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得此盟,垂拱治

第262章 得此盟,垂拱治

有如噩夢一場,慕大慕二,在同一天同一個時辰遭逢末路,兄弟倆先後束手就擒,實在是給那六梟與金人的合作計劃重重一撼。

慕二不得不驚詫,何以自己的計劃,碰上敵人的計劃,每次都會被對方套牢后縛死,結果完全被敵人牽着鼻子走。感覺如落入了一個難解的局,抗金聯盟,像是他魔門落墜的無底洞,越陷越深的同時,敵人的底就越來越摸不清……

吟兒策馬凱旋,心裏不知怎地就憶起勝南在夔州和她講的一句話,他說,要和他下棋,就得遵守他的規則。現如今,無論是魔門還是金南,都可以被他弄於股掌之間。而她,滿足的同時,也和他一樣在等待,等待聯盟有更多的敵人,等待理想有更好的實現。

海逐浪殿後而行,確保沒有一個俘虜逃得了。當看見了那慕大唯唯諾諾、慕二卻不服不認,海逐浪於是貼緊了被縛被銬的慕二前行,後來便索性下了馬,與他肩並肩地走路,確保他發動不了叛變、規規矩矩地跟着盟主。偶爾慕二想要使眼色耍手段,都被海逐浪在第一時間中斷終止,動作眼疾手快,作風也雷厲風行,慕二的手下們得不到慕二的發號施令,顯然是有膽子亂也亂不了,而慕大的那一群散兵,根本就連犯亂的膽子都沒有。

常勝不敗……吟兒長舒了一口氣,擒得了慕大慕二,自己的第一場獨立之戰便算是大獲全勝……想的同時,不免有些鬆懈,同時,恰好看見越風所率兵馬正從路經村落的一條古徑上疾行而來,無疑也是得償所願已經把慕三拿下了。今天,不僅僅是慕大慕二的末日,有杯羹不會不分給慕三一份,他三兄弟,本該有難同當,一起淪喪。

吟兒微笑止行,上前去迎越風,怎就見他英氣勃發的臉上忽然又換成一種憐惜?也不知是為什麼,吟兒並不是很習慣這種憐惜,而更喜歡像勝南那樣,見到自己的時候,可以帶着些許玩笑的口吻地喚她「盟主」,越風卻從來沒有稱過她盟主,策馬上前來,只是帶着猶疑的神色注視着她因作戰而凌亂的發,再帶着些擔憂的語氣問:「吟兒,莫不是又一馬當先、衝鋒陷陣了?」涉及這個話題,旁觀的海逐浪每次都只能窘迫地笑笑,關於吟兒能否出征這一問,他也清楚,林阡和越風一向抵觸。

眾所周知吟兒是孤兒,越風來黔西的第一天,便與眾人宣稱要把吟兒當妹妹照看、並要在她尋到她未婚丈夫之前保護好她。數月來,眾將的確看見了吟兒把越風當成了親兄長,從來不會逆他的意思,不可能流露出對瀚抒的那些任性和小脾氣,越風舉手投足倒也的確止於愛撫那一步、比在蒼梧山稍有收斂克制,只是表現得還不如吟兒鮮明罷了。像這種時候,海逐浪便可以清晰地看見,越風的眼神里,稍縱即逝一絲不舍,夾雜些隱忍和哀愁。

不愛的,總比愛的要更善於殘忍,愛的人,又一心想要裝得和對方一樣灑脫。愛至深,又絕口不提,海逐浪暗自嘆息,越風真是辛苦。吟兒沒有正面回答越風,探頭去看他身後風情萬種的美貌俘虜,那俘虜雖然被囚,卻毫不見沮喪神色,眼如秋水,面若桃花,一抬頭就眉目傳情,搔首弄姿,才不管吟兒是男是女、是敵是友,那一雙清澈的眸子,立刻開始勾魂,交替著釋放出一切淫逸與放蕩,屬妖的美艷撩人,飛速地被他大肆鋪張……

吟兒帶着點好奇喃喃自語:「哦,『之騷之嬌』,應該便是他了……」

越風一怔,其他聽見的人都笑起來,逐浪邊笑邊問:「是誰替慕三這樣定義了?到挺貼切合適。」

吟兒疑道:「不是黔西一貫的傳說么?哦……原來是勝南自己定義的……」吟兒不禁露出一絲笑來,「就說嘛,那麼難聽的詞,怎麼會是黔西民眾們締造的,原來是勝南自創啊……」

逐浪一愣,摸摸後腦勺:「林兄弟說的話?哈哈,還以為是盟主你自創的。」

吟兒聽得這句,驀然臉上掠過一抹紅,是啊,她在勝南身邊這麼久,應該也會對勝南有潛移默化的影響吧……這樣的詞語,到真是吟兒的風格,而非勝南的。

「咱們不必再在這裏逗留片刻了,還是一併回去把俘虜們交給他來處置。」越風輕聲提醒,吟兒才回過神來,海逐浪也心情悠哉,轉身繼續看守幾大俘虜,並準備指引麾下繼續前行。

卻沒有料得到,也不會來得及——陡然之間,征塵突暗,忽已暝,靜也失,動亂生,天地人世如顛倒!

風沙驟起,萬馬齊喑,氣浪恣洶湧。天昏地暗,霜降塵揚,道轉路移,草飛石缺。

乾坤間再無着眼之處,充斥其中儘是黑雲黃霧,疊嶂如山,既迷眼,更窒息!

只道是誤入迷途——忽然抵達的暴風圈,猝不及防選擇偷襲,聯盟三軍首當其衝。瞬即,漫天卷地盡皆風霜沙礫,從各個角度朝着各種方向發起攻勢,奔騰衝擊、可抵利器,無人可知何時開始何時結束,無人可道從何處來去何處去。白晝驀然淪為黃昏暗夜,不見適才歸途,只有一條死路。

入迷宮,同時遭逢鬼門關。饒是身經百戰的短刀谷、小秦淮、紅襖寨諸位兵將,在刀劍戈戟同陳陣前的同時,也不免暗自心驚!

未設何陣?人人心頭都只是這一個疑問,為何這暴風驟雨來得這般迅猛突然,事先沒有一絲預兆?!卻無暇思慮,那些平鋪橫行在半空中的銳利風沙,縱使如蟬翼般薄,也會像磐石般堅!

未設何陣?伸手不見五指的詭譎戰場上,還來不及去探查軍心可亂,便聽見黑暗的末梢傳來敵人的譏笑,那笑聲,來自於吸血鬼慕二,在空氣的盡頭,他只剩一道很淡的影子:「早聽說盟主是所有敵人的剋星,只要盟主站在哪邊,勝利一定歸屬於哪裏,也聽說過越風與撫今鞭皆是世間命最硬,見人克人,見物克物,豈料到你二人相遇,竟會將對方剋死,齊齊陷入我墓室三凶之『風沙隘』!」

眾人心頭皆是一震:風沙隘?!於黔西交戰已有數月,沒有誰曾經聽說過什麼「風沙隘」……

唯一的可能,這「風沙隘」是墓室三凶深藏的看家本事。吟兒仔細回想:從前擒拿墓室三凶,是「分而殲之、各個擊破」的策略,從來沒有一併俘獲過,所以大家也就不會有緣得見「風沙隘」,可是,誰也預見不了,一旦他兄弟三個被一起俘獲,便會合力運用這「風沙隘」脫險逃生,甚至反敗為勝……

人算不如天算——多擒了一個敵人,反而將勝局改寫!

吟兒一邊揮劍斬塵,一邊開始懂了——這風沙,一定是墓室三凶合力念咒造成的,也真是壞在吟兒和越風湊巧在半途相遇,如果吟兒和越風各自擒得俘虜回營,三凶合力念咒這情景,根本不可能得以在行軍中途實現。想到這裏,吟兒不由得暗嘆,難道真是相剋……

風沙隘中,形勢凶急,塵沙不斷,穿行不息。卻教吟兒欣慰的是,麾下軍心非但不亂,還愈發凝聚,早便在霜風中殺出條條晴明之徑,把這險隘的渾濁層層沖洗刷凈。少頃,那飛沙走石、鼓聲大噪的幻境略有減緩,換作先前見到的古舊村莊、曲徑通幽。黔西邊荒的這片風景,本該是從水墨中走出的世界,雖蕭條,也安謐,卻不知何故,要被魔門的暴戾攪和,淪為淤泥。聯盟的以暴制暴,雖然將這團泥淖凈化了不少,但似乎還是有些頑固的還想粘滯在畫上、不肯脫落,便如這墓室三凶的風沙隘,許久,遲遲不願撤退。

混亂中,又有數道強風齊齊打來,力道皆勁猛,令吟兒一時難辨輕重緩急。眼見她又成眾矢之的無法脫身,越風即刻飛身上前,一鞭疾去,金光掠處,雲銷霧弭,吟兒適才無法兼顧的幾個方向,沒有一處不被斥退。其實又豈止那單獨幾個方向?吟兒身邊數丈,一時已再無任何風沙敢侵犯!

鞭劍相剋?越風站在吟兒的右邊,忽然按住她握著劍的手,一點點地往下輕壓,他似乎也被方才慕二相剋之說撼動,低聲說,不帶什麼責怨,到有些自豪和貼心安慰:「吟兒,的的確確是我的剋星。」吟兒不禁一愣,笑道:「忘恩負義,何時克過你?」

克過他吧……蒼梧的孔望與花果,回憶臻美也清新。越風明白,自己逾越不了這一步,然而儘管身處兇險戰場,還是想對吟兒說心裏話,其實不想做兄妹,不想又妥協又虛偽,現如今的他,就算成就再多功績再高,也依舊覺得他還是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奸賊,寧教世人同時追殺他征討他,只要其中有吟兒一個就夠。是啊吟兒,雖然因為你我有了更好的明天,可也許你就真的一直克着我了……

可是,蒼梧的故事早已經結束,現如今吟兒要征討的,是黔西魔門,吟兒不了解越風的哀愁,此時正投入地對慕二激將:「吸血鬼,人都說你是死不屈膝的牛脾氣,林阡稱你有孟獲之倔之蠻,今日一見,不過如此,頑固愚忠,又厚顏無恥!」

慕二依舊冷笑:「隨便你們怎麼形容,我慕二絕不認輸!絕不投降!」眾部下齊聲高呼,士氣鼓舞,軍心如鐵,不辱其主。強制鎮壓,果然無效,拿下慕二半個時辰,一直沒有馴服得了他。即使被擒,還說作亂就作亂,不留餘地。吟兒面色一凜,已覺棘手:難怪勝南要屢擒屢放,果然就沒有任何軟硬方法……

越風聽得這「絕不認輸」出口,立刻揮鞭,積風寒骨:「不認輸,也不是你能不認就不認的!」

吟兒要馴服誰,他越風自然要逼迫誰屈服,就算那是天皇老子,就算比登天還難!他越風從來沒有敗給誰過,就算是林阡的飲恨刀在對面,他也從來退讓半刻!

乍見金鞭破雲翳,交睫已攢萬徑風!

鞭舒嘯,風捲雲,神威有千重。

便由這第一鞭的激越激勵,聯盟兵將無不驍勇奮戰、愈加爭先恐後,驅雲逐霧,齊心共濟,遊刃有餘。

吟兒的惜音劍,卻一直被越風輕輕壓制在他撫今鞭下,吟兒沒有像適才那樣「一馬當先衝鋒陷陣」,無須多慮,聯盟是必勝無疑……

也許,是因為麾下們太勇猛太強悍?她不動彈,也坐享其成……

眼前霜霧早已破損,墓室三凶試圖補救竟束手無策,只好眼睜睜地看着那風沙隘越卷積越無力。當是時,慕二的臉上明顯劃過一絲無奈,誰教他慕二竟出現在聯盟最輝煌的時代,出現在這一時代的敵人,都毫無爭議地要被聯盟擊垮擊敗……

此刻,割著自己面龐的還是冷風,雖然凜冽如刀,卻是制勝之要,吟兒不禁慨嘆:哪裏是沈依然得單行盧瀟而垂拱治啊,明明是我鳳簫吟,得聯盟諸將而垂拱治……

塵沙豈敢惹正道,紛紛遁散懼扶搖。

肆虐風沙,熄滅只在瞬間。

動亂驟然已止歇,墓室三凶所有俘虜,沒有一個能夠趁亂跑掉。這風沙隘,只能說是凱旋路上再小不過的插曲,都不能稱得上是變故。

吟兒看大局已定,略帶疑慮地看向越風,輕聲問:「為何適才要阻止我握劍宣戰?難道是被他相剋之言嚇怕了,你揮鞭我就不能握劍?」於情於理,吟兒尚不明白,適才越風為何要壓制着自己,儘管自己不出手也足夠得勝,也不該阻止她動武……唯一的可能,就是越風信了這相剋之說。

越風一愣,輕聲道:「當然不是,只是不想看見你握鋒刃殺敵人的樣子。」一時動情,才不管情境如何,想說就說:「有我越風的地方,就盡量避免你握鋒刃。在我心裏,你是吟兒,不是盟主。」他固執地說她是吟兒,所以他歷經的戰場,永遠都是蒼梧。

吟兒心一涼,卻不忍心辯駁他,其實想對他講,越風你認識的那個鳳簫吟,只是因為對聯盟失望而暫時逃避江湖的鳳簫吟,不是真正的她,那些憂鬱和感傷,從來不屬於她……

海逐浪看緊了墓室三凶,不敢再像適才那般有任何的懈怠,繃緊了神經,萬一再發生個什麼風沙隘,他海逐浪擔待不起,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吩咐下去:「誰有迷藥,先弄點上來把他們三個迷暈!」

吟兒和越風均愕然,吟兒笑道:「不需要這樣啊海將軍,他再想搗亂,頂多耽擱我們回去的時間,自取其辱的也是他們罷了。吸血鬼,你說是嗎?」

慕二哼了一聲,將頭一偏仍不言語,適才一戰,聯盟實力一目了然。

海逐浪卻矯枉過正,有些緊張:「盟主,適才我是有些懈怠了,才沒有注意他三人有交流,還念咒造出這風沙隘。」

吟兒一怔,也看出他的確有些自責緊張,一笑而慰:「我到寧願相信,不是海將軍失職,而是我與越副幫主相剋。」

海逐浪點點頭,狠狠地盯准了墓室三凶:「放心盟主,我定會看好他幾個,不容許這種事情再發生半件!」

魔門臣服之際,慕二卻看準了海逐浪的過分緊張,眼睛裏閃過一絲詭異的光。

海逐浪萬萬料不到,前半刻他的懈怠給了慕二可趁之機,後半刻,慕二竟然能夠利用他的緊張——恰在他話音剛落的一剎那,慕二忽然身影一側,雖然雙手被縛,但他慕二仍有餘力將身旁親兵撞出老遠,那親兵先是始料不及,忽然像明白了什麼,爬起身來立即往林的那一端逃逸。這變故,明明是對聯盟的藐視,不知慕二又要通過這逃兵搞出什麼名堂。

海逐浪大怒,伸手扣緊了慕二的后心就將他重重摔在地上,不由分說,提起掩月刀來,立刻躍馬而上,追逐那並未逃遠的親兵,以防萬一。

停坐馬上,吟兒疑惑地望着海逐浪剿敵背影,不祥之感襲上心頭:慕二在大勢已去之際,為何寧願犧牲自己、將一個親兵撞走?難道這個親兵真有如此重要,可以扭轉勝負?

黔西野間蕭條的森林,瞬即蒙上一層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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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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