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一隻頭狼多少錢?
第171章一隻頭狼多少錢?
黑暗……
幽深又寂靜的黑暗,彷彿深海。
他感覺自己在不停的下沉、下沉,像是要沉入這無光世界的最深處。
每一滴血液、每一絲肌肉、每一塊骨骼都在牽引着他不停地下落,好似在呼喚旅人回歸家鄉。
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甚至睜不開雙眼,像是被魘住了一般無法從沉眠中醒來。
他甚至忘了他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
【是啊……】
【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裏?】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如火柴點亮燈燭。
他開始上浮。
刺眼的白光在黑暗中亮起來。
【我的腦海中不應該這麼空曠……】
艾林本能地閉眼,一陣恍惚后,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女聲。
溫暖的白光閃過。
這眼睛龐大得甚至超過了班·阿德城池的大小,渺小的獵魔人感覺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它的瞳孔。
看到這一景象,艾林一時之間竟然有種蚍蜉撼樹的悲壯。
【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直到下一秒。
【不對……不對……】
【我不是在和山石頭戰鬥……不……在躲閃山石頭砸過來的岩石巨魔嗎?】
「咔嚓~」
【該死!】
這時。
下一秒。
寂靜中似乎有什麼裂開了。
一隻血紅的眼睛正看着他。
一聲鯨鳴自身後傳來,似乎在挽留但更多的是憤怒。
「咔嚓!」
又是一聲脆響。
光束集中巨眼。
艾林身後的壓力忽然消失,緊跟着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遠離巨眼。
【為什麼會忽然來到這裏?這裏又是哪裏?】
上浮的速度猛然加快,像是有根繩子在拖拽他,牽引他。
難以言喻的巨物恐懼,讓他掙扎著不停向後縮著,一點抗爭的心思都難以從心底升起。
然後……
他感覺到哪裏不對勁。
「轟隆!」
某一刻,他如同從沉眠中蘇醒,剎那間想起了一切。
【怎麼回事?】
下一刻。
一幅幅畫面自眼前浮現,每一副畫面出現時,他都下意識與寂靜中喚出他們的名字。
龐大的聲響震耳欲聾。
一道僅有食指粗的光柱自艾林的胸前射出,直射向那隻巨大血紅瞳孔。
凱爾莫罕、薇拉、維瑟米爾、修斯……
被囚於黑暗的靈魂,沉沒的速度忽然停滯,像在深海中被錨定的航船,不前不後,不上不下。
可是身後的黑暗在壓迫着,壓着他不停地下沉,讓他難以抵抗。
「昂~」
周圍深海一般的黑暗也隨着這聲鯨鳴涌動起來,龐大的壓力自前方襲來,要將他再次壓入深淵。
兩道明亮的鏈接突然出現,鏈接帶來的兩股喜悅的情緒讓他的大腦頓時為之一清。
艾林本能地掙扎著轉身、睜眼,緊跟着身體立刻凝滯住了。
少女、婦人、老嫗。
分不清年齡的音色帶來難以言喻的崇高神聖感。
她說:
「……奇迹之子……艾爾蘭德……快……」
【艾爾蘭德的哪裏?】
艾林連忙在腦海中問。
她似乎笑了一下,道:
「……醒來后……你會知道的……」
艾林還要再問。
這時。
他忽然感覺自己浮出了水面。
下一刻。
劇烈的疼痛襲來,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在劇烈抽搐著,渾身上下無處不痛。
「啊!」
從未感受到的彷彿觸及靈魂的痛楚,讓他不由得嘶吼起來。
「艾林,你怎麼樣了?」
清冷激動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來。
緊隨其後的是一塊冰涼的濕布,擦着他的臉龐,頸項、身體。
強忍着頭疼,艾林睜眼。
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
木頭橫樑、茅草屋頂、還有垂下的藍色裝飾花卉……
空氣中瀰漫的草藥的清香,柔和的光從窗外投射進來。
嗯?
我不是應該在哈德遜子爵的廢棄礦場下嗎?
這是哪?
「這……」
嘶啞的嗓音切割著喉嚨。
只說出一個字,艾林就被扁桃體灼燒的疼痛感阻止。
下一秒。
他的脖子被人輕輕抬高,木質的觸感出現在嘴唇上。
艾林本能地張口,如同沙漠中即可已久的旅人,迫不及待地將甘甜的清水喝下。
「咕嚕咕嚕~」
還未盡興,木杯就遠離了。
「阿莎嬤嬤叮囑過了,你燒剛退,又有傷在身,只能喝這麼多水。」女人輕聲道。
阿莎嬤嬤是誰?
還有……
你是誰?
艾林側頭看向那人。
她的肌膚白皙似雪,光滑似緞,雙眼如同最純凈的藍寶石,剔透明凈
暗金色的長發垂落在獵魔人耳側,一對尖尖的泛著粉紅的小耳朵從濃密的髮絲中露出來。
髮絲晃動間,他又嗅到了白玫瑰混合著杉木的味道。
好美的人……精靈少女。
不愧是「山谷雛菊」,連女術士都認可的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艾林讚歎道。
雖然這是第一次看見法蘭茜絲卡面罩下的相貌,不過視線掃到那雙湛藍瞳孔的第一眼,他就認了出來。
「這裏是哪?」
一口水喝下去后,艾林的聲音雖然還是嘶啞,但已經可以正常說話了。
精靈少女微擰秀眉,不知道為什麼看着似乎有些為難。
「誒!小傢伙醒了嗎?」
嘹亮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他循聲望去,一個胖胖的中年婦人笑着從門口走進來。
念頭一轉,艾林知道這多半就是法蘭茜絲卡口中的阿莎嬤嬤。
阿莎嬤嬤雙手微微顫抖著,端著一碗黑色的液體走進來,看見艾林起身,不慌不忙地走了過來,
「小傢伙,你可把你姐姐給擔心壞了。」
姐姐?
艾林忍不住看向法蘭茜絲卡。
法蘭茜絲卡臉頰一粉,歪頭看向別處。
「……煎藥、換藥、喂葯、擦洗身體、塗抹藥膏……」阿莎嬤嬤邊走邊嘮叨著,「雖然開始的時候也笨手笨腳的,但至少學的又認真又快……」
「誒,若是我家那幾個小瘋子,也能像法蘭茜絲卡這樣文靜持家、照顧親人就好了……」
文靜持家?
文靜?
你認真的嗎?
還有……
我身上的繃帶竟然都是這個冒失的精靈換的?
艾林聞言愣了一下,下意識看了眼周身上下乾淨的繃帶,詫異地望向法蘭茜絲卡。
如火的紅暈在她的雙頰燃燒起來,法蘭茜絲卡雙手絞著灰色的麻布裙擺,低下了頭。
阿莎嬤嬤嘮叨著,將那碗藥劑遞給法蘭茜絲卡:「要不是你姐姐這幾天……」
這幾天?
艾林怔住了,將苦澀葯湯喝下去后,連忙用嘶啞的嗓音問道:
「我在這裏呆幾天了?」
「三天了。」阿莎嬤嬤以為他在擔心自己的傷勢,雙手顫巍巍接過木碗后,道:
「放心吧,小傢伙,阿莎嬤嬤在艾爾蘭德的梅里泰莉神廟學過草藥和醫術,伱這樣的傷勢兩周就能下地了。」
「不用擔心藥費,這裏的主人心地善良,住多久都行的。」
「艾德妮,幫你弟弟換藥吧,我得去城堡里看看夫人的情況。」
說着,阿莎嬤嬤拿着碗走出了屋子。
三天?
竟然已經過了三天!
委託呢?那對人類夫妻怎麼樣了?國王和巫師有沒有找到他們?
還有維瑟米爾……
維瑟米爾和修斯他們還在旅店那裏等我,這長時間不回去,他們一定着急壞了……
聽到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艾林整個人都傻了。
昏昏沉沉的腦子裏,各種問題紛至沓來,讓他的腦子像裂開來一樣疼痛。
「艾林,我來給你換繃帶。」法蘭茜絲卡柔聲道。
「等等!」艾林啞著嗓子,視線看向放在床邊的皮甲和衣物,道「把我試劑袋裏……那瓶翠綠色的魔葯餵給我。」
法蘭茜絲卡手下動作一滯,看了艾林一眼后,順從地從試劑袋取出「蒼翠的嘆息」。
冰冷的液體入喉,艾林看了法蘭茜絲卡一眼。
精靈一族未來的女王,這時看着不過和他一般大小,都是十四五歲的樣子。
想着嬌生慣養的「公主」這幾天笨手笨腳地照料昏迷的他,艾林心底的怒火頓時消散了很多。
他一個成年人和小孩生什麼氣呢?
雖然這個小孩的年齡可能比他兩世加起來還要大。
「一會兒我有什麼異狀,不用擔心,都是正常效果。」艾林溫聲提醒。
本以為會被責怪一頓的法蘭茜絲卡,聽到獵魔人的溫聲細語愣了一下,乖乖地點了點頭。
半分鐘后。
劇烈的疼痛如約而至,好似灼熱的熔岩遍佈他體內的每一個角落。
肌肉、骨骼、神經……
每一個部位都在燃燒,都在生長。
艾林疼得額頭青筋凸出,面色猙獰地將灰色的亞麻被死死咬在口中,渾身上下不停地顫抖著。
若不是見過邦特服用魔葯的樣子,心裏早有準備,這時他肯定已經尖叫出聲了。
法蘭茜絲卡望着這一幕,秀眉緊皺,雙手絞在一起,幾次站起又坐下,像是座位上扎著針。
大概十分鐘后。
「呼~」
艾林吐出亞麻被后,長出了一口氣。
「你……你還需要換藥嗎?」法蘭茜絲卡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
看了眼額頭上的汗珠並不比他少多少的「山谷雛菊」,艾林搖搖頭:
「不用了……」
話音未落,艾林拒絕法蘭茜絲卡的攙扶,穿上鞋子后,站在了地上了。
「我想我不用再換藥了!」
法蘭茜絲卡驚呆了。
照顧了獵魔人三天,每天給他換藥,她對艾林身上的傷勢是最清楚的,那可是幾乎遍佈全身的淤青和多達七處的骨折。
阿莎嬤嬤說兩周可以下地,但真正要自由行動至少需要一個月。
這是什麼魔葯?
竟然一瓶就完全恢復了!
法蘭茜絲卡低頭沉吟。
翠綠色,如同初春新芽般的瑰麗葯體……
幾乎完全修復的效果……
她好像有點印象。
「法蘭茜絲卡,這裏是什麼地方?我們不是在洞窟里嗎?」艾林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
獵魔人將身上的繃帶扯下,擦乾淨身體后,穿上破碎有些嚴重的皮甲,繫上劍袋。
然後一邊向屋外走去,一邊發問。
「吱呀~」
屋子的木門被獵魔人推開。
法蘭茜絲卡語氣有些奇怪的回答也在此刻從身後傳來。
「百果園。」
「阿莎嬤嬤說這裏是百果園。」
……
亞黛鎮。
伯恩斯伯爵的莊園。
「砰!」
肉骨被猛地扔進盤中,砸出巨大的響聲。
「什麼!」
「你說親衛駐地的士兵死傷慘重?」
科德溫國王暴怒的聲音震耳欲聾。
穿着親衛盔甲的騎士,單膝跪在桌前,在國王的震怒下瑟瑟發抖的道:
「前……前天夜裏,有兩個小賊潛入營地內,意圖不軌,被守衛發現后,逃到了營地深處廢棄的礦洞中……」
「……萊……萊特爵士接道彙報后,立刻就帶着十個國王親衛,四十多個精銳守衛,下礦洞捉拿賊人……結果……結果……」
「結果什麼?」哈克索大吼,「結果就全軍覆沒了?」
驚嚇中的騎士額頭冷汗直冒,心裏大罵着給他穿小鞋,安排他來彙報戰損的副團長,不過在國王兇惡的目光下,只能繼續道:
「結……結果,萊特爵士率領的隊伍正巧遇到了暴怒的岩石巨魔群……」
咽了口口水,騎士彙報的結局:
「萊特爵士和十位騎士走上了榮耀之路,其他守衛則紛紛慘死洞中。」
「具體的情況,還是副團長發現不對后,派了五名斥候,死……死了三個后才知道的,」
「砰!」
盛滿烤肉的銀盆,直接被甩到了地上。
沾著血水的料汁飛濺到騎士的臉上,讓他害怕地低下了頭。
「那為什麼到現在才彙報我?」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親衛駐地到這裏有這麼遠嗎?」
國王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卻讓騎士更加害怕了。
他是親衛中的老人了,知道這個時候的國王就是個瘋子,什麼都幹得出來。
於是也不敢按照副團長的話術敷衍哈克索,如實道:
「副……副團長,覺……覺得不能什麼結果都沒有,就過來彙報。」
「第二天派了三十個騎士,一百個守衛,還有兩個隨軍巫師……」
「結果呢?」
哈克索壓抑著怒氣的聲音打斷,聽着彷彿雄獅的低吼。
「結……結果,死了三個騎士,七十六個守衛,十一個騎士重傷,兩個隨軍巫師害怕地逃……逃了。」
騎士的頭更低了。
「好好好,就因為兩個小賊,死了十四個騎士,一百個精銳士兵!」
撲通一聲坐回座位,哈克索緊皺眉頭也不問為什麼現在才來彙報了。
捅的簍子這麼大,那麼多貴族小子死了,他親愛弟弟、國王親衛的副團長肯定要時間動用親族的關係疏通……
該死的廢物!
不用做事,連守家都守不好!
「咚~咚~」
寂靜的房間內鴉雀無聲,只有哈克索食指敲著桌面。
幾秒鐘后,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隨後偏頭喊道:
「沃利!」
「去請索伊大宗師來一趟。」
叫沃利的侍從躬身稱是,離開了房間。
「達特!」
哈克索右掌摩挲的橡木桌面,低頭沉吟片刻后,吩咐道:
「你去問問野貓們,委託完成得怎麼樣了,然後再問問……」
「一隻頭狼多少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