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之後，先斬走狗

「啪。」

伴隨着火苗的明滅，一張看起來平平無奇，約莫三十歲的男人臉龐亮起又暗下。

一道筆直的煙柱從其口中噴吐而出。

緊接着就是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

見到男人這狼狽模樣，居高臨下，【站】在他身前的那道全息投影似乎露出了暢快的笑意。

「楚春生啊楚春生，聽說你那瘸子爹給你取這名字，是寓意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可惜呀，還是被我這把火給燒盡了。」

叫做楚春生的中年男人好不容易止了咳，卻沒有回話。

他手裏夾着煙，只是低頭看着自己胸前的那個血洞，神色肅穆。

頭頂的天花板已經開始龜裂，煙塵簌簌而落，灑在四周那橫七豎八的屍體身上，為滿地的鮮紅染上了一層灰膜。

一對長達五米的血色翼翅寸寸碎斷，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為了殺他，對方居然出動了整整三百名【黑武士】，一隻大天使，這本不應該是一名文職情報官可以獲得的待遇。

遠方還有大大小小的爆炸聲不絕於耳。

似乎很快就會波及到這裏，將整座大殿夷為平地。

他叫楚春生，隸屬藍星華國安全部，情報一處，代號【春深】。

取自杜甫的《春望》。

確實不太吉利，所以今天大概就是他生命的終點了。

「就算你能從這裏爬出去，也活不過十分鐘的，我想你體內的神經毒素應該已經開始麻痹你的四肢了吧？」

全息投影的聲音越發得意。

楚春生還是沒有回應。

於是那個聲音轉而變得刻薄起來：「所以你現在是在等什麼？等死嗎？」

這一次，楚春生搖了搖頭，指著胸前那個恐怖的豁口，非常遺憾地解釋道：「我還以為我吸進去的煙能從這口子裏冒出來呢。」

投影的那個男人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發出了扭曲般的大笑。

「哈哈哈哈……楚春生，都說你在成為虎賁組組長之後就變得精神不正常了，原來是真的，哈哈哈哈……」

楚春生嘆了口氣，用大拇指和食指將只抽了一口的香煙捻滅，掙扎着想要站起來。

可正如投影男所說，那恐怖的神經毒素已經讓他的雙腿失去了知覺。

於是楚春生越發遺憾了。

他狠狠地皺了皺眉頭，轉頭看着自己左手邊十米開外的地方。

那裏躺着一具分外慘烈的屍體，整個身體被攔腰截斷，嘴裏咬着一塊血肉，似乎是從誰身上硬生生撕扯下來的，怒目圓睜，死不瞑目。

他是藍星華國安全部，情報一處虎賁組成員，也是楚春生最信任的下屬，代號【彌勒】。

這個曾被楚春生戲稱為【全藍星最會審訊的胖子】的男人，跟着楚春生出生入死整整八年，七十二次往返於藍星與死域之間，沒有死在異族的牢獄中，沒有死在戰亂的火炮下。

卻是死於二五仔的背叛。

死在了他曾經最信任的長官手中。

所以他死不瞑目。

而今天像【彌勒】這樣，死在楚春生面前的，虎賁組成員，還有七個。

「虎賁情報口三十六人，其下線人更是超過三百，你這把火燒不盡的。」楚春生看着【彌勒】的屍身，喃喃說道。

反倒引來了投影男更加狂肆的笑聲。

「楚春生，既然我敢對你動手，自然不留餘地，另外你可能是記錯了，虎賁情報口其實有三十八人，有兩個雖然不在資料庫里，但只要我想查，還是查得到的，其中有一個，就是你那個叫做黎朵朵的姘頭吧？」

這話一出，楚春生的情緒終於有了激烈的波動。

他猛地轉過頭來，目若星劍，直刺那道虛無的投影，沉聲道：「你要是敢動她……」

「哈哈哈哈……」投影男笑道：「不止是她，包括你那個瘸子爹，賤人媽，這會兒應該都已經在黃泉路上等你了，所以你還是趕緊死吧，也好早點一家團圓。」

「你找死！」

楚春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竟忽的從地上一躍而起，徑直撲向了那道笑容燦爛的投影。

不。

或者說，他是撲向了投影身後那道通往夜色的大門。

然而，正如投影男所預料的那樣，楚春生才剛剛向前急躥了十多米，便腳下一軟，重新栽倒在地。

【啪啪啪……】

不疾不徐的掌聲從楚春生的後方響起，那全息投影款步走來，由衷讚歎道：「不得不說，剛剛那一下，還真是又嚇了我一跳呢。」

楚春生仔細感受一下自己下半身的狀況，確認逃生無望。

所以他暗暗沉了口氣，笑着開口道：「師兄，禍不及家人，你不過是當了異族的走狗，與我之間並無生死血仇，何至於此？」

聞言，投影男似乎臉上浮出了一絲欣慰。

「這還是這麼多年來，你第一次叫我師兄，不愧是虎賁千面諜王，遇事能屈能伸，只可惜，當初你就怎麼敢對我那麼不留情面呢？」

楚春生笑道：「那條消息是三名兄弟用命傳出來的，師兄你二話不說就要搶功，實在不太合適。」

師兄湊到了楚春生的臉前。

「不合適？我當時說沒說，那三人的撫恤我出？人都死了，功勛拿來還有什麼用？我既是你們的長官，這報功的權利你就不該插手，你覺得，你私自彈劾長官，潑我髒水，讓你那幫老鼠發動輿論逼我引咎辭職，就很合適？」

楚春生並不打算爭辯，他只是扯著嘴角笑道：「師兄就因為這個，要殺我全家？」

師兄倒是難得坦蕩地搖搖頭：「你是做情報的，應該知道近期的趨勢是什麼，你是兩族和談路上最大的絆腳石，你不死誰死？」

「這是種族滅絕之戰，他們已經大肆屠殺了我華夏億萬同胞，你告訴我，怎麼和談？」楚春生咬着牙說着，卻又很快平復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師兄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哦。」

師兄輕描淡寫地笑道：「這不是你所奉行的敵後準則嗎？殺人就要斬草除根，連條狗都不能留。」

「師兄你下的命令？」

「我只是做出了合理的建議。」

頓了頓，師兄又道：「春生啊春生，你何必跟我這麼拐彎兒抹角呢，今天是誰約你來接頭的，你不是清楚得很嗎？堂堂千面諜王，也有不敢面對現實的時候？你忘了老頭子給你上的第一堂課是什麼了？」

此時的師兄彷彿變成了循循善誘的長者，但眼中卻滿是譏諷。

楚春生卻是釋然一笑，一邊急促地呼吸著，一邊答道：「老師說過，干我們這行的，本質上，就是對信任的背叛。」

「還有一句。」

看着已經因為神經毒素漸漸呼吸困難的楚春生，師兄的投影又靠近了些，在他耳邊低語了一聲：「我們是在用人間一切陰謀詭計，行高尚之事。你活着的時候很讓人討厭，但死得，恰如其分……」

【滴滴滴。】

「哦，我剛剛收到消息，你家中突發大火，二老清醒著也沒能跑出去，死狀凄慘，黎朵朵那邊倒是貞烈，沒等我把她賣到地下市場就自盡了，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安排人去把她的屍體縫好送來，你知道的，皇族這邊，有不少權貴就喜歡這種調調……」

伴隨着師兄這最後一聲宛如惡魔低語般的詛咒，楚春生的世界終於陷入了一片絕望的黑暗。

……

【嘭！】

「黃秉坤！我要叫你生不如死！」

一聲怒吼之後，楚春生猛地從課桌後站了起來，睚眥欲裂。

自從成為虎賁組組長之後，他已經鮮少將自己的情緒如此外露，但今天……

？？？

短暫的死寂之後，一道尖銳的女聲從講台處爆鳴而起：「楚春生！你睡覺睡懵了？給我去外邊兒站着去！」

楚春生環顧四周，看着那一張張印刻在自己記憶最深處的笑臉，目瞪口呆。

「還愣著做什麼！出去！」

班主任的呵斥聲再度傳來，卻在楚春生的心中激起了驚濤駭浪。

【陳紅，我高中時的班主任，勢利眼，背景深，異族入侵第一年，也就是2035年，當了叛徒，導致二十名愛國學生慘遭殺害，名副其實的人奸，是我在實習期親手抓捕的。】

幾乎是如條件反射一般，楚春生立刻在腦中浮現出了關於班主任的資料。

隨即眼神也變得冰冷了起來。

眼看楚春生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陳紅彷彿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幾步便從講台來到了楚春生跟前，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啪。】

「你瞪着我做什麼？要反天？」

相比起挨的這一巴掌，楚春生倒覺得陳紅那尖銳的嗓音更令人不適。

他低頭看了看手邊的試卷，確認是高考模擬卷，立刻明白現在是2033年。

也就是說。

他竟重生到了十一年前自己高三的學生時候！

此時距離他成為虎賁組組長還有八年。

距離他策反黎朵朵還有五年。

距離異族入侵，全球戰爭開啟，億萬同胞被大肆屠戮，還有，兩年！

楚春生不知道自己死後，那所謂的和談究竟能不能成功。

他也從來不信與異族的什麼狗屁和談。

他只信，對一個文明的最高敬意，是趕盡殺絕。

如果當初不是被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

如果能提前兩年組建虎賁……

而現在，一切都來得及！

冥冥之中，一張張臉龐在楚春生的眼前接連閃過，有他那個苦命老爹的，有那個一路支持他的老媽的，有黎朵朵的，有彌勒的，還有……

下一刻，楚春生的目光變得無比平靜，就像是一潭死水，沒有半分波瀾。

他習慣性地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彷彿那裏有一團小小的火星。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異族入侵先不急。

他要提前殺個人。

同一時間。

伴隨着一聲驚呼，一位面容乖巧的少女突然從床上坐起，渾身上下，香汗淋漓。

「春生！」

立刻驚得門外的侍從和奴僕連忙趕來，詢問情況。

「小姐，是做噩夢了嗎？」

少女怔了怔，下意識看向手腕上所顯示的時間：【2033.9.709:06】

隨後少女瞪圓了雙眼，突然掀開衣服，看向自己胸前的那一片破濤洶湧。

這一幕不禁嚇得幾位奴僕倉惶轉身，生怕因為對小姐的不敬而人頭落地。

所以他們錯過了少女臉上所浮起的明媚笑容。

是的。

她已經察覺到，並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實了。

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此時的她還沒有成為楚春生的傀儡，也沒有陷自己的父皇與臣民於不義，更不可能……再愛上那個大騙子！

她依舊是這個星球上最有權勢的女人之一。

因為她是黎族三公主，黎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