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悲歡離合戲一場

第1169章 悲歡離合戲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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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上回迷宮之戰的第二天,紫龍駒便傷痕纍纍地找回了宋營;無法無天也英勇無畏地一直都在,除了林阡和柳聞因之外本就無人能馴;卻是那匹青驄馬比較弱小,眾將生怕它早已倒斃,半個多月也一直未見。//78小說網無彈窗更新快//孰料就在這日紅襖寨和金軍的摩擦中,花帽軍有個副將的坐騎突然發癲一樣直往柳聞因的無法無天跑,無法無天起先反常沒有任何作為,直到那坐騎站定它身旁時才猛一抖鬃,把方圓幾丈的戰馬和人都掀了開去,頗具靈性將「戰友」救下。

「青驄!」彭義斌驚喜地發現原來是它。吟兒得知音訊趕緊前來照看,撫著瘦弱了好些的它心疼不已:「原以為跟着我的戰馬都不會長久,這匹真好,破了詛咒。」吟兒親自給它餵食;林阡就在一旁把紫龍駒牽了出來、溜了一圈,不肥不瘦,狀態恢復得極好,「不錯啊兄弟,過一陣就可以再上戰場。」

「主公,您看是誰來了!」阡吟剛從馬廄回到營房,就見柳五津帶來兩個熟悉的女子,一位,是宋賢的堂妹,那位風風火火的紅衣女郎楊玉鳳,這些年她多數都與風鳴澗共事守着夔州,現下回來當然可趁空看望宋賢、楊鞍、妙真等親人;

另一位,則令阡吟看到的時候都微微動容:「三娘子。」同樣是一位巾幗英雄,短刀谷潑辣彪悍的郭三娘子。辦事爽利的她,是聯盟最早一支娘子軍的領袖。

她的丈夫。錢爽,犧牲於去年六月廿九莒縣之戰。

如今花開花落,葉疏葉茂,轉眼一年快過去了。已不見噩耗剛傳到川蜀時的晴天霹靂悲痛欲絕,郭三娘子的臉上,沉澱著一份堅韌鑄成的恬靜。吟兒佩服她,她一直都是堅強獨立的女子。

她們的到來,一部分原因是作為川蜀等地派來的要人與阡彙報軍情,另一部分原因,郭三娘子也直言不諱:「主公,我想在阿爽的家鄉。給他打一段時間的仗。也想在戰後把老人家接到川蜀,近身照料。」

「自然可以。」林阡點頭,隨刻便命人先將兩位老夫人都接過來。

林阡與楊玉鳳先議那夔州軍情時,吟兒則關注著郭三娘子與錢母的初識。隱隱聽郭三娘子泣訴,「三娘子是川蜀的女兒,亦是山東的兒媳。」心中登時一震,吟兒想起,曾經錢爽也這麼說過。化成灰也要山東落一半四川落一半。郭錢二人心頭都有着這樣強烈的對彼此親人與家鄉的愛,如此默契,深沉不悔,早已超越生死相許。

「既然郭三娘子已至、山東局勢也緩。我想先將天驕送回川蜀休養。」傍晚在軍營中視察散步時,林阡與吟兒商量說。「他傷病一直未能康復,總是在戰局內為我、為盟軍操勞。」

林阡實在不忍再見徐轅辛苦。現在戰事落幕了才看得出來,連日來徐轅的拚命只是為了麻痹情傷。

「可是……」吟兒欲言又止,誰說有些已經割斷的情就不超越生死相許呢。

「吟兒,他是為了我們,才失了和楚風月的那份情,也是為了我們,在最不該割斷的時間和地點捨棄,以至於如今還無法走出陰影,還是為了我們,他和楚風月已走到絕路,這一生都無法回頭。」林阡動情地說,吟兒噙淚看他。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他走出陰霾,讓他漸漸地明白,過去的感情未必只是陰影,還可以是一份很珍貴的回憶。這一切建立在讓他先離開傷心地、傷勢痊癒的基礎上——身體恢復了才是心恢復的開始,將來勢必還有新的生活新的人事,與楚風月重逢時也能釋懷。」

「嗯。」吟兒應聲,「那麼,誰護送他回去?雖然戰勢已不那麼緊,但也不可調遣過大。然而,我又不放心……」

「我想過,可教聞因和飄雲護送。」

「他二人值得信賴。」吟兒說,「先去問天驕意見吧。」

林阡點頭。

楚風月,徐轅。

兩國交兵,永無止境。

夜晚,她披盔戴甲下令剿密州寇,看兵馬犬牙交錯於眼前,眼神里的痛楚稍縱即逝;

夜晚,他一襲青衫將要告別山東,任風沙呼嘯著擦過臉頰,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悵惘……

光陰荏苒,天驕走後已有數日,山東亂局接近尾聲。

鐵桶封鎖、敵強我弱、分割包圍……這些景象都一去不返,寨眾們大多都已安全,立足點日益堅穩,戰鬥也一次比一次輕鬆。憶苦思甜,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時候,他們都相信一個信念——在完顏永璉的強勢鎮壓下,只要能挺直腰桿活下來那就算贏。

而今,山東確實已面臨着紅襖寨和金朝官軍分佔、共存的局面,情況幾乎和隴陝一致,唯一不同在,西線是宋軍較金軍強,東線則金軍較宋軍盛,加之中線還不曾有幾多盟軍據點,故林阡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但從攻勢上看,林阡已入金,完顏永璉守……那已經可以解釋為何紅襖寨活下來就算贏。

誠然,完顏永璉也不能忽略這樣一個年輕而強大的敵人,因此在山東之戰落幕之前,即在宋廷暗中埋下了伏線。

縱使林阡很快就覺察出風波暗涌,亦無法輕鬆地控制舉國北伐的熱情,信件從「集中收穫」到「紛至沓來」也不過半月之久,而山東之戰的結果大好,亦使得近來軍情更加「日益頻繁」,對比之下,與金軍的正面交鋒反而不那麼重急。

於林阡而言解決這一問題最好的方法,便是在舉國北伐發起之前,先為南宋軍民奠定勝局。林阡說過,那就必須完成兩個條件,一,東線穩定。二,西線突破。

「勝南,我們會答應你,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山東安定。」楊鞍等人也曾說。

問題在於,紅襖寨在逆境下扳平諸多回合已屬不易,現在儘快地恢復到原點還來得及嗎,只恐怕又將一番疲勞……

來得及!楊鞍、劉二祖、國安用、以及魚張二、馮天羽等人都依言交出了他們最好的成績。

楊劉國三人治理能力向來卓絕,很快就將山東穩定。而因為山東之魂不死,山西河北的接連響應,亦印證了古來那句「泰山安則天下安」。

棋盤拉大,金宋兩軍難免達到分流。等同於驍將不變僅僅是戰場增擴。然而林阡和完顏永璉都還未離開山東,似醞釀着更大的一場決鬥,主力軍也仍然對峙於此,三日一小戰,五日一大戰。這使得東線戰場的重心仍集中在山東無疑。

五月初,彭義斌主動請纓說要去河北幫魚張二戰,林阡才想起一不小心把聞因送回了川蜀,追悔莫及。時楊鞍說起臘月眾人在雪地偷閑,吟兒曾提起路成喜歡妙真。故問林阡當時約定還作不作數,林阡聽到甚是驚奇。說天驕曾說妙真和李全是一對……當時就把楊鞍說得愣住了。林阡說,找她來問問便是,若真與誰有意,即刻就成婚事。但那天楊鞍走後沒再帶楊妙真來,頗為蹊蹺。

吟兒得知這事之後,笑着說,「那有什麼蹊蹺,妙真既不喜歡路成,也沒和李全是一對。」

「啊?」林阡不解,「那為何不來見我?」

「因為她喜歡的,正是你這獃子啊。」吟兒幽嘆一聲,無奈得很。

「怎麼會?我是她的師父。」林阡大為驚詫。

「那日我見她在戰場上,頗有些我當年的感覺,為了你敢沖敢闖,為了你不顧後果。別人心中可能想,那應當是關心師父,可我覺得,她是很熱切的那種喜歡,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吟兒認真地說,「所以,我就再不能摻和她的感情事了,順其自然吧。」

「若是真的,那妙真實在笨得很,別說你在我身邊,我這把年紀,都可以做她叔叔了。」雖然他和楊鞍稱兄道弟,但確實把妙真看低一個輩分。

吟兒噗哧一笑,「哎呀老爺,您多大年紀了。」正色道,「她現在不來見你,應是怕尷尬也難以啟齒;等她年紀再大些,應該會有自己的抉擇。」

「我是不想再多幾個輕衣、慧如。」他嘆了口氣,點頭。

「可是,這世上,總有人喜歡飛蛾撲火、從一而終。」吟兒想起那晚賀思遠的話。

世間萬事瞬息萬變,將來又有誰說得清楚。

暫且擱下妙真的感情問題,他和她一如既往在燈下各做各的事,中途她起身了一次突然差點栽倒在地,他一驚即刻上前將她扶穩:「怎麼了?」「眼前一黑……」她如實回答,是因為現在還模糊。

「來人!去將樊軍醫請來!」他緊張至極,想起她那晚噴嚏,只怕她火毒或陰陽鎖發作。這凌亂的脈象,林阡一時診不出,「還好不是陰陽鎖。」

「唉,不要這麼緊張,只是可能最近太忙……」吟兒示意說不用找軍醫,但林阡哪裏肯聽,仍然把樊大夫請了來。吟兒被診脈之時,只覺得氣短胸悶,注視着樊井那一直展不開的眉頭,她自是心慌更加不敢看林阡,只盼著樊井大夫的眉頭倒是早點展開啊……

「恭喜主公,賀喜主公!」樊井他終於幹了件她中意的事!非但展眉,還笑容滿面,「主母她是喜脈。」

「當真?」吟兒喜出望外,林阡則又喜又疑,想,怎麼我沒診斷得出來。

茵子最近總跟在樊井後面學醫,小丫頭聰明地好像知道林阡在想什麼,笑着鄙視了他一眼,說,「還沒到尋常大夫能診出的時日!」

「你這破醫術,還賴進步啊!」吟兒笑,拍着他的肩膀,

他那時才信,不禁如在夢幻,欣喜萬分,雖然已經有了個小牛犢,但去年他得知小牛犢的存在時心裏還沒現在這麼振奮,一則吟兒身體。二則紅襖寨前景……如今,山東義軍形勢既定,吟兒竟又給他帶來一個孩子,那股興奮勁直接衝上腦子。竟把他沖懵了就好像做夢一樣。

「和懷蒙蒙的時候感覺不一樣,這次一定是個姑娘!」吟兒也高興地說。

祝孟嘗、郝定他們就在此地聞訊都來賀喜,最近盟軍的喜事一件緊接着一件,所有人喜氣洋洋,只有小牛犢一個倍感失寵,這當兒小傢伙終於開始哭了……楊致誠剛巧從沂蒙到此,還沒嘗到抱小牛犢的滋味呢,於是將它抱起。說蒙蒙乖,楊伯伯疼你。結果直接被小牛犢哭着燙了一手,楊致誠都不知道是為什麼……直到海夫婦來哄時,小牛犢方停止哭鬧。

「小牛犢。恐怕是最喜歡寒性體質的人,而不怎麼喜歡火性體質的。」吟兒笑着說。所以祝孟嘗和徐轅可以給它輸氣救命,稍微正常點的柳聞因就不行,當年能到寒潭至深處的楊致誠自然更加不受它待見,所以稍微拍了拍都沒手重。也能被它燙,好個小魔王,從不一視同仁……

這一年的夏天,泰安又開始有螭霖魚的蹤跡。不過林阡說還是先別吃了,沒酒佐。沒意思。林阡這麼說,吟兒知道。他是見魚還太少,怎能吃。

「狡猾得很,順帶着跟我抗議要酒喝呢。」吟兒笑,於是便給他做粥補償他的胃。

大清早,林阡就在一陣粥香里醒了過來,原是感動又憐惜地想讓吟兒別再忙碌的,可越走越近發現這粥竟是他最熟悉的那種氣味、他從小就最愛喝的臘八粥時,腳步忽然停滯,心裏百感交集。

「這是……」

「這是先前向娘親學的。再不煮就生疏了。」

胡水靈過世已有數月,這數月他都不眠不休徵戰,反倒是吟兒費心地去探索過她的煮粥方式……因這粥的味道幾乎沒變,他覺得母親還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督促;只是這粥的味道豈能分毫不變?從深不見底的母愛傳承為刻骨銘心的愛戀。

母親和吟兒是有共同點的,都不愧是他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個是女中丈夫,一個是女中豪傑。

「只是悔恨,這一生都不能對她盡孝。」林阡喝完這臘八粥,想起寒煙事件的一幕幕,一直到晦夜殘恨的那一瞬……自己和母親的交集竟那麼短,相互理解也那麼少。

這一生都不能盡孝道,林阡和吟兒都一樣,然而,林阡可以實現林楚江和胡水靈的心愿,吟兒也一定能完成完顏永璉和柳月不能完成的一切……那就是,義軍興盛和金宋共榮。

「吟兒,我失去母親,曾痛徹肺腑,你失去母親,也無依無靠。我不會讓蒙蒙和他的弟弟妹妹,受和你我一樣的苦。」林阡撫上吟兒的臉頰,如是說,他不會讓小牛犢受他的苦,所以絕不會讓他們失去母親。

吟兒一愣,明白阡最怕失去的是她,所以先前對她的關心則亂也就很正常了。向來對大局洞若觀火也處變不驚的他,只有在她的事上才會動輒失措杞人憂天。

但那時的他,才是一個真實完整的林阡啊。

「有你在,本就不會有任何事。何況我這條命,是清風、藍大俠還有娘親,還有很多很多人換來的,一定要好好活着。」吟兒微笑碰觸他胸口的傷,「你也要答應我,也要好好地珍惜自己。」

「一定。」這傷也和徐轅的傷同樣,無論如何都痊癒不得,不同在於徐轅是自己不想痊癒,而他是被逼着好不了——剛好了又上陣,上陣了再受傷,循環往複。

四月至今,雖戰亂漸漸稀少,兵將悉數分流,金方給林阡留下的高手卻不減反增,不弱反強。

誰教他在迷宮之戰曾當之無愧地「刀驚河朔」?便連完顏永璉自己,也未曾離開泰安,意思已經很明顯。

岳離、齊良臣近期都有出戰,完顏永璉坐鎮即將決鬥。這三人,林阡自問以當前水準就算投機取巧也打不過。這三人,不偏不倚全都留下了。

迷宮之戰已教林阡見識過了他們武功的出神入化,虧得半個月來的這幾戰都是陣前交戈戰馬代步,否則實際水準尚處司馬隆高風雷之下的林阡,根本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縱然如此,在齊良臣和岳離的手底下,林阡還是沒少受傷。

越傷越戰,越戰越強。

單純作為武者來說,他自然也想顛覆與他們的格局。

風似箭,月如練。

是夜濟南城外,飲恨刀九天劍再度遭逢、陣前相接。延續了一個白天的對決,夜幕降臨后的此刻宋金都意猶未盡持火把續戰,燈火通明夜如白晝。在兩百個回合左右的此時,岳離終將林阡和自己一起帶離戰馬。寨牆上的一干人等,全都為林阡捏了一把汗。

然則,失去了無法無天,不代表林阡就輸定了!吟兒早說過,形勢會把一個人逼得火燒眉毛,但形勢可能會令那個人練就更快的速度去避過火魔……就像這一刻,激越戰鼓聲中,只看見林阡的身影於層層劍影重重死路中如電穿梭,並一次又一次反擊出萬仞山、千鈞勢、和一把彷如有命的刀……他的面容,一如既往沉靜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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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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