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0章 守則同固,戰則同強(1)盟王

第1510章 守則同固,戰則同強(1)盟王

段亦心就站在戰狼正對面,自然是早於師叔伯們尋到了這把湛盧劍、尋到十多年前她聽說他常常出現河南於是她就加入豫王府的父親、尋到母親臨終時還念念不忘抓緊她手囑咐她務必相認的牽掛。

日思夜想,假設過無數個父女重逢的情景,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出現在他要奪她命的這一剎。

在場眾人全都一副表現,懵了片刻,炸開了鍋:「戰狼段煉,豫王府第五段亦心,確實啊,一個姓……」「既是戰狼的親生女兒,那不就是曹王府的人?可她又好像是林阡的女人?這?」「難道說,她!」

戰狼想撇清的曹王和林阡「翁婿關係」倏然就撇不清了,他對林阡的誣陷,未想竟以這樣一個意外的方式搬石砸腳——「嘖嘖,兩個岳父。」「曹王和林阡當真是早就勾結在一起!」

人群深處,誰這般帶着肯定的語氣說?當黑衣刺客、郢王府、豫王府全已不復存在,這裏本該都是曹王和林阡的死忠,哪怕有什麼猜疑都應當藏在心裏才對……

不,不對,還有一路不該忽略的宵小,完顏匡分撥給小豫王的護衛!他們剛剛還躲在角落一聲不吭,忽然就嘴臉完全顯露人前:「原來如此?段亦心十年來都是曹王府潛伏在豫王府的內鬼!」「可悲的小豫王!鄧唐之戰連他手下最強的段亦心,竟也是曹王府派去他身邊的姦細……」「難怪他在內鬥中事敗!」「表面看主僕情誼倒是深得很,誰料為了這女子他把命都搭進去了……」

「怎可能?!五妹曾去山東制止我投奔曹王,她對曹王敵意明顯……」高風雷趕緊否認段亦心為曹王辦事,還沒說完立即有人反駁:「做戲而已!」

「曹王無私,傾力為國。剿除逆賊可以理解,勾結外敵怎麼可能?!」卿旭瑭能接受曹王安插段亦心利於內鬥,但是打心底里就反對曹王和林阡勾結的說法。

「錯不了!勾結了!這女子的雙重身份不就是明證?!」「曹王和林阡曾勾結過,卻又很快分贓不勻,所以現在他倆開始『內鬥』啦。」「說得對,鄧唐之戰就是林阡對曹王達成協議、故意幫曹王拿下鄧唐……」七嘴八舌。

「胡說八道!」郝定沖着人群深處怒吼,「主公斷送鄧唐?他是想自盡嗎!」

「郝當家的,用腦子想想啊!紅襖寨是紅襖寨,抗金聯盟是抗金聯盟!」「適才戰狼大人也說過,林阡是『故意不勝』,因為他想要紅襖寨順着他的意被削弱!」「對!不過戰狼大人隱瞞了一句話:林阡和曹王是各取所需的,鄧唐之戰他倆的協議,他助曹王贏得內鬥,而曹王助他侵吞紅襖寨。」那些人和愣頭青的郝定頃刻打成一團,戰力不低得很,卻為何適才唯唯諾諾不救小豫王?

「侵吞個屁。我郝定沒腦子也知道,紅襖寨的人就是抗金聯盟的人,都幾年過去了竟還重複著山東之戰那一套鬼話!」戰狼很想砍人卻知道不能砍,因為郝定已經在怒氣沖沖喊打喊殺,他跟上去只會進一步坐實曹王和林阡合作。人心難測,誰知道死忠們見到會信幾分?若立刻將這些小人滅口怕是會適得其反。

扶穩站立不穩的完顏永璉並給他續氣,戰狼聽得到遠近曹王府眾人的緊促呼吸,抗金聯盟,其實也是一樣——此刻曹王倒下、林阡受傷、兩軍都因為忌憚對方而戰力抵消,宵小們當然有機可乘。

心念一動,這些宵小們的膽量、邏輯和前瞻都非同小可。他們顯然有備而來、事先就編造了很多故事,而且懂得審時度勢、臨陣藉著段亦心身世說起勾結,更能算計到曹王和林阡此刻都無心也無力滅他們的口……戰狼保持清醒,當即回身,對控弦庄在場的細作發號施令:把這群人的底給我一個一個摸清楚!

這群人還在大放厥詞:「郝當家的,你也知幾年過去了,幾年前林阡會對曹王喊『岳父』?」「段亦心既是曹王的人也是林阡的人!憑此一點,也能證實曹王和林阡勾結!」由於段亦心所謂的雙重身份,莫非和黃鶴去都已顯得無關緊要。

「既然林阡自詡曹王駙馬,那麼,他不是不慎害死吳越的,而是喪心病狂從調吳越出山東開始就籌謀的吧?!」如此惡毒的謠言,連戰狼都不敢編,因為「林阡故意害死吳越」建立在「林阡勾結曹王」的基礎上,無論如何,曹王最要緊,戰狼不可能將他牽累。

可現在這些宵小的說法,和戰狼的本意大相徑庭:「正是!林阡沒想到曹王貪得無厭,不僅打了紅襖寨還打了抗金聯盟,害得林阡沒能對紅襖寨藉機侵吞反而中線全面潰敗,這才知道被曹王騙了……也就是我說的林阡和曹王分贓不勻。」換一個劇情,竟也全說得通。

這些人,到底是隔山打牛更想傷曹王,還是順水推舟更想傷林阡,或是一箭雙鵰漁翁得利?他們的主使卻還不一定是完顏匡!這一刻,如果不是曹王的名節受損,戰狼甚至會覺得很有趣,到底何人,敢躲我背後順風殺人?

「勾結?分贓?你們口口聲聲說這女子是雙重身份,看不懂她是半刻之前才來對我認父?!哪裏來的十年前就籌謀!」戰狼吸取黃鶴去的教訓,絕對不能顧念親情,哪怕她是師妹的女兒……打定主意,立刻破局,心硬如鐵,矢口否認:「林阡不是第一次妄圖以所謂的女兒抹黑我,尉遲雪如是,段亦心亦如是,他不惜一切代價,只想拆我在軍中威信。然而,戰狼沒有女兒,曹王他也沒有!」

大散關前,戰狼不得不拒絕尉遲雪,因為林阡欲借親情絆倒他;同樣的,此情此境,戰狼不得不拒絕段亦心,因為幕後黑手欲借親情拆除他——

又一個幕後黑手,郢王、豫王之外居心叵測者浮出水面了,眼看着曹王府「對付郢王府先打常牽念」、「對付豫王府先打段亦心」,現學現賣「對付曹王府就先打戰狼」……真妄想,戰狼怎麼可能像黃鶴去一樣顧念親情!

面不改色,一劍對準段亦心當頭斬落,這舉動也對着那幫宵小迎刃而解。

轟然巨響,本就受傷的林阡還是逞強來接了他大半力道,下場自然是筋疲力盡口吐鮮血搖搖欲倒。

父親竟不肯相認、劍法仍狠辣無匹……在西海龍和退回來的郝定幫助下,段亦心勉力自守,本就蒼白的臉愈發慘淡,美麗的眼眸中帶着諱莫如深的哀愁。

戰狼雖然對師妹的事還滿腹疑慮,卻不可能有半點手下留情,招招式式瘋狂,連師兄弟也一起對付——段亦心雖然和尉遲雪不同……呵,她和尉遲雪有什麼不同!他,戰狼,自從站到曹王身邊的第一刻起,就可以為了他狠毒到六親不認。

誰有情,誰就輸了,這一局是這樣,每一局都是這樣。

「段亦心一直都沒找到父親,先前也並不認得這位戰狼大人……」段亦心心中凄苦,理解這樣的場景他絕對不可能認她,卻不知換個沒有壓力的場景他會認她嗎?像對小豫王那樣,她對父親也保留了一絲希冀,終究決定幫助他去洗白確實無辜的曹王,「十多年來,段亦心只效忠豫王一個主公,鄧唐之戰我與盟王或曹王都毫無關係。」

對曹王只是洗白,對盟王卻是表白,回看林阡稜角分明的臉,段亦心微笑坦然聲明立場:「適才小王爺臨終前將我託付給盟王,所以從今日開始,段亦心便是盟王的人,只是盟王的人。」

「那就對了,段亦心不是什麼雙重身份,她最多只是林阡在豫王府的人……」戰狼立即斷言。

「長得還可以,耳朵卻不好!聽不清楚嗎,『從今日開始』!以前不是!」西海龍的打斷毫無作用,戰狼一掌將她連人帶蛇掀開老遠,與此同時,他一邊把曹王往外洗,一邊把林阡往漩渦里推,重新把輿論引回他最早的構陷:「且不說段亦心了。無論如何,黃鶴去都是林阡在曹王府的人,莫非都是林阡在郢王府的人……他們兩個就足以證明,『林阡是三府內鬥和紅襖寨兵敗唯一僅有的罪魁禍首』。」他把唯一僅有四字念得極重。

「什麼莫非,誰是莫非。」那時有人清冷開口,被忽略了片刻后,忽然引起全場的鴉雀無聲。

「……」戰狼本已勝券在握,始料未及,一時語塞。

「我叫黃明哲,不認得什麼莫非,也不知父親是不是宋匪細作。我之所以為父親哭,是因為我是父親在環慶養的私生子……先前不敢與他相認,是因為他說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他效忠曹王、便叫我去別的王府。」黃明哲說,他不是莫非或驚鯢,那麼黃鶴去就不是掩日,鄧唐內鬥林阡就不會是幕後黑手也根本沒有參與的可能!

幾個月來,紅襖寨對抗金聯盟的不滿,主要雲集在林阡「放縱」害死吳越的元兇莫非;

黃鶴去和莫非是父子,指向了,林阡挑起金軍內鬥卻「無能」間接害死吳越;

段亦心站在他們的基礎上,一起指向了,林阡挑起金軍內鬥還「授意」故意失敗從而間接害死吳越;

戰狼計謀本已水到渠成,卻因為段亦心身世的意外揭穿,使她輕易就把黃鶴去莫非掩蓋,害得林阡和曹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險些被宵小們帶偏到「翁婿勾結」、林阡「故意」直接害死吳越;

戰狼雖矢口否認父女關係暫時堵住了宵小的嘴,卻因為心虛而不敢輕易用她這顆棋子,為了曹王能最大程度地安全,他只能手握黃鶴去莫非是父子的那唯一一顆棋、把對林阡的構陷從「授意」降低回「無能」。

莫非卻釜底抽薪,連「無能」甚至「放縱」的後患都不給林阡留?!

「若然不信,各位可以去環慶問問街坊鄰居,我黃明哲,是不是那裏土生土長?」莫非笑而偽裝,同樣冷血無情,一眼沒看林阡,回頭卻見郢王,「郢王,請相信明哲,是真心待您、待雨祈。」

郢王只痴痴抱着雪舞和常牽念的屍體不睬他。

而他,聽得見空氣里的風一點點地沉降,自己的聲音也一字一字地變輕,是時候,跟過去做一個訣別了,主公,這樣才能保護你,就像你和盟主一直以來保護我:「我不是莫非。」

「不,你是。」當林阡還恍惚在原地半昏半醒,有人先於林阡說出這三個字。不期而至,那是宋軍給林阡的第三撥增援,儘管林阡並沒有調遣他來。

他本該受命於林阡在靜寧和秦州之交,忽略此間的江湖紛擾、率軍於外圍沙場殺敵,憑何竟自作主張擅離職守?

孫寄嘯!

看到他出現在這裏,林阡緩過神來心底雪亮,果然他停下輪椅就道出來意:「主公,此戰結束我會領罪。請先給寄嘯一份信任,信任『寄嘯對莫非的信任』。」一陣山風吹過,林阡倍感語句熟悉,忽而怔住,沒有說話,孫寄嘯沒等他回應、就轉頭先來看莫非:「這次來,我是要帶你回去的。」

莫非剛強制自己生出的狠心頃刻就動搖。他從來就說不過孫寄嘯這個「盟軍第二說客」,而且因為郭昶的死,他素來對孫寄嘯有虧欠。雖然孫寄嘯早就明說原諒了他,那卻是他一直過不去的有關救贖的坎。他當然也沒有看到,他「陣亡」后,翠屏山上孫寄嘯為他落的淚,那絕對不比西岩寺里林阡吐的血少。

「世人都說驚鯢變節,但天驕已查清楚,只是瀆職,罪不至死。回來將功補過,好過亡命天涯。」林阡總算恢復些神智,調勻氣息,點頭髮話,一切但求無愧於心。

「好!我就知道,主公賞罰分明!」孫寄嘯知道林阡信任莫非,放下心來,朗聲笑贊。

「所以,還是莫非了?」戰狼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在他的設定里,去除段亦心不談,三大王府的內鬥必須和莫非黃鶴去相關。雖說郢王府豫王府如今已名存實亡,但他對紅襖寨的離間還可以繼續。已經降低到最小需求了不能再降低了,戰狼希望紅襖寨仍然相信林阡無能害死吳越以及包庇莫非,那麼眼前的黃明哲最好還是莫非:

這群宋匪,愚蠢之至、小不忍則亂大謀,竟幫我的忙要讓黃明哲自認是莫非。

戰狼冷笑一聲,繼續審時度勢。當林阡說驚鯢無罪,就是驚鯢放鬆戒備、最容易暴露的最佳時機。

「可我,不是莫非……」精通眼神術的莫非,看得清戰狼的正中下懷和紅襖寨的貌合神離,斷然不敢認林阡這個主公。

「不是?我剛歸順主公的時候,看到主公對一個人說:『我總有無法事事顧全的時候,所幸當時當地總有人能替我周全。』我當時想,我何時才能變得和那個人一樣……那個人,盟軍里不止我以他為榜樣,那個人的樣貌我們至死不忘。」孫寄嘯懷念著兩年前的隴右之戰,似乎也發生在同一個季節。

莫非心一顫,想起李貴、曾嶸、如兒、宋恆……這些曾經或多或少崇拜過他的人現在都成了盟軍的頂樑柱。現實是這樣殘忍,他的初心,學他的人們都守住了,他卻沒有辦法、沒有機會歸隊:「樣貌雖相仿,我不是那個人。」如果當時就死在靜寧多好!還算是個有始有終的烈士!

「將軍,您是!」「翠屏山之戰,您在雄關為我們殿後,您說會撐到等我們搬救兵來、帶您一起回去。」「結果我們去到那裏,您卻不在。」「如今我們來了!」「在這裏,也不晚!」「請將軍回來!」孫寄嘯帶來的還有在第二次靜寧會戰中一起做莫非副將的他們,他們是自發來的,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什麼啊……」莫非強忍淚水,不願回想,拚命撒謊,聲音卻虛,「莫將軍,他也是父親的兒子,與我樣貌相似,難道不可嗎?你們太想念他,便把我當成他了……」

「莫非,你知道的,我從來最恨的四個字就是『救援不力』!你總說你對二當家救援不力,我也總對你耿耿於懷,其實,真正對他救援不力的是我!我這一生,對二當家,對大哥,對你,都沒能及時挽救生命,嘗過太多次的悔恨遺憾痛心疾首!可是後來我發現你活着,我就知道上天對我不薄……」孫寄嘯繼續軟化他,自己先虎目噙淚,「給我一個機會,幫我完成救贖好嗎?我這一生,都不想再有救援不力!我要每一場靜寧會戰,你都在宋軍里,哪怕只是看着!」

「他若真是驚鯢、真是莫非……就務必給鄧唐之戰一個說法。」石矽忽然開口,郝定一愣回頭,這才發現他的異常,林阡傷勢比完顏永璉輕不了多少,才說幾句就又昏昏沉沉,因此錯過了對石矽的注意。

「鄧唐之戰確實有人背後弄鬼。那個害我軍慘敗、吳當家犧牲的罪魁禍首,也確實就在這柏樹林里。」孫寄嘯的副將里竟還藏着一個至關重要的人,人群散開,她走出來,肌膚雪白,眉清目秀,氣質溫婉,一看就是個江南的美人。

「何人弄鬼?你且說來!」石矽不顧郝定阻攔,為紅襖寨將士們質問。

「鄧唐之戰發起前,我身在吳仕的軍營,曾親眼見到完顏瞻出沒。他在那一戰中,和吳曦派去中線的麾下勾結。」那女子鄭重陳述,「然而那時吳曦不曾降金,誰也想不到他會出賣宋土,那晚我也只是看到完顏瞻的背影,不敢確定。直到最近吳曦稱王才聯繫起來。」

完顏瞻萬想不到他的奇謀會被揭露,憶起適才他揭露同在鄧唐的小豫王罪行,倒真是一報還了一報。

「信口雌黃,有何證據?」戰狼冷笑,即刻代完顏瞻否認。

卿旭瑭正巧說:「退一步,就算景山與吳曦聯合,也是為了打敗宋軍,無可厚非。」

「不需要退一步!」戰狼一怒之下喝斥,想到卿旭瑭父子在三峽得罪完顏匡就氣不打一處來,現在卿旭瑭這武夫還蠢笨地幫宋軍的話增加可信度!

「我……」卿旭瑭咋舌,怎麼誰都罵我。

「明明你金軍內鬥,非說成我主公調控,難道你們不是信口雌黃無憑無據!」孫寄嘯怒目而視,口才和反應能力當真都不一般。

戰狼心知,由於自己被迫扔開了段亦心這顆棋,有關吳越石磊之死,金軍只能指「林阡和莫非間接害死」、宋軍卻能指「完顏瞻和吳曦直接害死」,都是一面之詞,發生概率相同,後者更能引起仇恨所以更能教紅襖寨相信,真是棘手……不得不打量起這個令局面峰迴路轉的目擊證人——

這個女人的短短几句話,使得莫非即使承認身份也對林阡的傷害小得多。為今之計,戰狼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對林阡能傷幾分是幾分:別無他法、只能繼續推動莫非承認。

這個女人原本在隴南輔助宋恆,這幾日剛好和辜聽弦推進到秦州附近,故而幫宋恆先行來尋陳采奕。因為,別離之苦,她最清楚。

雨祈早已醒轉,此刻走到莫非身側,略帶害怕地倚靠住他:「明哲……她是誰,很眼熟……」

眼熟?自然眼熟,從她到場的第一刻起,莫非的眼就再也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所有思緒也一起因她飄遠……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如兒……」

秦州,鄧唐,淮南,這幾個月來,天南地北,真的是他走到哪裏,如兒就跟到哪裏,怎可以因為和州城的一場誤會就決裂!?理想雖不合,愛情卻還在,尤其是縱浮槎離開東線的那一晚,他以為永遠失去她了他哭得撕心裂肺,連日來更是對她、對他倆的過去思念得輾轉反側、錐心刺骨、痛不欲生。

人都賤,渴望挽留卻不低頭,轉身就走瀟灑自由,真正告別後,反而捨不得,想,當時為何不跪下哀求。

「如兒……」雨祈痴痴地念著這個名字,「好似,在哪裏聽過……」

戰狼亦走近一步,逼問:「什麼如兒?」

哪裏聽過?什麼如兒……模糊的小時候,在莫家村寄居時他就想,只要能博如兒一笑,我能敵對整個世界,哪怕千夫所指萬人唾罵都無所謂——可是今時今日,他哪裏還有這樣的資格!

如同背負千鈞枷鎖,徹底敗給這崎嶇命途……同樣已模糊的去年六月,他以莫非的身份聽到「如兒」的最後一次,是在翠屏山他「陣亡」之前,宇文白以戰友的身份給他活下來的牽掛:「莫將軍,撐住!莫夫人她,還在秦州等您!」

秦州?這裏,不就是秦州!一息之間,淚水止不住,堵滿了呼吸:「如兒,你在秦州等我,等我回來,莫失、莫忘……」生死關頭,他只有一個遺憾,不能陪在她身邊待產,但孩子的名字,他已經想好了,如兒,待我僥倖活着回來,為它起名……緩得一緩,才發現自己動情失誤,竟承認了自己是莫非!

「真是莫非……」盟軍和曹王府都有欣喜之人。

「反反覆復。先不承認,后又承認,正是心裏有鬼!」戰狼冷笑一聲,因勢利導的能力世所罕見。

「莫非,回我身邊。你欠盟軍的債要還,盟軍欠你的表功和道歉,也應當由我領着他們還。」林阡體力尚在恢復中,卻不將戰狼放在眼裏。

「不,那會有……後患!」莫非雖感動不已,卻不得不提醒林阡,不要這樣傻,你看看你背後。

「林阡不懼、不悔、不疑。」林阡慨然,留下來的才是同道,何況他自信沒幾個會走,「居則同樂,死則同哀,守則同固,戰則同強。」

「願隨主公,征戰天下,絕對互信,不離左右!」抗金聯盟忽然齊聲,戰狼委實嚇了一跳,隨着林阡先於王爺不再渾噩,他發現宋軍深受鼓舞中氣十足,暗叫不好,陡然間,想到他片刻前就想到卻被段亦心衝出來救林阡而耽誤的念頭:外圍靜寧會戰會和此地一樣,受到林阡「擊敗曹王、天下無敵」的影響……心一凜:林阡他,必須死!

「我無顏面對盟軍,也不配再與如兒一起,可否……帶着郢王父女,在主公的管轄內,隱姓埋名,不問世事?」面對林阡等人的伸手,莫非卻拚命搖頭,因為看穿紅襖寨有後患,他不想給林阡再添任何麻煩,而且,「郢王他,是個可憐人,需要我的照顧……」

眼見莫非在絕境裏還不離不棄,郢王憔悴的臉上才有了些許生氣,他本來就相信黃明哲對他和雨祈都是真心,適才不過是形勢比人強而已。但即便如此,失去了常牽念,他已是萬念俱灰,隱姓埋名竟似唯一的路:「好。」他先於林阡、孫寄嘯和莫如答應了莫非,同時也原諒了莫非。

今日郢王遇刺,戰狼雖是臨時利用,卻是從頭就沒想給郢王活路,然而,常千念在時他們有所忌憚,常牽念不在了但臨死前騙得了曹王的保證,所以現在無人敢動郢王、哪怕他行將就木。當是時,完顏永璉雖也奄奄一息,還是告訴郢王他遵守這個和常牽念的承諾:「永功,我答應了牽念,無論你去往何處,都將會平反昭雪。」

一言九鼎,曹王說到做到,所以曹王府死忠們沒有制止郢王父女隨莫非一起往林阡那邊去。

「唉,如此,莫非你也算是回來……」孫寄嘯知道不能完美,但確實如主公此刻所說:「今次,總算不虛此行。」林阡淡然一笑,就算被敵人算計過、抹黑過,故友歸來也彌補了!

莫如嘴唇微微翕動,卻是半晌沒說一句話,說什麼?其實莫非即使回來宋軍,也不會回來她身邊,她早就已經知道。她之所以聽孫寄嘯的號令到這裏救他的路,是因為她想過,他只是回來宋軍也好,總好過在外面漂泊不定。

可是剛剛他的動情教她看得清清楚楚,他明明對她還有着那樣激烈的愛!奈何她鬥不過他對另一個女人的「責任」……

塵埃落定,不僅完顏匡的人願望落空,戰狼也難料自己策略到底成功了多少,只看見抗金聯盟好像從內到外地團結在林阡身邊幾乎圓滿,他就怕石矽等人被那士氣一裹挾、連對莫非那少得可憐的猜疑和排斥都跑光。柏樹林中所有宵小和高手,該散的散,該支援別處的支援別處,於是人群漸漸有撤離去外圍之跡象。

但林阡、段亦心和曹王、戰狼幾個主帥,對方沒走自己當然不能走。一側,除了郝定西海龍一起和高風雷廝殺之外,初來乍到的孫寄嘯也開始和打過幾戰的卿旭瑭動起手,一柄青雲純陽劍,與朔風刀很快斗得白熱。

林阡望着完顏永璉雖虛弱卻泰然的臉,心嘆,說什麼他是金朝所有居心叵測者的靶子?經此一戰,郢王府和郢王府都算傾覆,雖然金軍沒能咬定我是黑手,可是他也已經後患全無!那些王爺權臣還以為他們拖得住曹王後腿?想太美,以卵擊石被曹王一網打盡!輕舟說曹王會被政務掣肘、看來也是和我一樣、過於自信了……

「林阡,『天下第一』這過渡,你會比獨孤清絕守得久?」那時,戰狼忽然帶着冷嘲之意開口。

那把打起來像有巨鍾鎮壓血肉、梵音洗滌心魂的血狼影、湛盧劍,林阡正常狀態下從未單挑勝過,更何況林阡剛剛挑戰過完顏永璉,戰力不及平素兩成?!

公平比武?對面不是正人君子,戰狼是故意趁人之危,明明他戰狼是此地最強!

戰狼的言下之意:林阡,這裏不是沙場,不是江湖,只是我的狹路,和你的絕處。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南宋風煙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南宋風煙路
上一章下一章

第1510章 守則同固,戰則同強(1)盟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