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7章 堤潰蟻穴,氣泄針芒(2)

第1647章 堤潰蟻穴,氣泄針芒(2)

無論是楊妙真在嶺上自造,或是花帽軍在山腳借用,這簡單幾處陷阱都直接印證了紅襖寨的防線重重。理論上,面對高手如雲的山東群雄,金軍根本不可能以少勝多。

然而徐轅迴避不了楚風月在半刻前挖苦的「派系林立」,她說的沒錯,多事之秋,在內因和外力的一併作用下,就連調軍嶺這般的堅固堡壘都難逃毀於蟻穴的下場。

雖然目前徐轅掉在深淵、上不去也看不見,卻大抵可以猜測嶺上半刻前發生過什麼:海上升明月及時判斷並送出情報,然而暗處的他們好不容易過了能力一關,卻又栽在了「明暗溝通」的最後一道坎,明處的楊鞍等決策者,會相信宋諜關於「金軍主攻調軍嶺」的情報?會生出「視其它為細節、集中精力備戰」的決心?答案幾乎是否定的——

「金軍區區幾支敢死隊就敢攻堅?」這個疑點可以說橫在所有主客的心頭,形成了他們對情報的強烈抵觸:「太不可思議了!」在朱雀等人的推波助瀾下,作為楊鞍謀主的展徽、王敏,儼然最跳不出「自信調軍嶺防禦」的圈子,必會基於他們對盟軍的親近度,或惡意或好意地排斥海上升明月這一說法。如此一來,對紇石烈桓端正中下懷:越存風險,越有機遇,我就賭你們料定我軍不敢來!

而紅襖寨其餘在場當家,劉全和楊鞍一樣猶豫不決,史潑立除了湊熱鬧之外什麼都不擅長,李全本來就居心叵測而且誤殺天驕的嫌疑未消,彭義斌張汝楫都早早就被劃分到了親盟軍的虛空陣營,其餘包括陳旭、柳聞因、慕容茯苓在內,強則強矣,全是初來乍到的外人。

所以楚風月當然會問徐轅,「還有誰?」還有誰能粘合這一盤散沙的軍心,數來數去都只有優柔寡斷的楊鞍自己!可誰能幫助楊鞍一錘定音、繼而堅定領導群雄同仇敵愾?

「就不告訴你,你猜。」徐轅一邊繼續報復地笑一邊使勁扒她戰甲。

「你,你既不是威脅,為何要脫我戰甲……」她只覺得,這般貼近的距離,要是失去戰甲她真的一寸領地都沒了。因為緊張,所以恐慌。

「礙着我事了!」他想都沒想就答,焦急地往下蹬土,逼仄的空間里,越想擠得寬敞些就越覺壓得死緊。

「啊……」因為他靠着她不停地上下,又配上這麼一句猴急的話,她臉上倏然紅透了。

緩得一緩,隨着她戰甲被他磨脫了大半,他和她各自身後的泥沙都開始一點點地崩落,終於有機會可以慢慢往下滑一段距離,她這才恢復到平素一半聰明,理解到他說的礙事「原是這個意思么……」刷一下臉上紅得發紫。

羞澀不過片刻,憶起兩年前的他也是這樣不解風情,她心中油然而生悲涼:怎麼愛的就是個獃子呢。

發現他好像在凝視着自己,她猛然又端起一副高不可攀的架子:「看什麼看……」話音未落倏然慘呼一聲,「現在不礙事了,你還脫!?」已經不是被卡住的情境了,他竟還在分解她就快離身的戰甲。沒錯,分解……

「這是最合適的東西。」他早就抽空擦亮了火折、向她指了指他們的正下方,她這才注意到原已離底部僅有幾丈遠,而他正努力控制着和她一起一毫一厘地往下滑過去。

果然買櫝還珠,他看中的原是她的戰甲!他分解了這些金鐵后,用它們去對陷阱的底部東砸西撞,正是對必然存在於彼處的暗箭「投石問路」。

「唉,我燈下黑了。」她趕緊掩飾尷尬,與他一同仔細借光察看底部,那些暗箭並非只能用一次,只要有外物接觸到底部便會立刻再起,不管落地時是重還是輕。她想,好惡毒的機關,怕是踏雪無痕的輕功都會一踩上去就受害的。轉臉看他,和她的消極截然不同,他從一開始就在想辦法解決。

這機關確實惡毒,埋在底部的兵刃們在他的打擊下此起彼伏久了,僅有少數幾把刀出現過延遲響應,其餘全是殺人不眨眼。不過,終究還是有幾把刀的破綻的。「好在這是個荒廢多年的機關,否則必定無懈可擊……」多年的經驗告訴徐轅,他可以利用這些延遲來給他倆鋪成一條臨時的通道。

然而,註定只是適合「經過」的通道而已,並非可以長久「佇立」之處,一旦落到底部,他和楚風月總不至於要利用延遲、在那幾把刀的刀尖上跳來躲去不得歇停?而隨着四周泥土的持續松垮,他已經來不及想更好的方法——

還是說,拼它個一次?豁出去了,不觀察了,落地的一剎那,用馮虛刀一招削掉可能集結合陣的全部暗箭!?一勞永逸……

老實說他沒把握,這些暗箭可能只是表層,能不打擾最好別擾,再往下什麼蠍子精蛇精都可能被激出來;但他想,如果主公在此,為了保護主母,也會這般什麼後果都不顧的吧。想到那裏,一股豪氣衝到胸口,想起她剛剛帶着認輸的口氣說燈下黑,沒轉過彎去領會到她指的是她沒看見底部,還以為她在跟他說外面戰況,得意一笑:「是的,你燈下黑了,偌大一個楊妙真,都看不見。」

「楊妙真?!」她驟然回過神,才知他說的那個會說服楊鞍信任宋諜、全力在調軍嶺備戰的最後一人,是在她眼皮底下出現過不止一次卻確實因為年紀小而被她漏算的,天命危金,楊妙真。

「正是。」徐轅心中瞭然,嶺上群雄是會猶疑,楊鞍等人也會兩難,可那註定是情有可原又稍縱即逝的事,因為楊妙真定會力排眾議、勸服楊鞍作出最為正確的決策,紅襖寨必將緊隨他找回主心骨,海上升明月亦不會癱瘓、有望立功。

「何以見得?」她竭力冷靜,「楊妙真早就背叛林阡了。」

「楊妙真,她素來是以紅襖寨的興亡為己任的,再怎麼猶豫內部要如何站隊,都一定把殺外敵放在首位。」徐轅知道,那是林阡的徒弟,又跟在鳳簫吟身邊長大,論大局觀,論才智,皆是當世的數一數二;她也一直就是楊鞍的死穴,楊鞍心裏的她就是林阡心裏的吟兒,善的象徵。

只要有楊妙真認清局勢並據理力爭,相信那個本心向善的楊鞍,大是大非還是會拎得清。「我信他們,正如他們,燃眉之急一定信我一樣。」信,千鈞一髮,萬命皆懸,豈能不信?若干天前,宋恆打鳳州也是這麼想。

此刻的調軍嶺上,應已霧靄盡散、月臨中天。潛伏在婚宴旁的花帽軍早就藏不住,想來早已經圖窮匕見。

不經意間,殺聲之鼎沸已能傳到這根基處來,教楚風月和徐轅都能聯想到戰況的激烈。不過,那些聲音偶爾又會被頭頂正上方的熱鍋螞蟻覆蓋,顯得忽遠忽近、時隱時現、亦幻亦真。

「可惡,我要是紇石烈桓端,就一把火燒了一刀埋了這裏以絕後患!」楚風月心虛,怕徐轅全說中了,不得不恨這種情境下紇石烈桓端還杵在陷阱外面、竟好像要和楊宋賢一樣在此戰中雞飛蛋打毫無建樹!

「楚將軍這是認輸了?」即將觸底,或有性命之危,徐轅怕她緊張這落地的一刻,立刻利用她好勝心轉移開她的心緒。

「輸什麼!就算你們的暗處沒出狀況、明暗溝通無誤、明處的人也團結一致有決心……可明處的人,有能力嗎!」楚風月趕緊收起適才流露的心虛,繼續嘴硬。但她大抵也可以算到,若是宋軍真的既有決心又有能力,花帽軍是贏不了調軍嶺的。那樣一來,她的大師兄束乾坤,很可能因為最盡職的關係、入侵最深、輸得最慘。

「能力……」徐轅笑,那些耳熟能詳的名字還用得着他一一贅述?有他們在,就連迴旋刀楊鞍都是嶺上武功最低、安心做被保護的那一個。而只要楊鞍能堅定備戰,就說明他至少在這一戰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小當家們表現得功高蓋主一些又如何呢。況且他們自己都不是追名逐利之人,所以只要儘力打便足矣。

義斌,當我和宋賢這兩大屏障被拆完,期待你作為此戰的中流砥柱好好表現,為紅襖寨旗開得勝。

聞因、妙真、茯苓,雖是女流,相信亦不輸男兒。

徐某不才,在這個關鍵時刻,竟只能全力對付起山腳一隅的機關陷阱了。

阱底已至,徐轅眼神一厲,在楚風月還沒回神的一霎,馮虛出鞘,颶風橫掃。身雖遙遠,但心魂卻宛然與不屈劍、寒星槍、梨花槍、莫邪劍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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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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