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心不在西夏江南(2)

第340章 心不在西夏江南(2)

拾級而上,翠路碧梯。

幽深處的那位紅衣男子,自看見阡與文暄的第一刻,唇角便微微翹起,捎帶着一絲不難覺察的邪,情緒里的多半是敵意。

「葉文暄,竟然是你,隨他入山。」如是說。一來他想見的本是吟兒,二來他不明白為什麼葉文暄做到的事他洪瀚抒做不到。

文暄眉輕蹙,低聲回應,略帶憂慮:「入山?難道洪山主覺得,這裏是你的祁連山么?」

「『從今以後,抗金聯盟不再有洪瀚抒』,葉少俠貴人多忘,竟連自己說過的話,也記不得了嗎?」瀚抒冷冷一笑,萬分涼薄,「既然我不屬於你們,你們又何必干涉我的作為?!」

文暄一怔,一切準備好的勸解,竟在最起先就被瀚抒拒絕。可悲這雲霧山比武。

阡坐在瀚抒對面,清楚地看見瀚抒指間斷了的弦,反詰:「不屬於我們?那最初你鎮壓郭昶鄭奕的借口又是什麼?」瀚抒不禁語塞,是啊,當初追殺完顏敬之,不就是因為他林阡一聲令下……

「怎地,來見我不是想要了解我么?怎生變成了質問我譴責我?當初讓我殺人的是你,現在勸我收手的也是你?一個人怎麼能這樣的出爾反爾!」繼續以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態度,瀚抒的語氣,總是那麼不客氣。

「任何事,都有一個不能逾越的限度,瀚抒,我希望你能明白,否則將來,只有自己後悔不迭。」饒是阡,也不得不加重了語氣。

「說到底,你不滿我洪瀚抒,不就是因為我洪瀚抒不受你的控制、可是一舉一動都會害到你抗金聯盟的聲譽?!」瀚抒冷道,「既然如此,不如對外宣稱,我與你們毫無關係!我鎮壓我的,你們繼續你們的仁義之師!」

「毫無關係?試問天下間誰人不知,你洪瀚抒是雲霧山排名的第七,與抗金聯盟的兩個盟主都是結拜兄弟?」阡當即否決,鄭重告之,「走火入魔的感覺,我再清楚不過。你現在可能聽不進,但終有一天你會了解,鎮壓、殺戮,是最愚蠢、最多余的手段,不僅不能如願以償,反而還會種下禍根、牽連無辜。」

「我洪瀚抒,從七八歲起就開始鎮壓,殺戮,沒見種下什麼禍根,牽連多少無辜。你少以過來人的姿態說教,還是好好想想,如何懇求我賣給你孟流星這個人情!」瀚抒冷冷笑,冥頑的秉性。

「原來你早已知道,我們要找孟流星。」當他主動提及孟流星,阡不免面色一變。

「我當然知道你要找她,我還知道以你林阡的脾氣,絕對不會對我低聲下氣地求,果然,你來了這麼久,寧可講這許多的廢話,也絕口不提你實質是有求於我!林阡啊林阡,你是太自信能夠說服我,太自信我會心甘情願把孟流星交到你的手上!」瀚抒狠狠說,「你的脾氣一直都是這麼硬,一切事情,都要等別人屈服了來順着你的心!」

「金人來找過你?」阡不曾為瀚抒的諷刺而動容,冷靜問。

「東方雨,愣頭愣腦地闖進來,被我以多欺少地趕了出去。」瀚抒不屑一顧的神色。

「我明白,你不可能把孟流星交給任何人。」

「當然不會交給任何人,無論是東方雨、賀若松、軒轅九燁,還是你林阡!」洪瀚抒驕傲著回應,「那把輪迴劍能夠治國齊家平天下,又這麼巧人質在我洪瀚抒手上,天意如此,我何樂而不為。」

文暄一驚:「但洪山主可否知道,這輪迴劍並不只關乎一兩個人質,還關乎著聯盟將來對陣?就算不從長遠看只看近憂,金人手上實則是有更多奪劍的籌碼,譬如黃鶴去手上,就擒有另外的人質,如果洪山主你決意要佔為己有,事態恐怕會更亂……洪山主,為何不從大局着想……」

瀚抒一聽黃鶴去便色變,驟然將文暄打斷:「哪一次不是敵人手裏有很多籌碼,結果贏的都是林阡你的!我這一次就是不從大局着想,倒要看看你林阡還如何力挽狂瀾!孟流星在我手上,我不交出來你能奈我何!」

瀚抒陡然間脾氣更差,不禁令阡心中一震:適才他雖然無禮,卻沒有這般暴躁,何以文暄這句話剛剛出口,他就變得這樣窮凶極惡……瀚抒的身上,一定發生過劇變,卻究竟是什麼原因,令原先正義熱心腸的瀚抒,變得如此得無動於衷……

像瀚抒這種性情中人,想法和付出一定是一根筋,所以阡再明白不過,現在瀚抒的這種無情太堅定,不是刻意做出來的,而根本就是真的……

正自思忖,忽聞杉林另一側有鋒刃紛紛墜地之音,明顯是有不速之客來犯。侵略之處,連祁連山守衛都如弱草般毫不禁風,來人理應武功絕頂,所向披靡。

當那兵敗如山倒的風暴席捲至此、在場的幾位祁連九客當即設陣禦敵時,阡的心一度聽風一緊,難道是他?!

這千重神威,只可能來自一人——撫今鞭越風……怎會是他?但除了他,還會有誰,氣勢如此凌厲,連祁連山這樣的軍容都形同虛設!

「洪山主,久違了。」果不其然,出得林間的,正是那頎長身影,清冷麵容,和「一鞭動,滿蹊風」的撫今鞭,再熟悉不過。越風的出現,不得不教文暄驚疑:怎會是他?怎的如此湊巧?

越風闊步而來,氣勢懾人,在他身前帶路的兩個,是祁連九客中的成、黃二客,一路蹣跚面帶恐慌,明顯是被他擊潰后俘虜的,越風身後隨行的,卻還有另一個藍衣少女,她的出現,令阡恍然大悟:葉闌珊葉神醫……這麼說,越風這些日子,是和她在一起同行……

「洪山主,當你祁連九客幾路軍隊正橫掃黑(道)會之時,可有想過,這兩個女子藉著你的名義招搖撞騙,為非作歹,在周邊害人不淺?」葉闌珊邊走邊替越風發問。越風漸行漸近,顯然看見了阡,面色微微一變,縱有萬種誤解,出於禮數,還是與阡點頭示意。

「一個假意接受我的條件,想要對我動之以理,一個硬闖我的地盤,俘虜我的手下還挑撥離間,林阡,越風,你二人串通一氣軟硬兼施,騙得了誰都騙不了我洪瀚抒!尤其是你越風,難道上次給你的教訓還不夠,還想再打一次!」瀚抒正在氣頭上,不顧宇文白阻攔,雙鈎直接出手,立即就要和越風掐架!

越風始料不及,匆忙出鞭繞那雙鈎,火從鈎猝然更變招式,起伏轉折得爐火純青,輕挑后驟然急壓,鋒利到銳不可當,而越風處變不驚,先擋后摔,雖傷愈不久,卻能力貫鞭身,一瞬交鋒就已白熱,葉闌珊止不住擔心,急忙靠近澄清:「洪山主你誤會了!沉夕哥他並未與林少俠串通,我和沉夕哥今天到這裏來,實在是因為無法容忍這兩個女子在山下的胡作非為,要代青城、岷山幾大劍派,向洪山主問一個公道!洪山主且先聽我們的解釋,當務之急,是懲治部下的不正之風……」

「我為何要信你幾個外人的片面之詞!?」瀚抒當即喝斷,托鈎強打越風,勢猛如火,越風立刻橫截,持鞭直卷雙鈎,力勁驚風。戰局之側,心思細膩的宇文白聽出漏洞來,不免要問闌珊:「這位姑娘,既然說越副幫主是要替青城派、岷山派求公道,那為何他不和盟王林阡一起前來,反而要自己單獨行事?」這一問,卻令越風和阡都是臉色一變。葉文暄暗嘆不妙:難道說,越風的不告而別,竟真和小師妹是林念昔這個真相有關?真若如此,越風與林阡之間,就有一個心結解不開了……

「因為……幾大劍派或死或傷,恰巧被我和沉夕哥遇到而已,消息應當還尚未流傳到聯盟知曉……」闌珊說的雖是實情,卻不能解釋為何越風單獨行事,這樣一來洪瀚抒疑慮分毫不減。當是時越風金鞭突襲,利尖即將與洪瀚抒鈎身相擦,洪瀚抒雙鈎迅即一移,避開撫今鞭鋒芒,鋒利鈎尖,取准了鞭之節點,兇狠地攔他風力,旁觀之人,看撫今鞭鞭尖銳利,各節協調,見火從鈎鈎端高聳,通體是刃,本是異曲同工之妙,卻又龍爭虎鬥水火不容,禁不住既稱奇、又嘆息。

敵意沸騰如斯,局面空前險惡——脾氣暴躁的瀚抒越戰越凶,把對阡的怨氣,和本來就對越風的怒氣全然撒在了這一戰里,從開始到現在攻勢沒有半刻消停,似是不擊敗越風就絕不罷休,眼神中殺氣到達了極致!而哪一戰有瀚抒參與,本就註定了哪一戰不會輕易了結,更何況一貫不甚好戰的越風,今天竟一反常態,甘心淪陷在火從鈎莫名其妙的戰亂里,鞭起鞭收,未有半分留情,而根本就是應敵時的全力以赴!

又有誰知,其實越洪二人這一次拚命爭鋒,並不是為吟兒吃醋,而都是戰給阡看啊……

「林阡,你今天一定要做一個選擇,小吟是給我還是給他!」戰到僵局,紅衣男子怒不可遏氣急敗壞,白衣男人卻隨之一愕面色痛苦,陡然發狠竟將對手雙鈎強行捲去幾丈之外,轉過頭來迫不及待對阡問出這樣一句:「林阡……難道你,可以隨意決定吟兒的去留?」這麼多天,得到越風的第一句話,卻令阡明白——越風他最關心的,還是吟兒有沒有所託非人,還是吟兒她開不開心,僅此而已……

而此時的一幕真教人大驚失色!雙鈎脫手已然敗陣的洪瀚抒,技不如人竟還不依不饒,沒武器不要緊,對手已停戰也沒關係,洪瀚抒就這麼發瘋一般地、猛地就往正期待林阡答覆的越風撞了過去!

越風根本毫無防備,撫今鞭還不及抵擋,就被他大力撲倒在地,眾人尚未緩神,瀚抒自己先跳起來雙腳直蹬越風,頭暈目眩的越風尚未來得及運力,瀚抒腳就已踹了過來把撫今鞭踢開老遠,若非越風身手敏捷,兩隻手臂都作廢定了!

一干人等,誰都沒見過這等架勢,全然目瞪口呆一時不知該如何插手阻攔,眼睜睜望着越風起身中途,竟再度被瀚抒整個身軀強行壓倒……洪瀚抒一佔優勢,便迫不及待給以顏色,一拳正中越風面門,越風好容易左手握牢其臂,瀚抒就換了一手劈來……

拳打腳踢竟還左右開弓,局面一發而不可收。阡又驚又怒,趕緊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擒住瀚抒的手強行將他拉開,站在越風身前保護,厲聲喝斥瀚抒:「夠了別再胡鬧了瀚抒!吟兒不會給你也不會給他,吟兒是我的!」

出乎意料的是,洪瀚抒非但不驚,反而是一種「不出所料」的表情,一瞬眉頭氣得像反了過來,剛剛被阡制止的一拳,還未鬆開就借力憤怒往阡打過去,比適才他揍越風還要令眾人始料不及,這回瀚抒明顯臉色更加鐵青行為更加拚命,一拳直往阡的心口揮,邊打邊怒吼:「林阡,我從沒見過,像你這般厚臉皮的人!」

阡側身一讓,反手扣他脈門,雖然將他制止,也感受得到那拳中敵意不小,強度之激烈,竟令阡都有所感覺,但為了吟兒,就可以對瀚抒絕情,也對越風狠心,天意今天他二人都在場,那就對他們一起終結好了!也就是那一瞬,保護吟兒的決心比越風更堅固,zhan有吟兒的感情比瀚抒更熱烈!儘管阡還沒有說一句話,但文暄明顯看出,阡的氣勢在這裏,早就使原先的交戰雙方同時落到下風。

「林阡,你這厚臉皮,你這個霸王,你竟然強行霸佔了小吟這麼多年,好虛偽,虛偽透了!難怪你隨時隨地都和她一起,原來是你自己想要她!」洪瀚抒慍怒著開始無理謾罵,「你這厚臉皮,你給我離開她,聽見沒有!」

「洪山主……你……到底誰厚臉皮?」葉文暄哭笑不得,上前要替阡說話,此情此境,洪瀚抒應當還不知道吟兒就是念昔,但是越風顯然明白得很,從始至終,面上都是割捨之後的痛楚。越風雖然沒有說一句,但阡最負疚的人,卻非他莫屬。

「林阡,你要曉得,愛是有先來後到的。我洪瀚抒,才是她鳳簫吟的第一個男人,我沒有說讓給你,你就沒權力愛得起!」洪瀚抒威風凜凜,理直氣壯,「你識相點,就給我老老實實退出去!」

阡厲聲回應:「洪瀚抒,若論真愛,我絕對比你愛得早,先前我有重重阻礙,總是說服自己不去接受,到今時今日,還有什麼要逃避!吟兒是我林阡的女人,任何人等,都不必希冀我能答應盟主許婚於他,也更不必企圖用攻城略地來威脅我放棄她!」

「你……你……你……」洪瀚抒怒氣沖沖,「林阡你有什麼資格!」

當洪瀚抒聽得怒火中燒,越風卻心如死灰,茫然地看着阡:林阡你有什麼資格?你有太多的資格,你是林勝南的時候,吟兒就已經愛着你跟着你了,那是吟兒自己的選擇。可是,正如軒轅九燁所說,你早知道吟兒是你的妻子了,為何這麼遲才肯承認,為何你在蒼梧山上,可以和吟兒一起矢口否認,吟兒是因為愛你才否決,騙所有人說你不是他的未婚丈夫,可是你,卻為何不敢在當時就承認,害得吟兒,白白受苦這麼多年……

一心要探究瀚抒為何涼薄、一心要助吟兒讓瀚抒回頭的阡,獨獨沒有發現,越風的心,竟因為這樣的誤會而在此刻疏遠。

只因為,瀚抒感情太明顯,而越風流露得太淺,竟在當時,誰都不曾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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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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