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回 躺在血泊中
姚宗安惦念左珩,心下一軟,帶上許宛抄小道趕往太醫院值房。
二人甫一衝進太醫院值房,迎面便是慌亂進出的眾多內侍宮娥。
有的端盆倒水,有的拿着替換下來的血紅紗布,有的幫太醫抓藥煎藥。
當值太醫們紛紛堵在裏間門口,但聽宋績在裏面大聲叫嚷:「廠公怎麼還沒醒?治不好他,我先砍了你的頭!」
見狀,許宛撥開人群闖進去,地上、床上、宋績身上、為左珩救治的太醫身上,目及之處皆沾染著赤紅的鮮血……
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前所未有的錯愕爬滿許宛心頭。
她直奔左珩床前,半晌才輕聲發出顫音:「左珩,你疼壞了吧?」
「她是誰,誰放進來的?」本就被宋績恐嚇夠嗆的太醫,神經兮兮地斷喝。
緊隨其後跟進來的姚宗安,一面將擠在屋中的眾廠衛攆出去,一面向太醫歉意解釋:「她是廠公的對食。」
太醫這才舒口氣,拽住姚宗安大倒苦水,他們已盡全力救治左珩。
刺客這一刀刺得實在太深,差半寸就碰到心臟。
如今處置好傷口,外敷內吃的藥草已全部使用上。
至於左珩何時能蘇醒,後續傷勢有何變化,仍不好下定論。
大淵太醫院擁有舉國最好的診療,姚宗安沒理由不相信他們。
但望向躺在床榻上命若懸絲的左珩,仍控制不住地難受,他們廠公不該這樣輕易死掉!
「許姑娘,廠公福大命大。」死賴著不肯出去的宋績,低聲勸慰許宛。
「我能帶他回家養傷嗎?」許宛看了看宋績,又回首凝視姚宗安。
萬壽節的進程已過去大半,左珩在與不在,校事廠一樣能完成各項任務。
可姚宗安心裏清楚,左珩的去留,他拿不了主意。
「回家?」外面傳來一個老太監的嘲諷聲。
左梵山步履蹣跚地走進來,在場眾人陸續行禮問安。
許宛終與這位傳說中的左老公公相見,也隨眾人朝他下拜。
左梵山僅淡掃許宛一眼,便掠過去關注左珩。
老太監不動聲色,瞧不出他臉上有半分情緒。
「萬壽節還未結束,姚指揮使不該逗留在這裏。」左梵山尖聲指責,意讓姚宗安去外主持大局。
姚宗安不舍地望了望床榻,躬身抱拳:「是。」
宋績跟從姚宗安默然退出屋子,左梵山的聲音又自後面響起:「你把她怎麼帶來的,就怎麼帶走。」
「她是……」姚宗安想替許宛說話。
左梵山忽地發威:「要咱家重複第二遍?宮衛正在調查刺客如何入宮,若查到她身上,首當其衝被懷疑。」
姚宗安被訓斥得不敢還嘴,只慚愧垂頭。
「左珩受傷,這件事理應由校事廠全權負責!現在讓宮衛搶去頭籌,莫忘了刺客是混在宮衛里的!」
左梵山一席話,震醒所有人。
許宛摘下自己手腕上那串玉珠鏈子,快速幫左珩戴起來。
不再多說一句,速速離開太醫院值房。
天起帝最終沒有在後宮露面,黃妙英失望透頂。
幸而她只顧著自己難過,沒有發現回來的許宛神情突變。
陪黃妙英吃完最後一塊點心、飲完最後一盞花茶,宴席總算散了。
許宛強撐著走出宮門,頓在原地沒上黃家的馬車。
「上來呀,宛宛。」黃妙英撩開馬車窗帘,「我送你回家。」
「我有點事情要辦,你先回去。」
「天色晚了,注意安全。」
「放心吧,改天找你玩兒。」許宛掩蓋思緒,強笑送走黃妙英。
她沿高高的城牆不斷奔跑,猜不出左珩會被從哪個宮門送出來。
皇宮太大太大,她無望地望向天空。
從白轉變成黑,依然沒尋到左珩出宮的痕迹。
直至一隊廠衛從許宛身邊路過,她瘋子一樣衝上去,「姚指揮使在哪兒?宋大檔頭在哪兒?」
其中一個廠衛認出許宛,好心相告:「他們早回校事廠辦案了。」
「你們知道廠公大人身在何處嗎?」
廠衛們齊齊搖頭,認出許宛的那人道出猜想:「廠公多半會被左老公公帶回家中休養。」
又一廠衛驀地指向遠處,「許姑娘,你看長遠門那裏!」
只見那處宮門前,停放一輛巨大馬車,周圍有許多廠衛在看護。
許宛拼盡全力跑向長遠門,左珩果從這裏被抬出來。
上上下下均是內侍太監們在動手,元執難聽刺耳的嗓音響徹門前。
「老祖宗,您放心,小的絕不讓左珩受半點罪!」
「老祖宗,宮裏這邊交給我絕不會出一點岔子。」
「你們這些奴才,做事不能輕點?驚擾到廠公大人,要你們狗命!」
許宛呼哧帶喘跑到左梵山眼前,「左老公公,能讓我去照顧左珩嗎?」
「不能!」左梵山嚴詞拒絕,旋即命人驅動馬車。
許宛開始還能追上馬車速度,後來馬車提速,就把她狠狠甩了下來。
許宛體力不支,跌倒在地,渾身早汗流浹背。
「許姑娘,你這是何必呢?」
元執躡手躡腳跟過來,提起一隻燈籠照亮許宛臉龐。
許宛起身拍拍衣衫上的塵土,「你看見左珩了嗎?他還好嗎?」
「你在關心一個太監?是發自肺腑的?」元執戲謔發問,能把左珩伺候明白的女子,的確不簡單。
「他的傷好多了吧?」
「咱家屬實好奇,他怎麼調教的你?」
確定在元執這裏聽不到任何內況,許宛把臉一沉,「滾!」
說完,再次朝馬車消失的方向追去。
元執氣結,將手中燈籠摔到地上,左珩最好明天就死!
左梵山的宅邸並不難找,許宛一路尋來,叩響兩次大門。
裏面無人回應,她清楚左梵山不會讓她進去。
估計是因為鄭薇,老太監終找到報復她的機會。
她坐靠在門前的石獅子下,猜左梵山定能把左珩照顧好。
她應回到另一座左宅,等左珩康復回來。
可她做不到,心裏像長了草。
「老祖宗,許姑娘從皇宮一直追到家門口,在外面候到現在不肯離開。」算上這次,管家已來報了三回。
左梵山不值一哂:「隨便她。」
宅內燈火亮如白晝,左珩睡下的那間房未關門,左梵山就默然守在門外。
「老祖宗,屋裏屋外都有人在,您還是回去歇著吧。」管家陪左梵山熬過大半宿,忍不住相勸。
左梵山手撐桌角站起身,「那丫頭還在外面嗎?」
「在,在。」
「讓她進來守着左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