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魂走火,心入魔(1)

第280章 魂走火,心入魔(1)

夜,被阡經行的魔村路,每一寸土,都註定不再穩,轟然坍塌,墮入地獄!

顧不得雲,聽不見風,山河皆可拋去九霄外傾軋粉碎。他一邊順着聞因留下的記號去,一邊清楚地知道,屬於「林勝南」的魂魄正在消散殆盡,一份份地被「林阡」丟棄並掩埋進背後廢墟里!唯有殺氣,永無休止,生生不息,不停充斥他沸騰的血液,和他火熱的軀體!

沒有日月,沒有陰陽,沒有正邪,沒有黑白,天是那樣的澄明幽藍,這樣的明藍,很適合用血的暗紅去塗抹!

不需要等柳五津部署周全天羅地網,他飲恨刀,已經足夠保證慕二插翅難逃!

瘋狂的殺氣,瞬即充滿了慕二臨時落腳卻顯然戒備森嚴的寬闊殿堂,頃刻間阡雙眼能容納的範圍,敵人全被定格一個都逃不掉,誰先逃,誰就第一個迎上他的刀!

魔人們哪個不熟悉他的氣勢?將近半年來,是這個人破壞了他們正常的生存,害得他們跟他一起不分日夜地鏖戰。即使他們是魔,也懼怕他林阡,敬畏他的刀!要跟他比兇惡是嗎?他們對黔西民間有滔天大罪,林阡的那雙手,同樣沾滿了他們魔人的血!罪行一樣是罄竹難書!他這一次,來得太快,太突然,來的時候,已經帶來漫天卷地的血腥戰意,所有魔人,匆忙應戰之際,想要懺悔這次觸犯都已然不及!

金南第十的完顏敬之,亦不會不明白,這位不速之客,一旦遇見就必須立刻防備,否則,會像上次完顏猛烈一樣,再高大威猛虎背熊腰,都逃不了被飲恨刀撞飛的下場,傷得鼻青臉腫敗得體無完膚!

「把你們抓來的,全都放出去!」阡冰冷到極點的語氣,瘋狂到滿溢的殺氣,竟然會有人沒有在意——那完顏敬之身旁不遠有個不怕死的歹徒,本是正在欺凌弱小的,阡發話之時仍不願停止暴行,竟敢當着阡的面還在撕扯糾纏,於僵立原地的魔人中央再醒目不過!阡所有的澎湃戰意灼熱目光,陡然全都集中在這必死無疑的歹徒身上!完顏敬之驀然覺察出形勢不妙,隨着阡的目光而去,這愚鈍之徒,是尚未與林阡照過面交過手的來自金北的第十名,他顯然還不清楚眼前人就是他本該忌憚的林阡,他若知道他會不會悔恨,可惜要悔恨都沒有機會了——

來不及提醒,誰都不敢阻攔,金北第十的虛名根本不必介紹,炫目白光橫侵而去,將那作惡慣了的金人一刀拽開拖出老遠直落林阡身前,可嘆那金人仰摔在地之後,剛回過神握緊兵器準備禦敵,肢體卻已被巨力震得四分五裂猝然暴死!

血在飲恨刀上爆開四濺,誰想活命誰就不能逆他林阡!

「把你們抓來的,全都放出去!」他第二次命令,魔人安靜聆聽,獃滯佇立,同一種表情,木然。

氣流不安地湍動,慕二看得出,今夜的林阡,跟以往很不一樣……

當所有麾下都用期待的神色乞求慕二答應林阡,慕二卻不得不向身旁金南金北的高手們投以求助的目光,他不甘心,他不想一看見林阡就又向他投降!

阡經過適才猝死者碎裂的屍體,每進一步,所有敵人都退一步。

阡哪裏不知道,殺戮不是唯一的征服!可是,若不用殺戮,這幫頑固魔人,不知到哪年哪月才會服從!而這群硬要插手雙方戰事的金人們,就更不能輕饒,殺無赦!直覺和經驗,使他一眼就可以把喬裝的金兵金將從扎堆的魔軍里剔出來。夔州之役敗走,發誓不再潛入宋境?他冷笑,既然你們要找死,就休怪我飲恨刀無情!

金北潛藏於此的還有另外三大高手,看見同伴死無全屍,矛盾着既蠢蠢欲動又畏畏縮縮,欲與阡一比高下,又怕以卵擊石,白白送命。

若是一直僵持不出面,他三人也許還能安然熬過這一夜,可惜在短暫眼神交流之後,他三人做了此生最錯誤也是最後的一個決定,就是一起上……一起上?可知飲恨刀,早就在候着一場血雨腥風?!

是刀?是劍?是戟?都絲毫不重要。阡手上有刀,便目空一切,狠絕地勾銷他們的進攻,癲狂地分散他們的配合,潦草地結束他們的性命,五招以內,所有兵器,換主人鮮血澆淋!

若真可將匈奴血渴飲,胡虜肉飢餐,那這三個一擁而上又接連倒下的金北高手,不過是他飲恨刀三道再普通不過的下酒菜而已!完顏敬之戰慄地看着他,都不敢說服自己,他的戰力,何以如此離奇!倒下的那三個,是金北前十以內的高手啊,怎奈一遇見他,竟命賤至此?!

林阡的眼中,明顯是一種滿足和愜意,金北給他活生生送去四個人屠戮,他已然喪失了傳聞中他一貫的沉着冷靜甚至說理智,而是冷笑着狂嘯著開始對金北增援的士兵挑起釁端尋起戰事!完顏敬之猛然有一種錯覺,凌亂的這座殿堂,只有一雙沾滿了血的刀,在金兵魔軍之間痛快肆虐恣意穿行,血色由淡變濃,雨光由淺入深,那冷色中央,忽明忽暗閃現出陣陣火色,林阡,便逐漸消失在這片血霧裏……

這氣勢,不是磅礴恢弘,不是壯懷激烈,而是恐怖!他殺得興起,戰局內,風遇之皆扯碎,石遇之皆撕破,兵刃遇之皆焚毀!

飲恨刀,彷彿是折斷在陡峭山巔上的一道閃電!在孤絕的最高峰上,卻折斷,雖然折斷,可是強勁如破天之電!

沒有看錯,林阡與平時不一樣,彷彿少了些什麼,彷彿已經不是飲恨刀的主人,而……而本身就是飲恨刀……不是操縱戰局的一個人,而是引起禍亂浩劫的一雙瘋刀!逾越過巔峰期的「恰到好處」,氣勢有如沸水之過沸!太反常,卻比平日裏還要在戰鬥的狀態,失衡失控之後,那種鋒芒,那極端的熾熱,那燒透了的戰意,根本不是世間能有,難怪沒有對手!他的征途,不再是敵人服輸跪倒的路,而成了死路,不歸路,真的就是……通往墳墓的路!

轉瞬之間,林阡正面側面,敵人不死即重創,背對他的力量,不躲遠就自己遭殃!

完顏敬之陡然明白,林阡的這種狀態,鐵定是走火入魔!恍然大悟的同時,左右前後已然全空,一不留神,林阡的刀光已經傾瀉到他的面前!求生的意念,促使完顏敬之提起刀來全力以赴相抵相抗,此刻完顏敬之的刀,不再是他金南第十的榮耀,而是他救命的稻草!他眼前這個可怕的……刀壇之王……不,根本就是,閻王……

使出平生最多的氣力,也沒有阻止得了眼前勁敵拓寬他的戰伐,完顏敬之遭遇到平生最致命一擊的同時,所幸有別的敵人吸引了飲恨刀轉移注意力,才勉強保住一條性命!重重跌落,血已覆蓋了自己滿身滿臉,林阡殺他,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他完顏敬之,竟然不堪一擊到——毫無還手之力!可是,明明不是他的失誤啊,而是林阡……林阡他,殺瘋了……

是,殺瘋了,每一個回合,都太短暫,可是無限享受!

混戰之後,戰局裏只剩下阡一個人站着,提着他以血覆血的飲恨刀,其餘的一切敵人,都橫七豎八地躺着,散落在殿堂到處……

他不是沒有受傷,尚有敵人斷刀留在了他身上,可是任憑他們把刀捅斷了,他都沒有停下來過,對着他要殺戮的一切照砍不誤!直到他的血也伴着他們一起流成河!

阡根本沒有意識,阡不知道,魔軍那時已經有許多跪地求饒,更有甚者已經不聽慕二堅持,把阡索要的所有無辜都釋放了出來,阡不認識來勸阻他的柳聞因,阡在這一望無際的陰暗絕望里,沒有找到他深愛的他要找的雲煙,他沒有她的音訊,只能一邊痛苦地吼嘯一邊繼續深入尋覓,見魔就殺!聞因一路跟隨卻喚不回他,徒被濺了一身的血!

阡一個人,就可以帶去鋪天蓋地戰雲燹火,就可以把魔門滿門抄斬片甲不留!

殺瘋了,殺到血已經染透了整個視野,卻不感到疲憊。當所有人趕到的時候,那個見機不妙卻逃跑不了的慕二,半條命已經斷送在阡的手上,狼藉之中,這片戰地只留阡一個人獨勝,可是聞訊趕來的抗金聯盟,沒有誰人膽敢去認他!

那是林阡?莫非倒吸一口涼氣:比在幽凌山莊還要恐怖,林阡的眼神,竟如此暴戾!

吟兒滿面淚水,吟兒不敢看,吟兒看了心驚,這個讓一切敵人已懾服,卻也已經喪失了本性的阡……

他們的到來,方使得阡的知覺有所恢復。微微覺醒,阡看見自己正拎着一個已經嚇得魂飛魄散面如土灰的魔人要出刀,那魔人在他飲恨刀下只差毫釐,根本就像只被野狼緊緊叼著的兔子,戰戰兢兢不敢看他深邃又灼人的眼神,那魔人,看他似乎有猶豫,拼了命地連聲哀嚎,嚎叫的是什麼,太凄楚,字字驚魂:「饒命啊魔神殿下,饒命啊魔神殿下!」

在場群雄,誰都聽得一清二楚,一個魔人,在稱呼他林阡為「魔神殿下」?!多諷刺的笑話!

阡半夢半醒之間,將這魔人一把推開,眼神空洞到彷彿是從天外而來。

海逐浪隨後趕到,還不知適才發生的一切,輕聲向阡稟報:「林兄弟,那些無辜大多都平安無事可以走了,可是雲姑娘她,可能已經被移交給了魔王……看來當務之急,是立即掃平魔村!」

阡面色恐怖地,轉過頭陰沉沉地盯着他,嚇了海逐浪一跳,只聽他一字一句,明明鏗鏘有力,為何卻那般苦澀斷腸:「還要平什麼魔?我林阡本身,不就是一個魔?!」

真的醒了,阡,忽然終於懂得流眼淚……

他扔不掉他手裏的飲恨刀,也扔不掉他手上那麼多罪過和人命,一瞬,他記清楚了他適才殺戮的所有過程,他從前作戰時總是回憶不起來的段段空白——那是他想剋制的征戰慾念,可是今夜的屠戮告訴他,他再也沒有能力遏止!難怪魔門的兵卒,連看都不敢看他,他終於也發現他手裏的飲恨刀是如何給敵人挖掘墳墓的,原來戰場上他竟是如此的殘忍無情,他不是林阡,他是嗜血狂魔,他的飲恨刀飲血如酒,餐肉如食!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越來越能征善戰了,越來越強悍了,越來越令對手畏懼了,可是你真的還是勝南嗎?亡國小孩的那滴眼淚,竟從何時起變成了對對手的殘忍殺戮呢?

那一刻,阡再不是阡,失去所有,一無是處。只有痛苦,無邊無際。

醉在起始,即罪;毀到最終,是悔。

飲恨,完成了無數場殺戮,他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刀奴。

當大家把阡從墓室三凶那裏帶回來,他只剩下軀殼,沒有靈魂。

靈魂全給了飲恨刀,抑或者,已隨着雲煙姐姐去了……

雲煙姐姐,如果可以,吟兒真的希望,我是那個被魔門擄走下落不明的人,換得你在勝南的身旁,勝南才不會像現在這樣,走火入魔……

吟兒漫無目的地在林間走着走着,也不知走了多遠,真不巧,又聽見柳五津和路政交談,但他二人這一次,卻是完全出於對阡的關心和擔憂。

「想不到第一次和飲恨刀磨合,竟就發生了玉澤雲煙兩位姑娘的悲劇,還連累了那玉面小白龍……」柳五津的聲音,儘管壓得很低。

路政嘆息:「和楚江一樣,以為飲恨刀可以助他戰遍天下,誰料到,飲恨刀里的戰念他控制不住,最後,是刀在主宰楚江……我還記得,當年雲藍和紫煙相繼離開之後,楚江要同時承受喪子之痛,幾乎和勝南這次的打擊一模一樣……那時候的楚江,基本上精神是瘋癲的,還不知多少年之後才好起來,抑或者,根本就沒有好起來,也許,直到他重新認回勝南……」可是,林楚江重新認回勝南的那一天,是他的死忌。

吟兒忽然明白了這一切,路政的意思,是到死為止嗎?這樣的瘋癲,阡的父親也有過,父子倆,和先人一樣,承受着飲恨刀澎湃戰意的詛咒,且一代比一代戰意更激越。飲恨刀真的是妖邪,每次勝南握起它的時候閃過的那個奇怪念頭,都是飲恨刀要對他的內心戰念挖掘。為什麼,飲恨刀的好戰,要讓它的主人步步淪喪、走火入魔?當林楚江解脫的同時,這份咒,就遺傳給了他林阡……

「可是,勝南還年輕,還有機會挽救,楚江說過,歷代飲恨刀之咒,都有惜音劍可介入。若是能得惜音劍相助,或還有轉圜餘地!」柳五津說。

吟兒驀地一驚,惜音劍?不就是在自己的手上?可以救勝南?該怎麼救?若真能救他,她做什麼都心甘情願啊,阡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她……

「不,或許偏就是這一代,惜音劍沒有用。」路政搖頭,「因為這一代,還平添了阡陌之傷另外一條讖語。惜音劍林念昔,一旦救了勝南解得了飲恨刀之咒,可能就會喚醒那阡陌之傷。那道士說的時候我也在場,他說了很久很長,我只記得有一段是說,『萬古之痛,濁酒一杯,阡陌之傷,天涯相毀』,道士說,楚江最好是殺了其中的一個兒子,才能保證沒有後患。」

吟兒噙淚聽,阡陌之傷?不可能再喚醒了啊,陌已經決定了退讓了不是嗎?不會再喚醒了。我惜音劍,當然只歸屬飲恨刀,雲霧山上飲恨刀易主,那時起我從身份上講,就已經是林阡的妻子。

但現在,卻該如何對阡講,我是你的女人,林念昔?

他的心,一定已經背道而馳,閉上不聽,要能容納,也只可能容雲煙姐姐一個人啊……

被救回的這一個晝夜,阡都渾渾噩噩,醉生夢死。

當所有精神,全被割裂。寧願昏昏沉沉,不想清醒過來。

林阡現在在戰鬥的巔峰,可是勝南卻死了——他的腦海里,獨剩下這一個意識。

當醉倒在地不省人事,只有被他救出的柳聞因敢留在他身旁,他其實,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現在的模樣,反正聞因是個孩子,讓她發現他真實的脆弱也無妨……他,真的太累……

「為什麼要把所有敵人都趕盡殺絕?就算他們都已經跪地求饒……」阡的堅強,早就遇見了所有困惑:「我真的,越來越不認識這個林阡了……我真的,看不清這樣的自己……」

他從一而終,都在說同樣的話語,聞因靜靜地聆聽,不說話:可憐的林阡哥哥,在黔西這半年來,他從來都在竭盡全力剋制鋒芒……聞因噙滿淚水,盯着他憂鬱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這就是林阡哥哥他最真實的靈魂,他本來已經可以剋制住那些極端戰念了,可是失去雲姐姐以後,他再也剋制不了了……

「聞因,是不是只有從前的林阡哥哥配得上江湖,現在的林阡哥哥,已經是有違天道的惡魔……」泫然問,他那時已經把他自己拋棄,他認定了他是十惡不赦的惡魔,再也不配被他們追隨。

他問完,沒有等她回答,就已然囫圇睡去,無論聞因說什麼,他都不會原諒他自己。

聞因攥牢他的手,伏下身來,貼近他胸前,壓低了聲音,不停地流眼淚:「林阡哥哥,不管林阡哥哥怎樣,聞因都喜歡……」

不管林阡哥哥怎樣,聞因都喜歡,流露感情的同時,兩年以前,柳五津的玩笑,也不停地在聞因的耳邊迴響:「聞因,爹支持你,把藍玉澤樹為敵人,志向高啊!跟她當一輩子敵人,直到把心上人奪來為止。」造化就是這麼弄人,一切都會成真——在大理藍府之外,林阡哥哥你還沒有遇見藍玉澤姐姐的時候,爹好像就已經預料到,聞因會和她一樣的宿命,先愛上天驕,后移情林阡……可惜聞因卻太小,小了你整整十歲,就算是拚命地戴,還是戴不起刻着「林」字的玉戒……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重新猖獗的魔門,似乎並未受到慕二全軍覆沒的打擊,不顧教訓依舊大肆擄掠,繼雲煙被擄那次之後,魔門竟再一次大膽侵略,在這一夜當着慕容山莊多名武師的面,把那慕容茯苓強搶了過去,事情發生的時候,本是慕容家女婿的楊葉,偏巧正在司馬黛藍榻前悉心照料以防毒性複發。於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司馬黛藍同楊葉二人一併出現在群雄面前時,慕容山莊類似「狗男女」這樣的謾罵已經不由分說不絕於耳。

淮南的這兩大幫會,嫌隙似乎永遠都不會消除,先前是為了榮耀和地位,如今卻是沸沸揚揚的奪夫之戰,然而無論如何,這場戰爭司馬黛藍都理虧,再怎樣都無法如從前般態度傲慢。只不過,贏得愛情的女人,就算輸了理也幸福。

慕容荊棘漠然在對面看着她,冷笑問:「楊葉,青梅竹馬十多年,我也不信你竟如此薄情,你現在有兩種選擇:留在這個女人的身邊,與我們恩斷義絕,或者就是回來慕容山莊,既往不咎。此刻天下英雄皆在此,都可為你今日選擇作證!」

司馬黛藍遇襲,慕容茯苓失陷,就像是天平兩端幾乎一樣沉重的砣。偏偏涉及兩個不和的幫派勢力,非得被她慕容荊棘上升給天下英雄作證不可。楊葉對得起左就對不起右,怎麼抉擇都是錯,兩邊都是責任道義,根本沒有萬全之策。

「莊主,楊葉既然已經對一個女人做出了背叛和傷害,就不能對另一個女人再一次背叛傷害,希望莊主明白,楊葉不能反覆無常。」楊葉的回答,如暖流般加溫黛藍心田。

慕容荊棘冷笑:「所以,就要一直對茯苓背叛傷害下去嗎?眼前這女人,值得你對你的未婚妻子如此狠心?到真是新人換舊人!」

「慕容莊主,請你明白,楊葉他不會無情無義到那個地步,慕容姑娘我們會救回來,但救她只是要補償欠她的一切,而不是要楊葉與她舊情復熾,情愛經不起折騰,很難走回頭路。」司馬黛藍難得的語氣中肯,言語中,卻有一種天然的優勢。

慕容荊棘微笑聽完她說的,卻忽然開始哽咽:「茯苓一貫是那樣隨心所欲,穿得那麼隨性還要整天地竄上跳下打打殺殺,不吸引魔人擄掠才怪……可是,她又為何表面上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你真以為她沒了你可以好好地過,你可知道她這麼多天,茶飯都不思覺也睡不好,一有風吹草動都以為是你楊葉回來了……」

楊葉驀地抬起頭來,眼中明明有淚光閃動。慕容荊棘續道:「這麼多年,你們從小玩到大的感情,她習慣了到哪裏都粘着你,賴着你,就算要指使你,呼喝你……她可以沒有我這個姐姐,她卻不能沒有你楊葉在身邊……」

同是慕容家的女兒,慕容荊棘是冰美人,慕容茯苓是野美人,性格上太過懸殊,一個心機深重,一個天真爛漫。

從硬到軟,從威嚴逼迫到親情感化,不過是幾句而已,慕容荊棘的心機,司馬黛藍怎麼可能比得過,楊葉明顯已經動容且動搖,思緒中霎時一片混亂——青梅竹馬和一見傾心,究竟是哪一種,才是他該抉擇?

遠遠旁觀的越風,並不願再做這場情事的觀眾,這樣的爭論,一年來何嘗不是一直在拷問他?葉繼威為了闌珊而給吟兒的重重一掌,至今還那般銘心刻骨,可惜又蹉跎了一年,他只能留給闌珊回憶,卻要見到吟兒在別人的感情里受苦……

猛然一驚,吟兒呢?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她了……

越風關心所致,才不管話題原本屬於誰,驟然厲聲喝問:「盟主呢?魔人擄掠到現在為止,有誰看見過盟主?!」

「盟主?」眾人面面相覷。是啊,已經好久沒有見到盟主了。

「自昨天清晨拿下慕二之後,就沒見到過盟主啊……」「算起來已有一個晝夜之久了。」「她去了哪裏?」「不會也被魔門擄走了吧?」「怎麼可能?!」

難道她為了證明自己清白不惜單槍匹馬殺入魔村中去,可是現在的魔村,就算諸葛其誰已經歸順不再設陣,之中仍舊機關重重還有可能遇見林美材和金國高手們!吟兒她……怎麼會這麼傻!越風剛剛想通的同時,看見人群中央阡的面色突變,林阡他似乎已經清醒,沒有說一句話,就立即為了吟兒沖了出去!

吟兒也失蹤了?!

阡衝出營帳躍上戰馬的那一剎那,真的已經無所謂打擊。

聯盟兵分數路,於魔村附近尋覓了整整一天,到接近傍晚,吟兒仍舊杳無音信。看來也是凶多吉少。

阡找到筋疲力盡,沒有吟兒半點影蹤。無數個日夜沒有好好闔眼休憩過,身心俱殘俱疲的阡,早已厭倦了這樣重複來襲的災難,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現在的他還有沒有知覺?他彷彿,已經習慣了打擊接二連三地來,他甚至覺得,這些打擊安排得這麼緊湊密集卻相似,根本就是老天它黔驢技窮。

沒有人忍心上前來問候阡,累嗎,傷心嗎,痛苦嗎?他是該慟哭一場,或是繼續冷笑?命中最黑暗的時刻,他真的已經和骷髏沒有任何區別。他面無表情地接受這既定事實——吟兒那個傻子,是自己把自己送給魔人去了……

阡眼前一黑,勉強站穩,急火攻心猛然就吐出一口鮮血來,嚇壞了一旁的吳越、柳聞因、海逐浪等人,眾人手忙腳亂想要去相扶,被他一一拒絕,他冷靜地重新站起拭乾血跡,輕聲卻肅然說:「魔村,非提前一掃不可了。」

災難壓不垮他,他們都明白,那冥頑不靈敢激怒阡的魔村,不僅要提前一掃,而且是要大舉掃蕩一次才痛快。就算那魔村裏高手如雲,以阡現在戰無不勝的作戰狀態,聯盟肯定穩操勝券萬無一失,可是,大家最擔心的是,阡的身心,會不會因此繼續輪迴在無窮痛苦裏?如果成就聯盟輝煌卻要對阡的人生造成重創,他們寧願不要這狂勝。

我們無論經受什麼打擊,都要站起來,活得比以前更好。勝南總是這麼說,勝南也一次次地在辦到。此刻的新嶼,設身處地,卻不由得流淚不止:「勝南,會好的,會柳暗花明,會撥雲見日,我們會比以前活得更好……」他上前去緊緊按住阡的肩,是勸說,是承諾,也是軍令狀:「半個月之內,我們徹底拿下魔門!」

「是,半個月之內!」海逐浪攥緊了拳頭,縱使錚錚鐵骨,激動中也滿懷悲痛:「可是,盟主她,她真的太不值啦,就為了你江中子隨便誣陷的幾句話,她把所有罪責都攬到她一個人的身上!江中子,若是我們盟主出了事,我海逐浪也不會饒了你!」江中子瞪大了雙目無力反駁,只能承受這海逐浪惡狠狠地放話。

阡真的受夠了這種內鬥,厲聲喝:「還嫌亂的不夠?再啰嗦,你海逐浪就不必參戰!」海逐浪一怔,趕緊收起兇狠退到一邊去。

阡一邊喝斥他,一邊只覺胸腔劇痛,忍不住又是一絲血跡滲出嘴角,阡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何時受的傷,或者,根本就是心病。

不是傷,是病。心像漏了一樣,在不停漏血。飲恨刀讓他天下無敵不會再受什麼傷了,他便只能累病。累病又如何,反正他又死不了,索性就這般繼續累下去,沉淪下去,直到他征服黔西為止:「全都回去,備戰待命!」

群雄皆從,正待散去,忽看由遠及近有一個白色身影——幾乎是活蹦亂跳地回了來,方向卻不是從魔門那邊來——鳳簫吟?她臉上綻放着的,依稀是輕鬆愉悅的笑容——

未免太荒謬!當所有人都在為她生死存亡擔憂,當阡找遍了戰地一無所獲已經心力耗竭,當海逐浪為了她不惜去針對江中子破口大罵,忽然,大家看見她開開心心地從路的另一個方向走了回來,一面走還一面愉快地笑!那一刻,甚至連海逐浪都想罵她!她怎麼能這樣不懂事,給聯盟忙中添亂!

「吟兒,你去了哪裏?」越風擔憂地問。擔憂,是感到聯盟的氣氛,明顯已經很不對勁……

「我正待告訴你們,我這一個日夜在外面,做了件了不起的事。」吟兒的笑真的太諷刺。

「了不起的事?你問一問金宋大理和西夏,有哪一個盟主,會在他聯盟最危險的時候不僅不與大家一起出謀劃策共商大計,反到害得聯盟還得派出兵力四處尋他?!」沈延冷笑着打斷她,這一刻,卻就算是越風和海逐浪,也無法來為吟兒辯駁。

「怎……怎麼?你們?尋我?」吟兒神色忽然黯淡,「你們?以為我被擄走?」

「你真的太令人失望。原先以為你做盟主沒有錯,大家都喜歡你都服你,可是你又做了什麼?非但沒有幫助,反倒連累所有人,根本是不負責任!」沈延慍怒地說,卻顯然已經激怒吟兒:「沈延,我鳳簫吟八輩子也想不到,在我最危難的時候,是你沈延最先翻臉無情不認人還狠狠地把我往腳下踩。你試一試看,當你自己先前的一切努力都被別人一口否決,他隨隨便便斷言你沒有任何作為,他沒有任何理由就可以打擊你,你卻沒有任何言語為自己辯駁,你心裏會有如何的感受!你這樣說話,才真叫令人失望,不負責任!」

「盟主,沈少俠他只是氣過了頭,大家都找了盟主一整天,其實是真的都記掛盟主你的安危,各退一步,不要再針鋒相對了……」聞因怕阡的體力難以支撐太久,急忙勸吟兒住嘴。

原本吟兒的確是不想再爭執下去,聞因這句正巧幫她下了台,哪料到柳五津在這當兒,鬼使神差輕聲說了句:「連聞因都比你識事理,鳳簫吟。」

真的就是鬼使神差,柳五津是湊巧想到了聞因為了勝南甘願請戰深入虎穴,跟鳳簫吟今日行為一對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誰料到吟兒的火氣立刻被點起,被人拿來跟一個小孩比,吟兒當然不服氣,火冒三丈:「識事理,什麼叫識事理?我鳳簫吟,輪不到你柳五津來教訓!我不屬於你們短刀谷,將來也不會去,你要教訓我,就先跟我們小秦淮的總舵主商量!你們合力排擠我是吧,好啊,這個盟主我不當了!你家柳聞因識事理,那這盟主,讓她當去!」

眾人驚愕看她轉身旋走,頭也不回,誰都不知要不要勸阻,如何勸阻,怎麼會有這樣的場面?大敵當前,盟主隻身一人,揚長而去?!

「站住。」阡的聲音,聽得出真的已剩不下多少氣力,吟兒痛苦止步,閉上雙眼,她又哪裏想再傷害阡一次……可是,再怎麼也覆水難收,她也不想擲下重話扭頭就走啊……

「這裏有多少人,是在瞿塘歃血為盟堅定了要跟隨盟主的,現在有誰後悔誰站出來說,她鳳簫吟這半年來的東征西伐出生入死是鬧着玩的,血是白流的,傷是白受的?誰有這個資格對她取而代之,誰就當着我的面,當着所有人的面,站出來!」

吟兒轉過身,冷風中四處彌散著一路霜霧,她知道,在阡的威懾下,不會有誰敢站出來,而阡的話,對於她來講,永遠是她自信的保障。一瞬,吟兒禁不住啜泣,她早就知道,跟定這個男人,是她命中最正確的一件事,最不後悔。

「又是誰,答應過我,不管發生什麼,都要做好抗金聯盟的盟主?可知從雲霧山天驕封你為盟主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坐這個位置,你就算是千萬個不願意,從生到死你都不能讓步一次?」就像他林阡從林楚江手上接過飲恨刀之後,他就同樣不能讓步一次,他真的從來沒有讓步過,就算他明知飲恨刀是妖邪,就算他也曾感覺對林陌愧疚,就算後來他了解飲恨刀會領他走入萬劫不復,會害他走火入魔甚至一無所有,他也從來沒有讓步過!

吟兒強制自己微笑着找回盟主之威,為了阡,她再厚顏都要把盟主的地位握牢在手,一隻手不夠,就用兩隻手,緊緊地握住,不讓步:「待清理完魔村,我要讓你們都知道,盟主這個位置,今生今世都跟定了鳳簫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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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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