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五章

25 第二十五章

縣主府南苑,百花園中有一片湖,望煙樓建在湖水中央,從湖畔需要走過一段狹長的石橋,方可入內。

望煙樓外,有府衛把守,平日若非縣主親自下令,便是張合之也不得入內。

此刻,石橋那端,兩位嬤嬤不顧管家阻攔,硬要朝這邊闖,她們手中有皇上御賜的令牌,那管家根本不敢硬攔,只得一面好聲哄,一面派人去請縣主過來。

望煙樓三層的密室中,顧誠因臉色蒼白,額上汗珠劃過臉頰,從那稜角分明的下顎慢慢垂下。

他手中緊緊攥著瓷片,就在與常寧公主脖頸不足一寸的地方被攔了下來。

盛安民風開化,女子亦可尚武,尤其是皇親國戚中的女子,從小便會騎馬舞劍,常寧的功夫是皇上親自教的,便是這兩年縱情玩樂,疏於練習,根基也勝於常人。

就在方才那瓷片朝她襲來之時,她立即反應過來,抬手鉗住顧誠因手腕。

兩人僵持不下。

顧誠因用力握緊瓷片,瓷片的另一端朝他掌心再深幾分,鮮血順着手腕滑落。

疼痛會使他更加清醒。

他身體里的毒素尚未徹底散去,如今只是強弩之末,含着最後一口氣在做抵抗。

常寧也知如此,一直未曾喚人,便是想要看看他到底能堅持多久。

可她沒有料到,顧誠因竟是一個這般不管不顧之人,她幾乎要攔他不住,就在常寧準備揚聲喚人之際,外邊叩門的聲音打破了這片焦灼的寧靜。

「殿下,嬤嬤們尋過來了。」

常寧沒有回話,望着面前這雙幽暗深沉的眸子,艱難出聲:「這世間,當真就沒有你在意的人了?」

言盡於此,若顧誠因但凡有一絲顧慮,都不該再繼續下去。

果然,此話出口的瞬間,他的眸光中閃過了一絲情緒,就是這絲情緒,讓他分了心神……

常寧離開之時,顧誠因被侍從重新灌下一碗摻了軟骨粉的湯藥,再度昏沉入睡。

望煙樓的二層,安平縣主正在幫常寧換衣。

「如何?」她問。

常寧嘴角扯出一個冷笑,「是個難馴的,不過不急,我有的是耐性,找兩個人先從最基本的教起。」

說着,她回過身望向安平,「旁的你不必插手,將他看好便是。」

送走常寧公主,安平縣主才知三樓出了何事,便是常寧不說,矮几上的狼藉也能叫人猜出。

安平也心道奇怪,一個毫不起眼的顧家遺孤,怎會有如此膽識和身手,不過再是好奇,這人已被常寧看中,依照常寧的性子,這個人她碰不得,最好連看都不要去看。

美人何處尋不到,安平從不會和常寧爭這些,她扯了扯唇角,喚了兩位有身手的侍從去三樓看着顧誠因,同時又給望煙樓調來數名得力府衛。

第二日午後,湖畔旁的水榭中,安平縣主與男寵賞花玩樂,正值盡興時,有人來報:「縣主,林家三娘子來府中拜訪,是讓候着,還是改日再來?」

「哦?」想起那明艷動人的小娘子,安平眉梢微挑,含笑道,「直接將人帶過來便是。」

林溫溫一宿未睡,越想越亂,越亂越怕,整個人好似魔怔一般,今日起身便拉着珍珠哭,一雙漂亮的眉眼腫了之後,卻不難看,反而更加令人心生憐惜。

珍珠問她,她也不說,只抿著唇默默落淚,有些話她說不得,也不敢說,難道要告訴珍珠,她害怕寧軒被縣主相中,便將顧誠因忽悠去了縣主府,如今顧誠因失蹤,許是被縣主擄了去?

這樣說,有誰會信?

就是她自己,想想也覺得荒謬。

可縱是荒謬,她還是忍不住會往這個方向想,想到最後,她索性一咬牙,對馮氏謊稱身子不適,要好好休息,讓翡翠鎖了房門,帶着珍珠趁午憩之時,溜出了林府。

路上得知是要去縣主府,珍珠自是一番勸阻,「三娘可不要衝動,縣主與咱們只見過一面,便是再喜歡三娘,這件事也托不得她啊,萬一她怕擔事,將咱們供出……」

珍珠顯然會錯意,林溫溫也不解釋,只掐着手指呆坐在那裏。

管事的將二人帶進縣主府,在前廳稍作等候時,林溫溫朝珍珠壓聲道:「你比我聰慧,一會兒替我多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不尋常。」

「啊?」珍珠一臉困惑,還未來及細問,那管事的便回來了。

管事的從前引路,林溫溫與珍珠跟隨其後,還是幾日前來百花園的路。

周圍有府衛,珍珠也不敢再問,只按照林溫溫說得,眼珠子四處亂轉。

林溫溫也是如此,直到來到湖畔,走在通往水榭的石廊上,她才端正姿態,垂眸不再亂瞥。

水榭中,安平衣衫微亂,斜靠在貴妃榻上,身旁立着兩位侍從,身着白衣,腰帶鬆鬆垮垮,似乎只是隨意搭了一下,並未真的繫上。

林溫溫從上廊時就垂着眼,這些她並未看到,珍珠卻是瞥了一眼,那小臉漲得通紅,也將頭連忙垂下。

「那般拘謹作何,坐下說吧。」安平開口。

下人方才進來稟報后,安平便差人搬了榻過來,就在她手邊擱著,這榻上鋪着鵝絨,還撒了香粉。

安平第一眼看到林溫溫時,便想到這般美艷奪目之人,若是躺在這張榻上與美男翻雲覆雨,那該是何等的活色生香。

光是想想,安平便彎了眉眼。

侍從來到林溫溫身前,抬手引她過去落座,林溫溫餘光從他身上掃過,以為自己看錯,定了定神,微微側目,看到那腰帶徹底散開,她倒吸一口涼氣,在那鵝絨上如坐針氈。

安平望着她笑,「我以為那嬤嬤來我府上回禮時,你娘應當都與你說清了,沒想到你竟還願來尋我。」

林溫溫清了下嗓,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傳聞做不得真,我相信縣主不是那樣的人。」

安平又笑,頭一次發覺小女娘可以這樣有趣,她朝侍從遞了個眼色,「還不去給林三娘倒杯酒,潤潤喉嚨。」

侍從應聲,來到林溫溫面前,彎身倒酒時,衣衫瞬間敞開,別看他模樣清秀,頂多剛二十的年紀,身上的肌肉線條卻結實有力,林溫溫只是不慎看了一眼,便頓時臉如火燒,連忙將臉別去一旁。

「怎麼了?」安平明知故問。

林溫溫舌頭打結,「他、他、他、他沒穿衣服!」

侍從朝她視線處橫去一步,「娘子仔細瞧瞧,奴可是穿了衣服的。」

平日裏林溫溫最喜歡溫柔的男子,就如寧軒阿兄那樣,說起話來讓人如沐春風,這個侍從話音也極其溫柔,卻讓她驀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面紅耳赤,又將頭扭向一旁,珍珠難得鼓起勇氣,將手抬起,橫在那侍從面前。

她雖有心護主,可到底也沒見過這樣的情形,細細的手臂舉在那裏,隨着湖邊的風隱隱發顫。

還真是年輕,沒見過世面。

安平揮退侍從,朝林溫溫道:「那日來我府中的皆是京中貴女,你可知,我為何要對你另眼相待?」

林溫溫搖搖頭。

安平道:「京中傳言,林家三娘生得妖艷,狐媚之相,想必你應當知曉。」

林溫溫點點頭。

安平又道:「可有人當着你面說過?」

林溫溫想起盧芸,想起那些當着她面竊竊私語的小女娘們,眼眸微垂,沒有回答。

看她如此神情,安平便知平日裏這孩子定是個受氣包。

她輕笑一聲,揚了語調,「旁人私下裏也傳我放蕩□□,可當着我的面,有誰敢說此話?」

她起身站在水榭中央,對林溫溫道:「他們說你魅惑,無非是嫉妒你容顏,若有人當你面說,拿出你五姓七望的架勢,甩她一個耳光,無非傳聞中再加一句,你林三娘潑辣狠毒罷了。」

「可在這之後呢?」安平問她,「那不中聽的話,還有人敢當着你面說嗎?」

這番話光是聽一聽,就覺得心中爽快,林溫溫忍不住勾了唇,可稍微細想,又耷拉了眉眼。

安平見狀,朝她邁進一步,「男人放浪那是風流,女人放浪,便是無恥□□,我問你,這公平嗎?」

林溫溫朝她眨巴眨巴眼,搖了搖頭,「好像……是有點不公平。」

見她並非無可救藥,安平笑道,「所以,我有何畏懼,你又膽怯什麼?」

林溫溫張了張嘴,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但是又無言以對。

安平語重心長,宛如阿姊般對她道:「我覺得你不該辱沒了這副容顏,既然他們覺得你魅,你便魅給他們看,讓他們羨慕,嫉妒,卻又奈你不得。」

她緩步上前,將林溫溫面前那杯酒舉到她面前,「日後有我護着你,那些所謂的貴女們,誰敢再欺你?」

這番話說得安平心潮澎湃,聽得林溫溫冷汗涔涔。

到底,她也沒有接過酒杯,起身胡亂行了一禮,便匆忙退去。

望着那險些被自己裙擺搬到的小美人,安平冷嗤一聲,將那酒盞丟入湖中。

真是不爭氣的東西,白瞎了那副皮囊。

與此同時,望煙樓中的顧誠因再次醒來,他比上一次還要乏力,顯然是加了藥量的緣故。

他手上的傷痕已被上藥包紮,屋中的紗帳已被撤下,屋裏案几上的茶具皆已換成木製,還有兩位侍從守着。

見他睜眼,當中一個走上前,語氣不冷不淡,「郎君醒了,可要吃些東西?」

顧城因嗓音干啞,艱難出聲,「我來縣主府,有幾日了?」

那侍從愣了一下,不解為何顧城因會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不過隨後又想到,許是昨日公主與他說的,便回答道:「兩日前到的。」

他錯過了吏部交解狀的日子,這屆春闈他無法參加了。

顧城因緊緊合眼,半晌無聲。

侍從不知這些,只單純怕他想不開,便試探性上前兩步,倒水遞到他手邊,「郎君,事已至此,與其無用的反抗,不如隨遇而安。」

顧誠因許久后才抬眼,他接過茶水,飲下。

侍從提來的粥餅,他也一併用下。

每日的那份加了軟骨粉的湯藥,也毫不猶豫喝凈。

讓他讀的書,翻開第一頁時,他的眸光沉得駭人……

卻也沒有反抗,望着那一幅幅配合著各種工具的香艷圖冊,他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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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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