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0章 聚江湖廟堂,守家國月明

第1460章 聚江湖廟堂,守家國月明

林阡倏然卸下偽裝、眼神從魔性恢復成正常,實在是把和州城裏仆散揆帶給吟兒的驚恐,在這江北戰場原原本本還給了他。

和州之戰是葉文暄和柏輕舟勉強決定提前發起的?李君前被迫把瓜步的堡塢對定山拆東牆補西牆?林阡因為鳳簫吟處境堪憂而心急如焚大失水準?控弦庄復活而海上升明月僵死?這些,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霎時在仆散揆心底流過無窮猜測,最先可以肯定的是,「林阡為了鳳簫吟癱倒、吐血、險些瘋魔」是假!不過是借力打力、將計就計、故意對仆散揆「正中下懷」騙他而已。可是,到底為什麼這樣?哪個環節漏算了或者出了錯?

不容多想,務必接招,林阡一旦恢復理智——不,一旦現出原形、證明他是帶了腦子來戰的,仆散揆和龍鏡湖怎還可能輕視!

林阡戰力本就在龍鏡湖之上,又在贈周虎刀法之時發現,其中一招「風正一帆懸」很可能拉扯出龍鏡湖的破綻,繼而允許他在此基礎上穩紮穩打對着龍鏡湖的全部防線各個擊破……此刻付諸實踐,不憑蠻力亂打、一巧可破千斤,打得龍鏡湖二人抵擋不了更招架不住,別說不能輕視他,正視都不夠格非得仰視,那一雙雪亮鋒芒二話不說佔據主導,十回合鋪墊刀局,數丈內鎖定優勢。

向來是仆散揆運籌帷幄、龍鏡湖決勝千里,所以戰場上從來仆散揆淡定、龍鏡湖急躁,不過,武鬥時完全掉了個個,仆散揆束手無策手忙腳亂,龍鏡湖平心靜氣以不變應萬變。這一對,也無愧最佳搭檔。

早已發現不妙的龍鏡湖,並不甘心就此認輸,思及林阡不敢妄加力量以免入魔,計上心來,當即將全身力道源源不斷調入長槍,試圖以十二成氣力強行衝破飲恨刀封鎖。說時遲那時快,眼看他就要突出刀氣之重圍,林阡若想繼續碾壓就非得全力以赴不可、然而那樣一來必冒着入魔的風險……一剎,林阡卻理智地控制自己在明確的限度之外,物我兩忘,心無旁騖,彷彿他就是爐焰旁的雪與冰,水與天上的月,幽林中的光和影,神骨俱清,自見空明——

心念純身沉靜,不受外界干擾,仍然能打出那個我需要的最強力道!打他一個龍鏡湖罷了,「天下高手如電抹」去「萬刀鬥法」里洗兩遍都夠。

拋棄物慾,思緒至誠,存浩然氣,那最後一刀行得方正之至,林阡主宰戰局的手好像在說,龍鏡湖你槍法特色是山河滾到你刀下宰、剛好克着我的山河意象?那我便先把它們變方了滾不動了!

手起如排山倒海、經久不衰,刀落如幻滅長空、稍縱即逝,經千岩萬壑、歷千秋萬代而不動一塵!

仆散揆眼睜睜望着龍鏡湖被林阡這一刀砍在正想要甩出手箭的左手隨即跌落馬下、生死未卜,雖平素有所爭執也不禁悲從中來:「鏡湖……」恐怕連龍鏡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價值,雖然他才歸隊不久,卻已為東線金軍立功無數,長槍奪魄手箭追命,安豐等地每戰先登,今夜卻滿身是血從戰馬落墜還被那畜牲拖行數步,倉促發生的一幕幕可以說從根本上挫傷了金軍的銳氣。

可是,如果只是打敗龍鏡,最多挫傷金軍銳氣罷了,還不至於引起他們的軍心分崩離析,林阡所作所為,儼然是要讓包括仆散揆在內的金軍「發覺被騙、不能接受、難以應變」!

「這一戰,你分明是倉促發起!」仆散揆強忍震驚,鎮定詢問。林阡就算冷酷得不會為鳳簫吟失心,也犯不着故意失去她來影響和州軍民之士氣,所以鳳簫吟失蹤確實是林阡的意料不到、和州之戰應該是提前發起的沒錯。只不過,可能不那麼「勉強」和「被迫」……

「如你所願。」林阡刀鋒直指,江畔風沙如潮,驟然仆散揆屏障全消性命堪憂,多虧斜路里三個奇人異士一起沖馳上來:「元帥先撤!」

「撤什麼?戰!」仆散揆連退數步,先奮力救起龍鏡湖,后又冒着生命危險再度靠近,同時號令身後心驚膽戰的無法接受突變的全體金軍。緩得一緩,平素並不怯懦的他們才接二連三地響應他:「戰!」氣勢卻明顯比因為林阡戰勝龍鏡湖而被鼓舞的宋軍矮了一大截,這片刻功夫,厲仲方、李君前、葉文暄早已合作著攻了進來,仆散揆麾下的驍將們重新找到主心骨才趕緊設陣去阻,倒也都是從容不迫、眾志成城、戰力不凡,很快又把局勢扳平,然而戰線卻已東移。

宋軍士氣,從始至終都高燃,分毫不受戰前偽裝成失魂落魄的林阡影響……到這份上仆散揆再想不通都不可能了。「林阡令每個見過他的人都覺得不妙,和州之戰未必穩贏了」?可是見過林阡的有幾個!都是林阡故意給見的!原因卻只有一個:必須打敗仆散揆!

「如你所願我崩潰了,可是仆散大人卻清楚得很,和州還有厲仲方、葉文暄、李君前……你原先輕視他們,如今卻知道正面打他們會同打我一樣煎熬,你必須藉助我軍的倉促來尋他們背後的破綻。」林阡嘴角劃過一絲俘獲人心的笑意,「你要我心急如焚、浮於表面,我要你何樂而不為、急在骨子裏。」

「所以你特地把背後的破綻設在那三大堡塢……」能讓仆散揆何樂而不為的,只有定山、瓜步那幾個堡塢了。

說話間,林阡也注意到了此刻的戰場上,仆散揆麾下毫不遜色藏龍卧虎,李君前葉文暄厲仲方雖已深入、對付的仍然個個都是硬茬,所以他也早預料到這場決戰如果僅限於正面衝突必然是硬碰硬,一樣地,他也要從另一個地方撼動平衡,從而完成屬於宋軍的必勝:「是,我要給你選定一個地點,讓你覺得它是我的『疏於防守』和你的『必須攻佔』,令你心甘情願、毫不猶豫、迫不及待地去奇襲它,那這地點便只能是堡塢。」

「那其實是你選定的地點。」這一刻,林阡已經看見了瓜步留守宋軍的信彈,仆散揆也同時獲知紇石烈桓端在彼處涉險,不禁苦嘆一聲。送紇石烈桓端出征時他還對那少年將才說:奪取那裏,不僅可以戰勝林阡,還能撕裂宋軍在淮西的守江防線,一勞永逸……他卻沒有意識到,潛意識裏他被林阡撩得急了,不再是以一顆平常心穩操勝券。

驟然他更明白了,非但倉促、急迫是林阡裝出來給該看見的人看見的,瓜步的破綻也是李君前特意要讓他仆散揆知道的,所以青鸞被宋軍握在手裏當棋子反間了?可是青鸞藏得那樣好、怎會被宋軍發現?!

「紇石烈桓端,好個將才,凶多吉少了。」林阡斂了笑,冷冷預言,「仆散揆,你無顏再見完顏璟。」

此前仆散揆之所見皆符合所想:宋軍本就決定會在月出時總攻,適逢日暮獲悉鳳簫吟何在,所以更加不惜一切代價,忘乎所以要打這場決戰,那時起,宋軍便不會覺察到紇石烈桓端領精銳繞道奔襲、從瓜步這個相對秘密的堡塢出奇制勝。原本,仆散揆與紇石烈桓端一起將奇襲時間策劃在「林阡等人士氣衰竭的關頭「,實戰中也由青鸞一脈穿針引線確定在了這子時的前後,這個時刻,紇石烈桓端剛好也調整好了狀態由暗轉明一擊即中。

誰料紇石烈桓端那承載着仆散揆大半希望和心血的精銳,遭遇的卻根本不是一個破落的無人關注的瓜步,而是並沒有分兵去顧定山的小秦淮三、五、十數位當家,他們,在故意示虛之後,請君入甕瓮中捉鱉,與此同時信彈告知林阡,真正的大戰現在才開始……

紇石烈桓端尚能施展風裏流沙刀以一敵三,其餘金兵卻怎可能像他那般霸悍,這次南征不知怎地,他和他的兵真是一遇到林阡就輸,活見鬼……身陷重圍,難免驚異,情不自禁問那個半生不熟的謝峰:「你怎知我會來,還以空營誘擊!?」

用不着三大堡塢齊聚一堂,金軍便已腹背受敵,陸路守軍、水路舟師,並肩作戰何管官軍義軍。肝膽相照,意氣風發,素來沉默寡言的謝峰都笑了:「便是我讓我在定山的好麾下告知了你啊。」語氣一變,「不是我的麾下,是你的。」

他說的,正是他另一位原本無比信任的即將升任的副香主人選,也便是真正的「青鸞」。月出之際,謝峰聽從李君前指示,利用青鸞發出情報,正是他特意示出的「宋軍驚聞轉魄等人蟄伏,無法改變計劃,只得抱存僥倖,一切如仆散大人所願。」既然前線士氣衰竭的關頭被林阡預算在了子時前後,李君前責令謝峰把對青鸞的秘密抓捕留到了亥時三刻以後,儘可能地讓他對仆散揆發完最後一條情報。

其後,謝峰才掩人耳目、卷甲倍道前往瓜步候敵,那時金軍宋軍早已在陣前殺得犬牙交錯,沒有青鸞等人的下一步情報也不會覺得蹊蹺。很快,林阡便露出了真面目、接踵而至就是紇石烈桓端的遇襲,可嘆再然後金軍才知道青鸞的被捕,仆散揆早就沒有回頭箭了,早就剎不住紇石烈桓端這張必敗的弓了!然而林阡和李君前怎麼知道青鸞還在的?

一切如仆散大人所願?不過是順仆散揆的劇情寫林阡的初衷而已!雪夜劫營那日,葉文暄陪同林阡親自去問李君前和謝峰,謝峰和葉文暄一樣,慶幸還好左撇子已經暴露,然而李君前和林阡都身經百戰,對此皆持保留意見:「金軍今次兵行險招,未必沒有考慮過萬一勝南沒死的可能。」「換作是我,想給真青鸞消除嫌疑,便會自行暴露一個『青鸞』,與當年銀月找王寶兒金蟬脫殼、如出一轍。」

李君前和林阡說服了他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青鸞就在謝峰的近身、知道我軍劫營的部署,但是是不是那個左撇子還需驗證。」

所以易容之局,名為抓捕青鸞,實則卻是驗證「是否有真假青鸞」!裝成「仆散揆」的模樣來看眾人表情的這個策略,葉文暄之所以建議李君前不告訴林阡,當真只是為了看合理性?當然不是!他是想用林阡做一個參照物罷了。

看見「仆散揆」時,大部分正常人都和吟兒一樣瞠目結舌,少部分疑似間諜會和左撇子一樣有過一瞬的驚疑流露,卻有第三種人,和當過細作王牌的林阡一樣,強裝鎮定,面不改色,不敢吃驚,一息之間心中流過三千個思考,想通之後沉澱了心境當真不驚。吟兒說得沒錯,林阡你沒有無為而治,你貢獻出了見到仆散揆時「強裝鎮靜」的表情,當時當地,真有一個謝峰的手下,從始至終神色和林阡一樣,只存在微弱的變化,沒對比根本看不出來,後來此人也沒有收發暗號的可疑行為。

「易容之局,李君前在明在暗都已經抓住了人……」紇石烈桓端立刻懂了,那天起真假青鸞就已經一起暴露了!林阡卻放長線釣大魚,沒有立刻處死青鸞反而利用他。今日,宋軍發起決戰的時間地點,全是通過青鸞提前通知仆散揆的。

「雪夜之戰,兩軍細作都露了餡,你必定會利用青鸞抓內鬼,我便利用你想抓內鬼的決心,進一步確定了青鸞的嫌疑。」同一時間,林阡對再度持劍應戰的仆散揆說。

「你怎知我必會在戰前抓內鬼?」仆散揆負隅頑抗。「你不會允許任何人送出紇石烈桓端偷襲的情報,破壞你的戰略,正所謂謀定而後動、先勝而後求戰。」林阡笑,如是說。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仆散揆笑嘆,自己的優點竟被他掌握成了突破口。林阡告訴仆散揆:「君前收到細作來信,確定吟兒在你帥帳,那情報是故意露給青鸞看見的,讓青鸞幫你鎖定內鬼進一步取得你的信任,也給你仆散揆嘗到甜頭、令你自以為切斷我軍情報網、對我軍愈發掉以輕心。」

仆散揆雖然下令姦細疑雲切忌擴散,卻還是寧枉勿縱地將嫌犯下獄、意圖和八疊灘那次一樣把宋軍的交流當場切斷;林阡卻不動聲色,握著青鸞的手間接操縱仆散揆繼續下棋,種了數日的因,此刻才收到果。一個雷厲風行,一個厚積薄發,誰高誰下,一目了然。

「好一個林阡,為了剔出青鸞和打敗我,竟故意犧牲了自己人?」仆散揆半信半疑,因為李君前收到的細作來信必然是轉魄一脈所發,這出賣戰友的行為不符合林阡的一貫作風。林阡神色稍事暗淡,半晌才說了句不置可否的話:「我犧牲了誰?」是啊,仆散揆你抓住誰了?

「戰後你便會知道,你犧牲了誰。」仆散揆言下之意,那三個被他抓住的嫌犯,必有一個以上是轉魄一脈,甚至新轉魄本人,別以為他們是我的親信我的戰將就法不責眾。抓不住他們就一起死。

「你活得到戰後?」林阡笑聲剛落,這起武鬥便也高下立現,可惜金軍高手們不會允許仆散揆單打獨鬥至死,所以不顧一切沖湧上來又將這裏圍成混戰。宋軍既佔上風,亦見不得林阡以寡敵眾,紛紛驅前來戰。馬蹄聲,船行聲,廝殺聲,不知何時完全蓋過了風聲江潮聲萬籟聲……

最後,卻同歸於寂。霜重鼓寒聲不起,半卷紅旗臨易水。陸上,鮮血染紅了林天,水中,刀兵震碎了江月。完全不用再擎火把,本身就是永晝之夜,若有個參戰的兵士恍惚間立足於船邊上看,會感覺水中的月被震得好像也變作妖邪。

萬里妖氛,漢兵洗滌,當是時,林阡、李君前、葉文暄、厲仲方聚到一處,擊退了包括仆散揆在內的十餘金軍一流高手,仆散揆本人負着龍鏡湖跑不遠,險些被林阡追前一刀激斬,虧得他五個親信、非絕頂高手拚死上前,其中一個徒禪月清的武功最高,攔了林阡幾招給仆散揆掙了匹馬逃脫,饒是那一世梟雄,亂軍中也慌不擇路。

徒禪月清和林阡這一照面,出的刀自然不是招、而是暗號。你知我知,月清就是轉魄。

雪夜劫營之後,原想着月清也面臨暴露危險,所以林阡思忖著要給他補到萬全。林阡對他強調,保全自身要緊。決戰在即,若非兇險之境,不以飛鴿、竹節傳信,只近距接觸或蘆管通知即可。

月清也當真是個人精,他不僅全做到了,而且他的作風是這樣的,以他職權能接觸的情報絕對不當場傳。

「主公,那夜您劫營砍寨之前,金軍的部署是我給納蘭小弟下迷藥扒出來的。」他根本沒碰過雪夜的部署,所以一早就不在仆散揆的肅清範圍內,仆散揆藉著議和來抓內鬼的時候,他不僅不在護送丘崈的人里,反而在負責盯梢的人內。

他也早就確定吟兒被仆散揆關在哪裏,吟兒被擄的後半夜他就在帳外等仆散揆,作為仆散揆高度信任的人,他甚至聽見了仆散揆和龍鏡湖爭執的隻言片語,然而,他沒有當場就傳出吟兒在哪裏,而是到吟兒清晨被轉移到仆散揆帥帳后、認為有足夠的旁人可以幫忙稀釋嫌疑了,才終於以蘆管傳——總而言之,那不是「兇險之境」,即使事關主母,也沒我轉魄的安危重要。

因此李君前傍晚收到的細作來信並不是轉魄一脈所發,而是在得知丘崈等人要去見仆散揆之時、李君前猜到了仆散揆肅清就在這關口、於是乎自己掐准了時間偽造……

那時徒禪月清正在盯梢旁人,意外得知自己的納蘭小弟成了疑犯,所以還被拉過去做了人證。儘可能吊住納蘭小弟命,不是因為兄弟感情,而是因為他不能傷了自己的盾!如果威脅到小弟也就會威脅到月清自己,當然要保他。

這一戰,所有有關轉魄的飛鴿傳書都是李君前偽造去迎合仆散揆心意的,表面上,宋軍臨陣失去了轉魄的音訊,暗地裏,轉魄卻以蘆管同柏輕舟溝通部署。也正是這柏輕舟,隱在幕後一手調控了三大堡塢的佈局。至於江北大營的先鋒、主力,都受葉適門生葉文暄、厲仲方調度,他們一起,陪林阡瘋?不,是幫林阡勝!

這場和戰決戰,葉文暄、李君前、柏輕舟、厲仲方形成了一個無懈可擊的軍師同盟,讓林阡無為而治得只需要演幾場吐血的戲就可以、其它的便是養精蓄銳等候決勝沙場。從始至終,仆散揆都想網住林阡,而從始至終,仆散揆就在他們的網中,以為在打一個三成狀態的林阡,殊不知林阡卻在對付一個三成的他。

不過,徒禪月清這個幕後功臣在大勝之際不宜久留,一邊「給仆散揆殿後」還挨了厲仲方一刀,一邊卻告訴林阡,吟兒目前被關押在金軍停泊不遠的一隻小船上。林阡欣慰不已,既因月清經過八疊灘、雪夜、議和、決戰在仆散揆那裏白得發亮,又因和州之戰大捷,吟兒下落已明。

事不宜遲,金軍水陸兩路全線潰退,那船上關着吟兒,再小也不會被仆散揆忘記,林阡立即就將戰局的掃尾交給了厲仲方葉文暄等人,自身提攜雙刀往月清所說的方向疾馳。

可惜事與願違,仆散揆手下所有到此刻還沒走的絕頂高手,心心念念都是要來阻截他哪怕不知道他想做什麼,隨着他的左衝右突殘局竟也開始左右振蕩。林阡哪還顧得上這些雜碎,滿心都是對吟兒的愧疚和急切——清晨轉魄就對他說,主母火毒發作,當時輕舟建議,主公若不願轉魄冒險,便讓他派個下線去送葯給她。他搖頭,否定了這個枝節,送葯不僅可能連累細作暴露,更加會對仆散揆打草驚蛇,那一刻他真是鐵石心腸……

「好。主公,有人來了,繼續裝。」當時輕舟提醒說。

用得着裝嗎。情緒洶湧,他生怕演得太過,假戲真做,所以拚命克制。儘管明知道仆散揆可能暗戀柳月、吟兒是有很大可能活着的,還是一刻都不能再分開,一定要將她救出來!此時他攻打仆散揆的大軍已然大獲全勝,夜色中的艦艇搖搖晃晃越隱越現,他一喜,是時候棄馬行舟,躍到這船上去哪怕要一艙艙地找!

奈何厲仲方、葉文暄、李君前等人雖給他攔下了不少追兵,仍然有諸如黑衣女那樣的奇才追趕上來,雖說實力遠遠及不上他,但他先前數戰委實經受了好一番消磨,所以在甲板上費了十餘刀方才將她擊落江中。這所謂的小船確實及不上宋軍的戰艦大,可林阡只恨它不是個竹筏,搜了好幾個船艙都毫無收穫,輾轉上樓還到處是明槍暗箭。金軍在這裏的守衛不多,卻每一個都不是等閑!

找罷全艙,他雖連斃數人,自身也遍體鱗傷,可吟兒還是不在此處,難道他刻舟求劍了,仆散揆在撤退前就已經下令將她轉移?!

不對,仆散揆撤退的後腳,他就聞訊朝這裏趕了!吟兒一定還在!

靜下心來,扶刀佇立,聽音辨位,沉寂不到一分,斜路又來勁敵,竟有三四十人,好像都是龍鏡湖的擁躉,最憤恨的那個最先沖他揮刀,被他一道弧光掃得完全沒法上船,雙手雙腳都鮮血淋漓,也不知是那人自己的還是林阡甩了自己身上的過去的。

冰冷的月色下,那黑衣男人只雲淡風輕說了四個字,「擾我者死」,隨即又閉目細聽,對他們視若無睹。下一刻,還有七個不怕死的金將再度上去企圖硬拼……都沒人看見他手中刀怎麼轉出來的,一眨眼這船樓上便潑灑一大片血,那男人冷厲地大喝一聲「匹夫之勇!」這刀過去之後,不怕死的都已經死了。

膽子最小的早已作鳥獸散,不願放棄的,只能獃獃地陪着這戰鬼、這個死神一般的存在,默默站在這船樓的台階下面,汗都不敢滴了怕擾他,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在守護他……

終於再無人擾,他潛心入刀,聽到腳下大概的某個方向,似乎傳來了些許異響,細微得就像錯覺……

原來如此,這船雖小,卻設計了暗道,吟兒所在的船艙,怕是只能通過機關才能尋到,時候已經不早,他哪還可能到處摸索機關?所以二話不說直接沖着那大概的方向運力,幾掌就劈得木板鐵皮層層掀起,粉塵也頓時將他整個人掩埋、消失在一眾金人的眼前,「這……」他們不敢說,這是傻子嗎!

他投鼠忌器,不能毀了船,但救人心切,用力也不小,以至於他很不容易打開最頂層,自己也直接掉進那最底層。那船艙之所以秘密是因為設計成了監牢,大約有十幾間分別隔離開來,他清楚,這當兒如果金軍圍過來他根本插翅難飛,可是他更清楚,就算是金軍高手全部殺入,他也絕不後悔一往無前!

又開始重複在他調進來之前的舉動,一間間瘋了一樣地找,找了七八間都是空房,眼看這條路已到盡頭,他心中希望也一點點弱,強撐著一口氣透過牢門去看第九間時,仆散揆麾下的又兩個奇人異士便已追趕進來,林阡囫圇將他們打殘后再撲到第十間前,仍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也已經體力透支了,電光火石間,他忽然瞥見十一間似乎有個白影,又驚又喜當即發力要去碎鎖,可惜就在那時又有金軍高手衝上。

「厲仲方、葉文暄和李君前幹什麼吃的!」他一時腦熱破口大罵,一邊以刀砍人,一邊索性以背撞門、背對着那監牢就闖進去。正面迎擊著一輪又一輪車輪戰,好不容易打退一個卻衝上來另外一個,險象環生,使林阡根本來不及轉身看背後到底哪位,陡然間他背後的虛處竟陡然生風,他本能驅使、險些調運全身氣力去打這偷襲者,交睫之間好像想起了什麼,放過了這個人,任由其靠近,他繼續不遺餘力地打面前……

背後的那雙手緊緊將他繞纏,背後的那腦袋也趴到他肩上來,背後冷不防響起那個迷迷糊糊的聲音:「勝南……」

八年前黔西魔門大戰,他與她也是以寡敵眾,他正苦於沒有三頭六臂,她還要當着他的面使勁跳馬、生怕他不輸,他以為這是拖後腿的下限了沒想到今夜又一次刷新!此刻,兩個人一起命在旦夕,她竟還穿着單薄的衣衫迷迷糊糊地勾引他!與此同時,不知是否被摧枯拉朽了還是上來的人太多承載不起,這艘船左右搖搖欲裂,上下沙塵飄蕩。

「吟兒,忍住……」受不了了,她豐盈的胸部緊緊頂住他後背,他身體不自覺地一顫差點影響了刀勢,強制清醒,趕緊把她朝後輕輕推開半步。她卻不依不撓又跳上來還用腿來勾他,這這這,被旁人看見像什麼話!他臉上火辣辣的,雙刀齊進的同時,再次把她斥退一步。越挫越勇,她衣袖飄舞,惺忪地三度上前攬住他腰,同時幫他把那兩個慘敗的勁敵卡在門外,木芙蓉的清香一陣陣盪到他臉上,他渾身血液也立刻衝上腦門,事不過三!再忍就要命了!按倒她溫軟而激動的身體,他也情不自禁地縱情以熱血。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南宋風煙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南宋風煙路
上一章下一章

第1460章 聚江湖廟堂,守家國月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