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扮豬吃虎

第771章 扮豬吃虎

「慕岩,你……你竟?!唉!」顧震又氣又急衝上前去,對着蘇慕岩後腦勺就拍了一掌,怒其不爭想罵卻知道罵也白罵。這蘇家六兄妹中唯一一個被蘇降雪嘆息「孺子不可教」的兒子,沾染了一身的少爺毛病胸無大志也便罷了,怎生自作主張隨意下毒殺人還是殺這麼關鍵的一個人!?

「顧將軍,我沒……沒下毒啊……」蘇慕岩齜牙咧嘴,疼得嗷嗷叫,顧震瞪着他滿眼都是痛心:「你可知道錯了?!」

一貫慈祥的顧震,從未對蘇慕岩有過這般嚴厲,可憐蘇慕岩又驚又怕涕淚橫流:「真的沒有……真的不是我……」他也確實無辜,被吟兒陷害到這個地步。

手段決絕如吟兒,對越風用了最損的一招,縱使蘇慕然越野都望塵莫及——自殘卻偽裝他殺。「自殘」是要辯明自己處境贏回越風信任,「偽裝他殺」是要警示越風身邊這夥人的危險。

如此陰謀詭計,只要滿足一個先決條件就行,失去它立馬就不成立。這個條件就是,越風的在意。蘇慕岩的恐嚇幫吟兒詮釋了這個顧慮。

越風太重要必須回頭是岸,那麼蘇慕岩就只能吃啞巴虧。

越野山寨這群敗類,誰都知道她的身體恢復了健康,卻不清楚她的火毒遇酒還發,所以現在她中毒吐血的跡象,完全承接了蘇慕岩的語句。

然則,實在連吟兒自己都沒有想到後果,這杯酒一旦飲下,並非以往那般發燒暈沉,而是才發作就無法呼吸、一下子臟腑全都被堵住。毒性,竟比想像中還劇、還猛……吟兒藉助越風越野的內力支撐著睜開眼,想對越風說的勸一時哽在喉間很辛苦才擠出三個字:「別……答……應……」微弱得只有越風才能聽得見。她唯一沒有把握戰勝的就是越野,所以很不放心,所幸,越風他聽懂了,也點頭了,吟兒才安心,才閉上眼。

那一刻,越風緊緊把她藏在懷裏,一貫的清冷與桀驁消散殆盡。顧震見他如此,生怕蘇慕岩被殺,遂再不罵蘇慕岩,反將他撇在背後護著,心中卻七上八下。所幸軍醫一到,越風等人就立刻離開,鬧劇與筵席皆不了了之。

既然產生了責任,就立刻有推諉和自我減免。

推諉——矛頭全部都指向了唯一的疑犯蘇慕岩,當然,顧震教他躲了起來避開一陣子風頭。

自我減免——郭傲,在郭僪身邊再看見紅櫻如獲救命稻草,當天夜裏就把她還去了鳳簫吟身邊照料。

誰都可以預知一縣之隔林阡的勃然大怒,攻城拔寨只是時間的早晚。

但林阡是吟兒的丈夫,他當然有追究的權力——那越野有什麼權力追究?顧震陡然間察覺,先於林阡在調查責任的人是越野。

賊喊捉賊,才是最大的推諉和自我減免!顧震在深入詢問了蘇慕岩之後,確信了這孩子斷然不敢殺盟主,所以隱約明白了真正下毒的是誰——越野,原來是越野下毒卻順水推舟給蘇慕岩!越野在越風的面前做盡了好人,只為了告訴越風,是蘇家毒殺他最在意的人,所以越風必須加入越家對抗蘇家才能保證盟主的安全……好一個越野,竟如此機謀!

到這一步,顧震與越野之間,已不再亦師亦友,而根本充滿猜疑。雖還沒有撕破臉,卻都發現對方才是最可怕的勁敵。

權力之爭的犧牲品,竟是這無辜的盟主……顧震嘆了一聲,臨窗看着昏迷了一夜的吟兒,當此刻越野不準蘇家的人接近,而守候在床沿的越風也沒有對此作過任何錶態。山雨欲來風滿樓,越安靜,越繃緊。

也是到昨夜顧震才了解,蟄伏忍耐了許久的憤怒早就在越野心間爆發,他已經脫開了蘇慕然的韁繩決心把蘇家驅逐出去……危機早就埋下了伏線,迫在眉睫。

看着盟主沉睡未醒,顧震心中不免憐恤,蘇降雪從前就對他說,顧震你總是心不夠狠、手容易軟,慈眉善目如你,難道對敵人都溫和?卻被蘇降雪說中了,顧震對每個人都謙遜有禮、文質彬彬,包括敵人在內。這和蘇降雪的虛與委蛇不一樣,這是顧震曾經做過幕僚的涵養。如果不介紹說他是顧將軍,旁人都還以為他是個教書先生。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平易,哪怕敵人都鮮有不尊敬他,蘇降雪的部下們最是愛戴他,蘇家的子女全部都將他當作母親般依賴。縱然蘇降雪那樣的陰鷙和多疑,都對他顧震推心置腹,說他是世間唯一可信之人。

許是天眷顧蘇降雪,連他這樣的人都有完全互信的知己深交。甚至在他死後,顧震都沒有辜負他的交託,整合了他的殘部、凝聚著一切軍心,使得他蘇降雪的黨羽,流離到隴右也能繼續堅持。這樣的堅持,令原先不信他的蘇慕梓都肅然起敬、心服口服,說,顧將軍,我父親此生有你,當是他最慶幸事。

所以,一年前郭僪和慕然擄來盟主之後,顧震曾出於好意多番勸阻、建議禮遇切勿殺害……其實,那敵眾我寡、孤掌難鳴顧震也經歷過,短刀谷第一次內戰發生的時候,顧震也作為戰俘被帶到林阡和鳳簫吟身前,林阡意圖招降他來擊毀蘇降雪的士氣,顧震卻斷然拒絕林阡說:「身和影子,豈能分離。」

情與境皆相仿,但孤獨的那個人換成了盟主,面對着所有勁敵的威逼利誘,盟主忽然認出了自己,難道也回憶起了自己的那句話?是啊,身和影子,豈能分離,盟主眼神帶笑,彷彿對自己說,我和林阡,一如你與蘇降雪。

但盟主出乎意料沒有用顧震的原話,盟主的口舌果然驚人:「才子佳人才姓蘇,王者梟雄皆姓林!」——你與蘇降雪,怎比過我與林阡?!

便這一句,打消了顧震勸降的念頭。顧震是定西第一個對勸降鳳簫吟不抱希望的人。

「出去。」忽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將顧震從回憶中喚回,循聲看去,是有人對越風這樣講。這冰冷,平常只有越風對別人會用上。

這個人顧震當然也認得,從前是他們的人,海逐浪。事發後過去了一夜,天池峽的消息怎麼說都要傳到海逐浪所在的御風營,無論越野還是蘇慕然,這一回都理虧、無法再攔住他。吟兒出事對越風是警示,對海逐浪何嘗不是。

海逐浪的到來,證明林阡也即將知情。海逐浪的態度,只是林阡憤怒的萬分之一。

顧震因擔憂海逐浪和越風衝突而選擇留下,未想越風竟沒有逗留片刻應言就走,許是想要給盟主一份安寧。顧震先是一怔,立即也迴避。

屋子裏,終於僅剩下海逐浪、紅櫻和吟兒三人。

都是自己人。

不知是心靈感應還是氣場突變,昏睡了一夜的吟兒正巧在這時醒過來。微微張開雙眼,竟看見夢想見到的兩個人,是以剛醒便喜極而泣:「紅櫻……海將軍……」

「盟主。我來遲了!」海逐浪悔恨交加,最該追究責任的人啊,偏偏都喜歡自我歸咎。

「來遲個頭,我又沒死……」吟兒虛弱地笑,壓低聲音說,「我是裝的……」

「我已傳書給林兄弟,告訴他越野毒殺盟主。」海逐浪沒聽明白她的話。

吟兒一怔,搖頭:「海將軍,不是越野下毒……也不是別人……毒殺我的人,是我自己啊……」

「盟主?」海逐浪痛惜地看着她,略帶不解。

「我……只要一喝酒,毒就會發作……他們都不明白。」吟兒的面容里,充溢着不悔和滿足,「越風誤以為他們殺我,就不會和他們同流合污……那群雜碎,也會被我嚇怕……」

「盟主……是自殘?」海逐浪的表情慢慢變得更加痛苦,得到吟兒點頭,他突然搖頭站起:「原以為風七蕪不懂事,沒想到盟主更混賬!」

吟兒一愕,沒想到他竟然會罵她。

「自殘的時候,你竟沒預計可能有嚴重的後果?縱然越風回歸了我們,但抗金聯盟卻沒了盟主!」海逐浪虎目噙淚。

「不會的……越風越野在,不會讓我死。」吟兒微笑。

「冒着送命危險的時候……難道你竟沒想過林兄弟?」海逐浪(語氣)中仍是不認可,吟兒表情一凝,側過頭去不語。

「你喝酒自殘,令火毒複發……可知道林兄弟為了你,早已將酒戒去了多時?」海逐浪續道。吟兒登時一呆,又轉過頭:「什……什麼?」

「自從知道火毒遇酒才發,林兄弟再沒碰過半滴。甚至近身的侍衛,也全部都勒令禁酒……」

「他……他……」吟兒哽咽。他那麼喜歡酗酒的一個人,可謂泡在酒罈子裏長大的人,先前怎麼勸也不肯聽,受了重傷快死了還不願戒……現在卻不碰半滴?可是,他做到這一步,她竟還不合作……

「盟主……」海逐浪見她傷魂,心就軟了,語氣也跟着變松,「即使不擅長自保,也絕對不應當自殘,可記得了?」

「記得,記得。」吟兒的臉蹭上枕巾,以此來掩飾眼淚。

唉,其實海逐浪又有什麼資格說吟兒,海逐浪自己,也不擅長自保,就差沒自殘了,也快了。海逐浪自嘲式地想,吟兒也這樣鄙夷地想。

「海將軍……」吟兒忽然想到了什麼。

「怎麼?」

「那天,我砍傷了蘇姑娘……你都聽說了?」吟兒帶着些許愧疚,問。

海逐浪一笑:「隨她去。」

吟兒一怔。

「不管她是奸是忠、是好是歹,逐浪只知盟主是真。」海逐浪正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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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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