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尋魔覓仙

第760章 尋魔覓仙

嘆的原因不止於此。個中還有細節,楚風流沒有對葉不寐和羅洌透露。

是的,雖然淵聲被大金高手們合力拿下的那一年,肖逝和完顏永璉曾一先一后擊敗過他,卻只是僥倖勝出僅僅半招或是二次挑戰撿回去的一次贏面,論實力,其實還都在淵聲之下,要知道,淵聲的看家本領還不一定是劍,多年被迫避世,武功更加莫測,如若發癲,戰力必然倍增——在那樣的程度上還倍增,難以想像這武功要如何喪心病狂、駭人聽聞……用他來殺林阡,是天助楚風流。

然則,阻礙如影隨形——

那個沉溺勝負、迷狂瘋癲的淵聲,在他眼中,沒有國界,沒有善惡,沒有價值觀,甚至,沒有人性。僅僅是只獸,失控起來無人可馴的獸,且是困獸,經過長久以來隔絕人世的禁閉,他的失控只可能變本加厲。試想一切惡毒的特質皆被凝聚,擁擠在區區一個軀殼中,一旦衝破,如何可怕。

且不說他不會那麼輕易就幫他們。就算幫了,要怎麼善後?一個不慎反受其害,得不償失貽害無窮,為了林阡而放出這種魔鬼,何其冒險。

而,又該如何說服淵聲幫他們?說簡單,真簡單,解鈴還須繫鈴人,對淵聲說,薛無情答應與你比武,即可。其實淵聲一直都在等,等一個人能遠遠勝過他,而非以微弱的優勢,曾經他認定了薛無情是。但薛,卻無情地在他征途上留了片難以憑空構想的空白。他需要和薛無情交手,需要證明薛無情不是。

但,一旦楚風流答應,就不止是傷害了薛無情——更加是辱了薛無情,出賣了薛無情。

熟知薛無情和淵聲是大仇,連靠近淵聲都是罪,更那堪屈從了他。

「楚風流啊楚風流,便為了林阡一個,值得嗎?」她自嘆,她知道,受困於絕境不得已用之,如薛煥如陳鑄如王爺肯定都能諒解,如軒轅九燁則一定支持,然而,又置主公薛無情於何地了。

想的同時,手足冰冷,忽然覺得被一隻手握住,轉過臉時,看見二十歲時候的大王爺,握住她的手翻覆大局:「戰爭逃不開取捨,有了犧牲,便去承負。怎麼,我的風流,竟不敢了?」

「有你在,怎會不敢。」如鯁在喉,明知這是假的,這只是回憶,還沒說出口,完顏君附的影子便散了。那時候天下還是他二人的天下,那時候的林阡,還在泰山腳下流落。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

未曾想,烽火埃塵不斷絕的黑山,並存着一葉扁舟輕帆卷。

山明水凈,與世無爭,只有四季交替、晨昏更換。

循着琴聲往山內走,陽光射入瀑布消失無蹤。

遠離喧囂,取其懷抱。風煙俱凈。石斑駁,水清淺,亭台軒榭如泡影。

深潭淺波,纖鱗浮沉,孤松迎風,獨鶴徘徊。

憑竹寄情,借風抒懷,無需舒嘯,即可放浪形骸。

「君可知,高山流水外,是滄海橫流。」靠得越近,越不知琴聲在哪個方向,越是逞能要去辨,便越覺頭暈目眩。楚風流臨風輕嘆,心知這撫琴人正是浣塵居士。

「那掠奪者之名,如雷貫耳,豈能不知。」浣塵抱琴而來,宛然仙翁。剛出現於十步之遙,頃刻就已到她身前,不愧是山水中隱居的高人,散發着淡淡的超脫之氣。

「前輩,既知林阡已將我軍迫上絕路,何以三番四次來請,都不肯放淵聲去救?」楚風流見禮后,不解地問。

「即便去救,也是無補。以暴易暴,以戰養戰,最終同樣生靈塗炭。」浣塵微笑,看向楚風流,「王妃應知道,淵聲有夙願未了,一直不肯被去盡心魔,動輒喪失理智,唯能以鐵鏈鎖於地牢,數十年不見天日。一旦放他去了戰場,令他經逢殺戮血腥,不知會如何刺激,後果實不堪設想……」

「前輩有《凈心咒》,即使不能去盡他心魔,總是可以震懾他一時。」楚風流說。

「有雖有之,不過每奏一回,也至多維持一個時辰,大多時候,他仍介於瘋癲與痴傻之間,幾十年反覆不定。」

「一個時辰,足夠。」楚風流懾服一笑。

「王妃,三思而行,量力而為。」浣塵勸阻,「如淵聲那般顛倒疏狂,即使處於常態,也不可能受制於人。」

「前輩無需擔心,我自有辦法,讓他暫時丟下心魔、心甘情願為我們殺林阡。」楚風流道,「且由前輩帶我去地牢見他。」

如何讓他丟下心魔?還是那句簡單不過的話,我替薛無情答應你的挑戰——但你要以殺宋軍作交換。

淵聲顯然會答應,因為他執著,因為執念根深蒂固,他不肯被浣塵凈化,寧可浸淫於前塵往事。因為得不到的對手,永遠是最好的。

在見到淵聲之前,楚風流對他有過設想。

要藉助一個人逃出窘境,怎可能不事先對他設想一個框架。

殺人如麻可以給人什麼印象?也許可以像薛無情般慈祥,林阡般清雋,軒轅般柔和,也許又是黃鶴去那樣可畏,柳峻那樣猙獰,賀若松那樣陰狠,也許比武曲更扭曲,比完顏力拔山更醜陋,比薛煥更陽剛。

結果,下了十八層地獄,百轉千回到了最陰濕的角落、近十次才勉強磨擦出一絲火星的那一隅,隔着特製的鐵牢籠,透過繁複的枷鎖,卻偏看見這樣的一張臉,撇去粗獷硬朗的殘留不談,還充溢着某種凄涼,或應謂之悲壯,這樣的臉,令人即刻聯想到出現在漠北西風之中,背景是一望無垠,漫天黃沙。

這種哀而不傷的表情,令見多識廣的楚風流都不免一怔,分明,分明這是個正常人,烏黑的發,明亮的眼,矍鑠的神。此刻他半蜷囚籠的內側,正直直往外瞪着她,精力十足,不似年過花甲。

其實楚風流能了解他為何這樣,為何孤單與不屑之間,還漾著一絲狂妄。想他一則孤單於無人可勝,二則他的武學因犯眾怒而不得通行於世,三則他卻無怨無悔——一事能狂便少年,很榮幸,他從出生到現在一直年少,即使他與世界為敵,泯滅了人性墮入魔道,卻辯駁不了他一世葳蕤。

「淵聲,這是上京會寧軍的楚將軍。」直等到浣塵開口,淵聲才動了一動,一邊傾斜起身,一邊往這裏靠過來。

明明他是囚犯,楚風流的跟隨們,卻都下意識地退後一大步,包括羅洌,包括葉不寐。

根本不可能從籠中逃脫的他,只握著欄桿,斜看了楚風流一眼,楚風流一怔,竟覺他非但不瘋癲還很冷靜,尤其那眼神,高屋建瓴,冷漠如冰……陡然,卻看他眼神一變,電閃般出手,繞着欄桿折了個彎、準確無誤抓向楚風流腰間……!

楚風流大驚躲閃不及,一瞬便覺整個骨架都生疼,再片刻,才發現腰間輕了稍許,後背卻重了太多。佩劍已失,大汗淋漓!

「像樣的武器,便只這一件?!」淵聲似笑未笑,似問非問。拋回這把劍的同時,鄙夷至極的語氣。他眼中,楚風流這種武功,根本就算名不見經傳。

再片刻,羅洌和葉不寐,都慌忙地把楚風流和她的劍分別往後帶,他們不敢上前救,只敢這樣往後拽。他們知道,淵聲身上的鎖鏈雖然束縛了他的行動,卻被他視若無睹。

「這不是猴猿,是虎狼。」楚風流卻未肯后移,注視着牢籠里的困獸,一邊拾劍,一邊從容笑。

「薛晏呢!我已等了三日,怎還不見他影蹤!?」淵聲扔回這一劍,卻問出這樣一個陌生的名,直教眾後生晚輩都一愣不解,半刻后,卻又恍然大悟。

眼前人,不記得已過去三十年,不記得他曾經滿手血腥,不記得為了合力拿下他出動過大金上下所有高手,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薛晏、早已和他不共戴天,不知道薛晏改了名字叫薛無情……

眾人有悲有憾也有憐憫,一時都冷了場不知如何作答,便這時,楚風流開口:「薛晏他已答應與你比武,此刻正在趕來的路上……奈何,被一支大軍阻隔。」

「什麼大軍?能攔我比武!」淵聲大喝,睚眥盡裂,血盆大口,恨不能將牢籠撕開、咬爛、踩散、瞪裂,那堅不可摧的牢籠,隨即就被摧枯拉朽,與此同時,鄰近有不少「絕殺」中成員,猝不及防全被他大喝聲震得口吐鮮血、白沫、酸水、臟腑……嚴重者立竿見影,倒地暴斃!

難怪視若無睹,當聽到了薛無情就在不遠,淵聲就會像這般滅盡障礙、不遺餘力!饒是楚風流也大驚色變,若非葉不寐羅洌趁早將她往後拉,只怕她是第一個被碎掉五臟六腑的。

淵聲掙斷鎖鏈不過是瞬時事,卻教地牢一干人馬都亂成一團,爭先恐後就逃跑者千姿百態,呼喊者推擠者踩踏者絡繹不絕參差不齊……見到外面這番情景,淵聲更加亢奮躁狂,半個身子都已經出了牢籠,手剛搭在葉不寐肩上,老葉就被嚇得熱淚盈眶……

「葉不寐!」楚風流大驚,她一停,羅洌也停下腳步:「王妃,你先走,我救他!」

「不,王妃,你們先走。」雖然……葉不寐心裏想的是,救命啊……

便這時,幸得一曲音律,從靜謐裊裊升起,循聲而看,是浣塵輕攏慢捻,信手撫來。原還要吃了葉不寐的淵聲忽而一愣,心神稍定,面容里漸漸露出些安然,終於在琴聲指引下,鬆開葉不寐的肩膀。葉不寐死裏逃生栽在地上,不敢把衣服掀開來看傷,吃痛緊緊捂著肚子,就怕腸子跟血一起流出來。

不幸中的萬幸,若非浣塵及時救局,怕只怕在場誰都難逃一劫。

雖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楚風流卻收穫頗豐,因看出代薛無情應戰便一定能得到淵聲襄助,她對林阡的勝算就立即多了一籌,她深知林阡武功再高,也斷然比不過這個瘋子。

更何況,定西此地的地形地貌,她自信早來一年的她比林阡更了解,是以立刻向浣塵請求:「除此之外,我還向前輩,借黑山天陣一用。」

當此時,幾路金軍一同去打越野山寨的消息也傳遍了隴右,她和軒轅九燁,分別向浣塵、越野借了天時地利人和,使得林阡遠救不得定西,近越不過黑山。

萬事俱備,只欠士氣。

連日來,單因宋軍屢戰屢勝,金軍一度陷入萎靡,勉強找到落腳,根本一蹶不振。他們並不知道楚風流的勝算會這麼大,甚至他們會不相信。

楚風流深知凝聚軍心是重中之重,遂一旦回營,便教心腹對軍中散播,「此番去尋隴右仙人,搬來天兵天將相助。」真正求神拜佛,表面大做文章,葉不寐羅洌見而不解其故,但看到麾下果然日漸踴躍,皆嘆王妃抓心術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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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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