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勾心鬥角

第758章 勾心鬥角

吟兒因見越野不滿,擔心他會借題發揮、伺機對海逐浪尋釁,故那日的「偶遇」不了了之以後,一直留意著園外局勢。雖說她跟蘭山學的打探技術一流,但終究是人家的俘虜怎可能活動自如?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這當兒卻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吟兒暫且默認紅櫻是自己人,並讓她幫忙向別的婢女打聽,寨子裏最近有發生過什麼狀況——這個,辦事也太不縝密了,萬一默認錯誤,那一切就不成立了。

那紅櫻倒是冰雪聰明,一聽就猜到吟兒的目的:「盟主想知道的,實是海將軍一個人的安危?」

「……何以見得?」吟兒一怔,看她這麼敏銳,生怕她是奸佞,打破自己的信任。

「因為,盟主到定西這麼久了,從不主動托紅櫻做一件事。」紅櫻帶着一絲微笑,柔聲道,「蜚短流長、是非黑白,不用打探,自會傳到耳里,唯獨安危,需要去接近、去關心。」

吟兒一怔,忽然想起林阡,唯獨安危,需要去接近、去關心,恰恰是林阡對她……

「還有個原因便是,這一整個定西,全然都是盟主的敵人,獨海將軍他,是盟主的自己人。與眾不同。」紅櫻敘說,真是個貼心的女孩子。吟兒看着她時,心裏就一暖。

紅櫻不負所託,很快便幫她打探到海將軍暫住之地清水驛,距她所在天池峽也就幾十里路,奈何,中間密佈敵人的眼線,就好比隔着千山萬水。

又怎樣?吟兒照樣能知道,這幾天蘇慕然去見海逐浪多少次。不僅吟兒她關注,只怕很多人都在關注,是去飲酒彈琴,還是舞刀吟詩?費盡了某些人的思量,吟兒卻想,只要不是拔刀相向,不管怎樣都隨它。不管是高雅也好,媚俗也罷,不管是清白的,抑或是骯髒的,不管蘇慕然是真是假——重要的是海將軍他高興,他高興就可以了。

奈何,卻有人同樣在揣測,海逐浪他是真心是假意。他接近蘇慕然,是不是為了盟主,以及更多……?

諸如此類揣測的,都是愛惜蘇慕然的人,生怕她遭到海逐浪利用,生怕海逐浪的到來是林阡的策略。瞬間,這些心聲就在定西不脛而走,以訛傳訛成為了所謂的內情——那就是,林阡故意派海逐浪到定西,利用海逐浪與蘇慕然的舊誼,對蘇慕然旁敲側擊並拉攏。

美人計,誰陷得早,誰就輸了。吟兒知道,那不可能是林阡的本意,即便是,海逐浪也寧願輸,至少那樣光明磊落,死而無憾。

所以,海將軍那天的冷漠如冰一定言不由衷,海將軍警戒蘇慕然,卻更愛她,一點都不矛盾……

交涉,顯得是那樣風平浪靜。波折,又是那麼的突如其來——

紅櫻說,昨夜越野為海逐浪設宴,本來進展得很風順,哪知酒過三巡,越野手下一個叫游仗劍的武將,醉酒和蘇慕梓的弟弟蘇慕岩大打出手,雞飛狗跳霎時煞了風景。作為東道主的越野顯然大怒,立即命人將游仗劍和蘇慕岩一起拿下。

吟兒點頭:「越將軍不滿歸不滿,到底還是一寨之主,公私一定分明得很,怎容忍手下對賓客不敬。」心道,自己之前擔心多餘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倒不是對海將軍不敬,充其量只是擾了海將軍的興緻罷了。那兩個人,也並非沖着海將軍去的。盟主猜,他們是為誰?」紅櫻搖頭。

吟兒一怔,即刻會意:「蘇慕然?可是……怎生是那兩個人自己打了起來?」不該對海逐浪黨同伐異么?

「原先眾人只道是二人醉酒,拉開帶下去醒酒也便算了。不料蘇慕岩少不更事,對上前來拿他們的人拒捕,口中直喊,你可以拿下游仗劍,憑什麼拿下我,我又不是你越野的手下。又說,別趁我哥哥和顧震將軍都在前線,你就以為我蘇家人好欺負,若非我們,你們撐得了這麼多年……」

吟兒心念一動,蘇慕岩果然跟紅櫻描述的一樣「少不更事」,提及姓蘇的優越感,以及施恩望報的心情,並揭了越野從鳳翔府流落到臨洮府的傷疤。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好一個越野寨主,那個時候,他都從容不迫,沒有把一絲在意表現在臉上,主上風範,如當初的單行。

然而,越野不說,自有人替他說,醉糊塗了的游仗劍,一把扯住蘇慕岩的臉皮:「蘇慕岩,告訴你那無恥的哥哥,瞎了隻眼睛就好好回家裏歇著,別再想着為非作歹……作姦犯科就痛痛快快的,何必出賣自己妹妹,把她送到強勢下逢迎……慕然她,是我們大家的……!不能這樣褻瀆她……不能……!」一邊說,一邊跟蘇慕岩抱成一團,後面的話迷迷糊糊估計連他自己都不知是什麼,蘇慕岩肯定也沒聽清。可是醒著的人聽出音來了,蘇家的勢力從上到下都氣的臉色發青,只有蘇慕然一個人還勉強地、尷尬地掛着笑。

可想而知越野心中怒到極點,見士兵們分不開蘇慕岩和游仗劍,於是親自到人群中去,一手一個抓住后心,硬生生把他倆扯散,他兩個還想打,四隻拳頭被越野兩手掌控,全身攻勢亦被他強力封鎖。游仗劍在那種情況下才稍事清醒,紅著臉噙著淚喊他「寨主」,顯然也意識到了適才的一幕為越野丟了丑,越野說,「仗劍,向蘇公子道歉,今天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

彼時,蘇慕岩還半醒不醒,若游仗劍道歉了,蘇慕岩哼兩聲睡過去,很可能就真的大事化小,換做平時對越野言聽計從的游仗劍,二話不說一定道歉,但那天,卻破天荒地忤逆了越野一次——是第一次忤逆,偏不肯向蘇慕岩低頭:「是蘇慕梓的錯,是他們蘇家的錯!」

吟兒聽完整個爭端,本來心是為海逐浪所系,奈何聽着聽着就走了神,先贊越野主上風範,后想蘇慕岩少不更事,再嘆蘇慕然顧全大局,最終完全偏題,大讚,「那個游仗劍,真是用情至深!哎,或許我真是把他們的關係想岔了。他們,都只是太愛蘇慕然,把她當成了珍寶一樣寵著……」他們心裏的她那麼純潔,不能被海逐浪這種人污染。他們沒想過,其實海逐浪跟他們一樣,也覺得蘇慕然是性感和純真的最高統一。

吟兒道聽途說,終於漏了很多關鍵。

紅櫻的轉述中,形容了當時在場所有人的表情,唯獨沒有說到海逐浪,或許,那時候海逐浪是面無表情。

而那時,海逐浪就坐在蘇慕然身邊,緊緊靜靜握住了她的手,只是當時無人察覺。只看見枱面上的海逐浪面無表情、蘇慕然勉強掛着笑。

還有一點,是吟兒就算在場也一定看不出來的,是游仗劍那個武夫說的膚淺話里隱隱透出來的深意,是稍有機謀就可以一眼看穿的勾心鬥角——定西越野山寨,越、蘇之間,不是掎角之勢,而根本存在裂痕。因為游仗劍鬧事並堅決不肯道歉,使得這裂痕初次獻世,也許,獻世得太早,太不是時候……

這個裂痕,表現於游仗劍對蘇家的不信任,卻根源於越野對蘇慕梓的心病。昨夜的那場鬧劇,表面上是游仗劍和蘇慕岩在打,事實上,越野早就想打蘇慕梓了。越野他,從來就覺得,蘇慕然和海逐浪的接近,是蘇慕梓授意,甚至是蘇慕梓威逼。

蘇慕然,不僅僅是一個女人如此簡單,她身上存有越野和蘇降雪最後的聯繫。明明應該是蘇家在寄人籬下,卻只因為她的關係,越野才任憑蘇慕梓發展到足夠分庭抗禮,此情此境旗鼓相當,他怎可能不顧忌蘇慕梓!?他怕蘇慕梓利用蘇慕然去跟林阡示好,他怕林阡憑藉海逐浪在定西生根,繼而,林阡遠程、蘇慕梓近距,對越野山寨實現完全控制。他心知肚明:一旦蘇家在林阡幫助下強大,越蘇兩方的勢力不再平衡,就一定會幫林阡蠶食了越野山寨的基業……

個中深意,游仗劍一介武夫不了解,但他的話卻暴露出了全部。聽者有心,蘇、越雙方,非但不再是純粹的友,更還撕破了臉。

合作久了,親密無間了,難免會到這一步,已經對對方推心置腹,生怕對方先於自己背叛,所以一定要做好應變、找到退路,漸漸地,就會越來越可疑,越來越應不了變化,越來越無路可退,最終,一拍兩散。

縱然統籌大局如林阡,也顯然始料不及,海逐浪的出現對越野山寨一石激起千層浪,激得他們心潮澎湃、裂痕分明。原先純粹的「交涉」,被吟兒笑言成「內應」,天意,竟又驟然變作了「離間」。

何況,現在的越野山寨,除了北面之外,堪稱是三面受敵,臨洮的二王爺和薛煥有了動靜,隴西的楚風流和林阡就快打來,會寧一帶,幾年來都有陳鑄在虎視眈眈,所以近期,越野都試圖與林阡達到妥協,顧震蘇慕梓於東面防禦陳鑄,西面二王爺則是穆子滕肖憶擔責。所幸陳鑄這幾年來雖一直都在定西附近看似窮追猛打,奈何其既不屬於大王爺,又不屬於二王爺,守着個避世隱居的小王爺,本身就已經處境尷尬,不敢私自行動,不敢功高蓋主,打起仗來到底少了些底氣。不然,今時今日越野山寨還存不存在,還要打一個問號。

說到陳鑄,有關游仗劍毆打蘇慕岩的事,越野是想蓋也蓋不住,家醜外揚到這位詭絕的耳邊,立馬他就看出了一絲端倪:「游仗劍……越野……」囫圇吃了兩口飯,忽然丟開飯碗哈哈大笑。

「將軍,莫不是想到了什麼妙策?」部將齊齊詢問。

「越野山寨,終於不攻自破……拿酒來!」陳鑄笑容滿面,喝了一壺,開罵,「完顏君隨,白送你這小子一場大勝仗!」

「啊……陳將軍,怎麼直呼二王爺名諱……」那部將新跟他,啞然。

「我高興,你管得着!」陳鑄知道,內憂外患的越野山寨,這次是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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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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