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 昌吉(9)

第52章 第五十二 昌吉(9)

第52章第五十二昌吉(9)

「再等等。」

凌瓊即將臨盆,倘若一舉得子,即刻動身回北域,倘若不是,還得往後延期,直至凌瓊平安誕下皇子。

司家鬧出這麼一出大戲,京中傳揚了好一陣子,一場潦草的婚宴,將司允鑰抬入司允銘院中。

事後,司允鑰曾單獨找過凌鐺一次,她歇斯底里地質問凌鐺為什麼沒事,為什麼不待在原地,一陣發癲,司允鑰大笑不止,指著凌鐺鼻子嚷道:「你可千萬記好了,是我替你擋了一災,你欠我的!你要償還!」

凌鐺平靜道:「如果我事先知道有這事,絕不會袖手旁觀。」

她理不清,怎麼司允鑰出去找她,就被搬到了司允銘床上。明明是沖她來的陰司手段,怎麼司允鑰這麼清楚,她既然知曉,又為何當了替罪羊。

府中上下又到底有多少人插了手,到底是因為什麼,又想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這樁無頭私案,司家沒有細查,因為知曉牽連甚多,屆時查出來不好看,就這麼擱置了。

老太太氣病了,纏綿病榻難起。

「老太太這是心病啊。」請來的大夫都這麼說,連宮裏的御醫換著人來了好幾趟,依舊是這麼個診斷。

日子一晃,來到了五月底,宮中傳出瓊貴妃貪涼,早產誕下一女,母女平安。

皇帝藺夷衡下旨大肆慶賀,大赦。

七月,得了長女的皇帝藺夷衡於游苑建集市,沉迷其中扮商遊戲,醉戀畫舫,訓兵於廷,不時領軍巡山三日一獵,三月不曾上朝,夏允把持朝政。

以謝閭為首的幾位顧命大臣苦心規勸,藺夷衡充耳不聞,到十月底,大臣們甚至見不到皇帝的面,如雪花似的摺子呈上案,盡歸夏允批閱。

冬月初,西疆來使談和上供,北域發兵,朝廷命征西將軍凌鋒領軍駐守北域,北域退兵,天下難得一年昌吉太平。

旋即,鎮南大將軍屈長牧奉太后懿旨班師回朝。

瑞雪兆豐年,凌鐺望着窗枱支出來的一截屋檐滾下的雪團,悵然道:「二哥今年怕是回不來了。」

寒冬臘月時節,只適合鑽被窩裏冬眠。

「不回來是好事。天子腳下不見得太平,正好避風頭。」凌淮拆了信,一目十行,「大姐又懷上了。」

凌鐺錯愕,「這麼快?她身子都沒養好!那可是早產啊!」

凌淮笑道:「不是早產。」

「啊?」凌鐺沒聽明白這話。

凌淮慢聲道明:「大姐給藺夷衡下了葯,皇帝絕嗣。」

不是,大姐姐玩這麼花嗎?凌鐺摁了下太陽穴,終於琢磨出味兒來,她有些暈乎。

她靜想了半晌,又問:「誰的?」心裏大概猜到孩子是誰的了。

凌淮隨手焚了信,「以大姐那性子,你猜會是誰的。」

「你們膽子太大了吧,那可是……」欺君死罪,一旦被捅出來,是要砍脖子的。凌鐺把話咽回去,直覺他們有什麼事瞞着她,遂問,「你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嗎?」

凌淮搗碎紙灰,炭盆撲出零碎火星子,他漫不經心地說:「不是我們要做什麼,是謝家想做什麼。想知道嗎?」

「廢話。」凌鐺肘他一下,「再賣關子我回去了啊。」

凌淮目光緊鎖她,「那你先告訴我,你藏起來的那塊無字牌位是誰的。」

他這話轉得突兀,凌鐺根本剎不住情緒外露,一愣之後的慌張盡入他眼底,他眼瞳黑亮,她能清晰見到自己面孔呈現出的驚疑和閃躲。

「我,我……」不知道。她扯不出這句謊話來誆他。她在他眼前漏出這麼大破綻,深知瞞不過去,又下意識要做出掩耳盜鈴的行徑,嘴巴先動,還綳著一根理智細絲的大腦緊隨着跟上,即刻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防止她把一件小事情變得糟糕。

凌淮似早有所料,冷不及地嗤聲一笑,似有自嘲,「阿鐺,你應該有所察覺,你根本不信我,更甚者不信任何人。為何?你在提防什麼?」

「是,是娘交給我的。」凌鐺忍不住後退,背抵著床內壁,選擇了一個拋磚給別人的回復,「你實在想知道,你,你問娘去。」

此話根本立不住腳,她心知肚明此刻的自己有多任性,多蠻不講理,多心虛慌張。

「讓我來猜猜,你只需告知我猜的對不對。」凌淮側身坐床沿,眼裏碎著光,幽幽望着她,「熙和二年臘月廿九,文貞皇后誕下一女,乃前晉嫡長公主。次年正月初,司允璃產下長女。京城雙姝皆生一女,兩女嬰雖隔一年,實則相差不過幾日。」

杌子上的火盆里炭塊燒紅,慢慢轉黑,不一會兒,又被火芯殃及變紅,如此循環往複,使屋裏熨著暖氣。盆里的炭塊漸漸燒掉了一層灰,不經歷外力銷毀,會依舊維持原來的樣子。

如同那些塵封的往事,但凡做了,都留下了痕迹,日月消磨不了,終會順着痕迹被撕開口子,再展露。

凌鐺低垂著腦袋,一動不動,只聽他說。

「可惜,好景不長,長公主被捂死於枕下。同月,前晉恭安帝的心腹大將南寧誠遭貶,他攜妻司允璃,同剛出百天的長女南寧瓊歸故土,不出一月,一家三口泛舟出遊,一路南下,失了行蹤,自此了無音信。」

凌鐺抬臉,理直氣壯地說:「我不知道什麼長公主。」

這句話是實話,她真不知道凌瓊是公主。

當年親娘李氏將無字牌位轉交給她保管時,只說了這是她長姐牌位,生下來沒多久就病逝了,白髮送黑髮,不吉利,不入祖墳,才做了這麼一塊無字牌位紀念,還特意交代她不要告訴別人,更不許對外宣揚家裏還有一位長姐。其餘的,她一概不知。

至於凌瓊的身世,只因李氏在世前總偏心凌瓊,所以才養得原來的凌瓊性子刁蠻任性,家裏再窮,凌瓊天天都有一個雞蛋,其他孩子只能喝稀糊糊,凌鐺還心想李氏不重男輕女,只是一碗水端不平。

所以,凌鐺在私下裏曾跟李氏開玩笑,說自己是撿來的。李氏把玩笑話擱了心,生怕她因偏頗而心生嫌隙,往後不跟凌瓊親近。便編了一席真假參半的話,說凌瓊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大小姐,生來金枝玉葉,要多擔待,不能怠慢了。

卻沒想到,這「富貴人家」是指皇家。

凌淮撫上她側臉,眉眼溫和,問:「那是你親姐姐,對嗎?」

凌鐺別開視線,不看他,更不吱聲。

「我知你疑心爹娘當年為何離開京都,隱姓埋名,幾經輾轉,寧願窮困潦倒,也不願求了司家伸以援手。不是司家自視甚高不認他們,是他們不得不離開。」凌淮拉她入懷,輕撫她髮髻,「我今日要當一回說客。阿鐺,你外祖父外祖母是真心實意對你好,不是因為對娘的歉疚而傾注於你身上,那是由衷對孫女的憐愛,皆出自肺腑,絕不摻雜。」

「你不對勁。」凌鐺推開他,「怎麼忽然說這些?」如同要出遠門放心不下她而細細叮囑,這麼一個轉念,她倏地白了臉,脫口而出,「你要走了?」

「快了。」凌淮輕聲笑了一笑。按照前世的記憶,明年秋,北域使臣會出使南朝議和,會帶他回北域。

那時,凌瓊差不多該生了,不論男女,只會是皇子。

而今生的藺夷隆沒有匡堰輔佐,失去了司允冶隱於暗處謀划,更沒了神醫南葯歸二治腿,凌家不與他往來,失去了財和兵。如今娶了個不安於室又善妒的祝羅英,王府里整日鬧得烏煙瘴氣,他自怨自艾都來不及,哪有心思謀朝篡位。

凌靜輕搖團扇,對凌淮笑盈盈道:「你是不知道,那武宣王府好生熱鬧,昨兒祝羅英才打發了姬妾出府。今兒一早,皇上就召見了藺夷隆,隨手賞賜了十幾個美人給他。哎,惡人自有惡人磨啊,真是好報應。」

她覷了眼神在在的凌淮,說:「寧三公子中了狀元,寧家要出頭了。京都盛傳寧三公子舉世無雙,殿試上,他差點就成了探花郎。」

新一年,陽春三月,春和景明,楊嘉原在院子裏放紙鳶,凌淮推開窗格眺望,說:「夏允親侄貪污賣官,被謝家攜宮學學子聚眾上書彈劾,幾位顧命大臣一道上書請辭。藺夷衡再荒唐,腦子還有幾分清醒,夏允還是被拉下了台。寧三趕上個好時候入仕,撿了個好位置上任。」

凌靜托著下巴,說:「謝閭做了領軍,控制了宮中近衛。前幾日大姐姐傳出消息,說祝太后因祝羅英跟藺夷隆鬧和離一事跟皇帝鬧得不愉快,被皇帝下旨軟禁了,而大將軍屈長牧還在京城。藺夷衡這皇帝得來實在容易,卻因他生性猜忌而失臣心將和,實屬昏聵無能。時機快到了,謝閭要動手廢帝了。」

昌吉六年秋,九月授衣,皇帝藺夷衡已近半年不曾上朝,沉迷在游苑訓兵,夜裏美酒佳釀喝得爛醉,泛舟湖上,鼾聲如雷。

司允皇后深夜求見,被侍衛橫刀攔了路。

司允皇后冷靜開口:「瓊貴妃要生了,要有個好歹,你們擔待得起?」

侍衛面面相覷,放了行。

游苑內四季沐歌,湖中畫舫燈火通明,舫內皇帝已經入了夢鄉,旋轉不休的舞姬依舊衣袂飄飄,鼓點和著樂聲咚咚悅耳,

司允皇后抬簾進去,刺鼻的酒氣蒸騰,見到人事不省的藺夷衡橫躺於美姬腿上,咂著舌,司允曼瑤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幾欲扯斷。

「出去。」

不冷不淡地二字撂下,船艙內擠堆的美人魚貫而出。

宮女前去低喚熟睡中的藺夷衡,可藺夷衡卻唔噥著醉話,朝耳邊胡亂揮了揮手,轉個身又打起了鼾。

「拿水來。」司允曼瑤冷聲吩咐。

宮女內侍耷拉着腦袋不敢動身,眼下要水怕是要用水把人潑醒。

掉腦袋的事,沒人敢去做。

心腹宮女勸她:「皇後娘娘,那可是陛下啊,使不得啊。」

司允曼瑤掃了他們一眼,喜怒不形於色,巡視了一圈,就地尋了個桶,不顧宮女內侍的阻攔,抬簾去外面湖裏打了半桶水。

宮女內侍吊住她腳不讓,司允曼瑤呵斥:「放開!」

「不可啊!皇後娘娘!」

苦苦哀求聲勸不回鐵了心的司允曼瑤,她笑睨着他們,尺道:「就是你們縱容了他!慣壞了他心性!我身為皇后,應祖宗規訓,有勸諫之責!怎就不可了?!放開!」

那半桶水,終究對準了藺夷衡澆頭淋下。

熟睡中的藺夷衡猛地一激靈坐起身,破口大罵了一頓,擦去花了眼的水漬,神智清明,清晰見到皇后拎着桶,眸色平平地看着他。

「你?!」藺夷衡撐了好幾下才站起身,徑直一巴掌揮了過去,指著皇后呵斥,「反了天了!」

水桶哐當一聲落地,船艙內跪了一地的人,一派寂靜無聲,司允曼瑤捂著臉,卻笑了。

「你……」藺夷衡有一須臾的痛楚,轉瞬即逝,殺氣騰騰地凝視她,「別以為你姓司允,我就動不了你?!」

「瓊貴妃要生了。」

藺夷衡愣了一下,又皺眉,「生就生,怎麼,難道朕不去,她就生不出來?!」

聽到這話,司允曼瑤緩緩放下捂臉的手,被打的半邊臉紅腫,另一邊蒼白如紙,紅與白交織了狼狽,她此刻的眼眸黑如深淵,嘴角依舊端著挑不出半分瑕疵的微笑,她不卑不亢地回視他,躬身行禮,一如既往地端莊大方。

她鏗聲有力地說:「民女肯請皇上廢后。」

藺夷衡睜大了眼,難以置信了一息,又勃然大怒,喝道:「威脅我?!你以為我不敢嗎?!」

「如今的陛下還有什麼不敢的。」司允曼瑤無動於衷地轉身,走了一兩步,又回眸,倏然一笑,幻如曇花,「若有來世,我不做司家女,更不做你藺家媳。保重。」

人如水流出艙簾,艙內獨剩藺夷衡一人,他划拉扯下桌布,酒盞杯盤狼藉,狠戾着眼神,一頓腳踢手揚的打砸,艙內所有能碎掉的東西全被他砸碎了一地。

「來人!」

「人呢?!都死哪兒了?!」

「一個個都反了天了?!信不信朕誅你九族?!不!十族!哈哈,一個個盡仗着先帝淫威都欺我小,哈哈哈哈,都看不起我!我才是皇帝!普天之下誰能大過我去?!我讓你們死你們必須去死,哈哈……」

「來人!朕要擬旨!朕要廢后!」

藺夷衡癲狂痴笑,嘴裏顛三倒四叫囂著,他喊了好久,硬是不見一人進來,他愈發怒不可遏。

他踉蹌著身子要出去,卻在此時,從外面踏踏湧入一群士兵進艙,個個持刀穿盔,冷眼看着他衣衫不整的歪斜著身子叫罵。

士兵散開一條道,謝閭領着一眾大臣闊步而入,拿着祝太后懿旨,字字鏗鏘地念出藺夷衡罪召。

昌吉六年九月初八,南朝大臣以謝閭為首,奉太后旨意,廢少帝。

同日凌晨,瓊貴妃產子,宮殿被帶刀侍衛層層包圍起來,火把灼亮,水泄不通。

寧三公子寧甫如入無人之境,信步踏入瓊貴妃寢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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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角團躺平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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