人也不是一次了:「少用一點,別被人發現——算了,以後也不要緊了。」

「那要做什麼?」沈怡不得不脫去了衣服,從蘇珍妮手裏接過香油往身上抹——她可不想讓蘇珍妮來給自己抹。

「哦,就是一直揣在身上的……」沈怡不得不撒了個謊,「有個客人想纏着我,我怕耽誤了時間就……」

沈怡抓着衣服有點發怔,一方面是因為血月之夜,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蘇珍妮抱着雙手沒有離開房間的意思,似乎是想看着她換衣服。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蘇珍妮拿起她脫下的衣服,忽然抽了抽鼻子,「什麼味道,你拿了米幻藥水水來?」

「好了。」蘇珍妮收回手,「穿上衣服,我們出去吧。」

「但是究竟血月之夜要做什麼啊——」沈怡又想起了這個問題。

「舉行儀式啊。」蘇珍妮用力拉着她的手,「快出來。」

沈怡一腳跨出卧室房間,頓時怔住了。

這間公寓的客廳有五十多平米,蘇珍妮似乎喜歡疏朗,所以並沒擺設多少傢具,而是空出了大片的空間,鋪着厚厚的羊絨地毯。現在地毯已經撤掉,露出來的地面居然是一整塊黑色地磚,跟旁邊的淺黃色木地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這塊黑色平滑的地面上,現在用銀色染料畫出了一個巨大的五芒星,五個尖角上還各立了一支點燃的白色蠟燭。

「這是——」沈怡睜大了眼睛。不單是因為地毯下面居然藏着這樣的玄機,更是因為——剛才她從電梯出來的時候,地毯還鋪在地上的,更沒有什麼蠟燭,而蘇珍妮又是一直跟她在一起,那這些東西到底是誰佈置的?

「站到那個五星中間去呀。」蘇珍妮笑着催促。

沈怡站着沒動。不知怎麼的,她忽然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這是,做什麼呀?」

「女巫儀式嘛。」蘇珍妮推她,「快進去啦。」

「你不進去嗎?」沈怡被她推著走了兩步,但站到黑色地面的邊緣,她不肯動了,「再說,這是什麼女巫儀式啊?」

兩人說話的時候,沈怡正好面對着窗戶,從這裏她恰好能夠看見夜空中的月亮——月食已經將近食甚,也就是月亮完全被地球的陰影擋住的時候,再有一絲就……

背後猛地有一股大力傳來,沈怡往前踉蹌了幾步,就衝進了五芒星中間。她回頭一看,失聲叫了出來:「老闆?」

蔣英傑穿着一件連帽黑袍,那張平常還算斯文的臉隱在陰影之中,增添了幾分陰森可怖。他連看都沒看沈怡,只是抬頭往窗戶外面看了一眼,立刻厲聲吩咐蘇珍妮:「快把燈關上!」

「老闆——」沈怡直覺不好,正想從五芒星中間退出來,卻發覺自己竟然無法抬腳了。

她剛才換衣服的時候把鞋襪都脫掉了,現在光着腳站在地上,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傳上來,雙腳便像是跟地磚成了一體似的,根本抬不起來。

她駭然低頭,正好蘇珍妮已經把燈全部關掉,屋子裏一下子黑了下來,只有天空中已經變為暗紅色的月光投進來,將她和腳下的五芒星一起籠罩。月光之中,那銀色染料不知是用什麼東西做成的,居然從某一個尖角開始,一點點地亮了起來,就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地面上緩慢地繪出了一個倒五芒星。

沒錯,從染料亮起的順序來看,繪的正是一個倒五芒星。即使沈怡對神秘學了解不多,也知道倒五芒星是撒旦的標誌,意味着死亡和地獄。再加上深夜和血月,蔣英傑究竟要做什麼,簡直是昭然若揭!

「你們——你們——」沈怡嘴唇發抖,不敢置信地盯着蘇珍妮,「你們要召喚惡魔?那我,你們是要把我當成祭品嗎?」

蘇珍妮沖她笑了笑:「其實也不完全是這樣。當初,你其實根本沒有跟惡魔簽訂契約,但即使這樣你都擁有了預知的能力,這證明你簡直是個天生的女巫。」

「那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沈怡這才明白為什麼當初自己成為女巫的儀式那麼簡單,一點也不像她曾經聽說過的那樣。原來是女巫儀式根本沒有完成,自己壓根就不是個真正的女巫嗎?

「哦——」蘇珍妮看了一眼蔣英傑,後者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卷羊皮紙,已經要開始誦念了,「其實這個應該算是你真正的女巫儀式,我們會召喚惡魔來跟你簽訂契約,讓你成為真正的女巫。不過——我們會向惡魔多做一點要求,所以到時候如果惡魔需要報酬的話,就可以帶你走了。」

這跟拿她來做祭品有什麼不同!沈怡拚命掙扎,但隨着蔣英傑開始喃喃地誦念,從腳底傳上來的寒氣已經爬過膝蓋爬上大腿,將她的下半身都凍住了:「你們,你們一定會遭報應的!惡魔不會放過你們!」

蘇珍妮的目光緊張地注視着地上越來越亮的倒五芒星,一邊笑了一下:「我們敢召喚惡魔,當然是做了充分的準備,有護身符在,惡魔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

沈怡想痛罵她,想往她臉上吐唾沫,想奪過蔣英傑的羊皮紙,但那寒氣迅速攀升上她的身體,四肢逐漸僵硬,甚至連心臟,似乎都要被凍住了……

沈怡的臉正對着窗戶,而懸掛在窗戶一角的那輪月亮,此刻已經完全變成了紅色。房間里的黑暗似乎也因此染上了一層血色,五芒星角上的白蠟燭雖然還燃燒着,卻根本照不穿這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四周是墳墓一般的黑暗和靜寂,彷彿這個房間都已經不在這個熱鬧的城市裏了,甚至連外面的燈光似乎都無法再照進來,只有那血色的月光,卻完全不顧物理規律地灑遍了房間每一個角落。

沈怡現在覺得自己脖子以下已經完全無法描寫——哦不,是完全無法感覺到了,甚至就連自己的心究竟跳不跳,她都不怎麼肯定。而且那寒意還在向上攀升,首先就到了她的耳朵……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她耳朵後面動了一下,沈怡的視線突然清明起來。她依舊是正面對着窗外的血月,忽然看到那輪碩大的暗紅色月亮里多了個人影,背後伸展開一對蝙蝠似的翅膀。但等她再一眨眼睛,人影又突然消失了。

沒等沈怡想清楚自己是不是眼花,她眼角餘光就瞥見幾點燭火忽然晃了晃,彷彿被什麼吹動着似的,燭焰同時拉長,向著她身後伸展過去,彷彿她背後突然多了一個黑洞,正在把空氣往裏吸似的。

不會是——地獄的門打開了吧?沈怡絕望地想着。然後,她就看見蔣英傑和蘇珍妮同時露出了又是狂喜又是恐懼的表情,一起望向她的身後。

完了,真的是惡魔來了!沈怡已經感覺到自己身後多了個人。如果不是身體無法移動,她恐怕會拔腳就跑,但現在卻只能無助地發抖。

等等,發抖?沈怡忽然發現自己身上那種冰凍的感覺減輕了許多,居然可以發抖了!但她還沒想完,背後就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誰在召喚?」

這聲音磁性悅耳,沈怡在絕望中還忍不住分心想了一下:惡魔的聲音居然這麼好聽嗎?

「是,是我,是我在呼喚尊敬的大人!」蔣英傑召喚成功,卻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他一隻手握著羊皮紙,另一隻手卻伸進袍子裏,不知道緊緊抓住了什麼,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我,我祈求尊敬的大人,能給予我幫助。」

「幫助?」沈怡背後的聲音似乎是緊貼在她後背上,「是跟這個女人締結契約,賦予她神秘的力量嗎?」

「啊?不,不是!」這個惡魔好像有點不按牌理出牌,蔣英傑愣了一下,才趕緊回答,「是我祈求大人的幫助。」

「但你用的是女巫儀式。」黑暗中的惡魔聽起來挺固執的,「既然是女巫儀式,怎麼可以再向我提出別的要求?」

蔣英傑不由得轉頭看了蘇珍妮一眼。這完全不對啊!按蘇珍妮的說法,惡魔會很高興提供幫助,好得到人類的血肉或者靈魂,那他們就可以把沈怡交出去。但這個惡魔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不按劇情走,非要執著於那個什麼見鬼的女巫儀式呢?現在可怎麼辦!

「大,大人——」蘇珍妮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我們願意把這個女子祭獻給您,以求得您的幫助和庇佑……」食甚已經過去,馬上就要開始生光,月食快要結束了呢!

然而黑暗裏的惡魔根本不管他們焦急的心情:「你們明明舉行的是女巫儀式,為什麼要半途改成祭獻?」

為,為什麼……他居然問為什麼!這一瞬間蔣英傑感覺自己簡直有一萬句MMP,就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正當他絞盡腦汁地在想下面該怎麼說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大笑聲,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着,似乎笑得快要抱着肚子滾到地上去了:「哎,看他們的臉色!我的媽呀,顧頤你簡直太棒了,你絕對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喜劇演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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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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