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6章 以我誅戮,共君逐鹿

第1496章 以我誅戮,共君逐鹿

事實上,林阡根本沒必要浪費精力去判斷戰狼到底會出現哪一處,因為戰狼只可能出現在他所在的這一處——

雖然很想搶走獨孤清絕的「天下第一」,但戰狼更急着奪去林阡的「天命所系」,那是他段煉幾十年前為曹王算出的命格,無論如何也不能旁落。天下第一,誰之天下?

早在暴君完顏亮統治時期就已到完顏永璉身邊輔佐的段煉,與當時單槍匹馬的王爺一見如故正是因為理想一拍即合——兩個少年都攜「一匡天下」之宏願,舞象之年共平契丹起義、弱冠之齡同征南宋清流關,其後才逢大金風流人物陸續對王爺歸心……曹王府群雄無人不知他是王爺的不可或缺、左膀右臂,作為軍師「走一步算十步」,作為高手,他武功僅次於岳離和薛晏。

可想而知三十年前他「死」在淵聲的屠刀下,對王爺以及整個曹王府是怎樣的損失和打擊!不久,王爺得到個同樣武功高強卻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控弦庄莊主「戰狼」,與其說曹王府猜段煉「假死當間諜去了」,不如說曹王府迫切希望他「若然活着多好!」蒼天開眼,去年軒轅九燁突然劍法進階、所描述的「於泰山下撿到秘籍」,總算給金軍帶來了這份夢想實現的曙光。而今年在這場泰和南征期間,仆散揆與戰狼數度交流,愈發確定原來那間諜勇謀雙絕真的就是段煉!

而作為段煉的最佳搭檔,近五十年無論明暗都與之並肩作戰的完顏永璉,當然是這世上少數幾個對他夫婦身份和行蹤的知情者之一。不得不嘆:「得此知己,夫復何求?」昔年完顏永璉缺細作,段煉二話不說潛伏,如今完顏永璉缺戰將,戰狼毫不猶豫歸來。

「王爺,我與煥之立刻動身回七方關。請您下令封寒、羅洌、軒轅九燁,盡全力為我先耗林阡兩日。」戰狼計算得滴水不漏:認為硬仗要來的林阡,不可能任由著李好義孤身戰鬥,只要林阡出手過早、陷於兵陣不得脫身,反倒會被遠道而來的戰狼以逸待勞;林阡一味看重他戰狼,反倒忘了,無論戰狼也好還是被置換出來的旁人也好,今日還在大散關,再快也得花兩天才能回到七方關。如此簡單的事實,林阡為什麼會忘,當然是因為線人或間諜飛鴿傳書太匆促,使他一急之下光顧著判斷地點、而糊塗地忘記速度——

「青鸞,可以肅清了。」至於暗戰,戰狼的行蹤,當然是掐好了時間和範圍流露。

那麼,七方關大戰期間,誰來拖住階州宋恆、成縣百里飄雲、散關厲風行,諸如此類可能給林阡增援的其他宋軍?

「教吳曦父子去拖後腿、調完顏瞻前往攔截、王爺原地不動即可。」戰狼離開帥帳之前,在王爺面前的棋盤上乾脆地連落三子,殺得原還佔據上風的和尚毫無還手之力。

「阿彌陀佛。」和尚很少吃驚,今次卻難免驚了,居然有人……氣場比王爺還足?

凌大傑目送戰狼出征、回看和尚沒法故作高深的尷尬樣子,笑想,世間除了段大哥還會有誰,能完全了解王爺的性情、用王爺能接受的方式勸說王爺做正確的選擇?而且他純粹對王爺一個人忠心、作出「只對王爺利益最大」的謀划。

「他說得對,既做決定,應一鼓作氣。忌瞻前顧後、反反覆復。」王爺淡靜落子,轉頭關注棋局走向,「謀事在他,不過,具體的仗,還得小輩們自己打。」

軒轅九燁、羅洌、封寒,接連對李好義敗了三場,想必不會令我失望吧。

是的,惜敗有理,連敗有詐。

會「佯敗反擊」的豈止宋軍?

臘月廿一到廿三期間,金軍屢戰屢敗,且挫且退,不停減灶,丟盔棄甲。一切在常人眼中是那樣的自然而然。

「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創造假象誘敵,火候拿捏精準,羅洌不愧楚風流一手栽培將才,先誘引李好義輕敵追殲落入埋伏,后把前來掠陣的林阡也陷進了重圍之中。

「林阡固然不在正常狀態,可是,李好義身邊有柏輕舟指點,會中我計嗎……」戰前,羅洌曾怕騙不過宋軍。

「弱質女流,長途奔波水土不服,再加你臨陣那一箭驚擾,撐了一兩日而已,眼下怕是要一直病到明年了。」軒轅九燁一臉鄭重地說,羅洌愕然,不敢相信,這是你打探到的還是你害的……

這真是個有毒的戰友,明明羅洌在心裏犯嘀咕,沒想到他就像聽到一樣,轉過臉來輕聲回答:「是青鸞打探到的。」

「哦……」羅洌覺得軒轅九燁活像一條盤在自己心間的蛇!

「照你想的打,障礙我來除。」軒轅九燁側身回眸,錯覺這位用兵如神卻需要協助的搭檔還是楚風流。

烽火熏黑了隴南天,血腥染紅了西漢水。

臘月廿五,羅洌駐足制高點,無情地望着苦戰多日都不得突圍的林阡,是的,沒有人是真的百戰不殆,縱使林阡也會掉進我為他量身定做的死局。

此情此景,靠近西和的獨孤清絕和厲風行哪個都來不了,因為和尚、凌大傑、卿旭瑭將他們全都拖纏在大散關;而百里飄雲、宋恆辜聽弦等人,也分別和完顏瞻、完顏綱術虎高琪鏖戰。金宋之間的戰鬥,多年來從來都像這般負勢競上,造成的結果只能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人間煉獄。想要打破僵局,唯有靠戰神快刀斬亂麻——如此必會加快結果,結果卻不見得誰贏,非得靠留下來的活口決定勝負,但由於精銳殆盡,對民間的傷害一定小得多——可是那戰神一旦屠殺,自身就不可避免遁入魔道……

那戰神偏懷有救世理想,從一而終不願入魔,所以寧可膠着了兩日兩夜。

那戰神還愛鑽牛角尖,入魔之後若不迅速殺死,則整個天下都可能遭殃,快刀斬亂麻適得其反。

沖着以上種種,羅洌和軒轅九燁等人,全都是抱着以身祭刀的必死之心來打這一戰的,這裏人人都願做他林阡的刀下鬼,好讓所有的惡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繼而在他被逼徹底入魔之際由戰狼來坐收成果、將他林阡「迅速剿殺」「為民除害」,最終,幫助師出有名的曹王覆滅南宋、一統天下!

就在這一刻,林阡體力急劇下降,飲恨刀終於難以自控,腳底下,視線中,蕩滌的血色開始一圈圈擴大……「師父還沒到,我先去壓制。」軒轅九燁的最大任務便是為戰狼控準時間,若戰狼沒到,軒轅九燁便毒化林阡刀境、極力壓制他入魔,若戰狼到了……

電光火石之間,斜路劍風沖涌,軒轅九燁瞭然於心,當即攜劍從戰局抽身,果斷與來者交換站位,直接將林阡讓給他收割。

恍惚間,好像天地間的捲軸被什麼一掀一換?林阡面前的劍招分明沒變,然而速度、力量卻都提升數倍,劍境竟能在壓制入魔和推動入魔間遊刃有餘地轉變……

「對了,就是我師父。」與林阡激戰過十回合,軒轅九燁氣喘吁吁,本來傷就沒好,強忍着才不曾倒下。

巨型雪光,迅猛出擊、連環轟砸、放肆追索,而林阡,那時完全看不見劍光彼端之人的身形容貌,只知道重壓之下自己難以負荷連連後退,握刀的手血肉橫飛、臉上的皮像被硬生生揭開一層,別說施展不了萬刀鬥法就算施展了都未必是其對手,當真有種一生刀法都白參悟了的無力感!

於是就在那人的推動之下,一步步朝着萬劫不復去,眼前何處,階州西和?別無他法:唯有不惜一切代價地跨級躍升,才能把這位空前厲害的剋星拆除!

卻就在這渾噩窒息的灰色時空中,陡然劃過一道斑斕色彩,不像他這樣強悍卻死寂,卻是獨樹一幟的鮮明而活潑。近年來有太多人,武器一出就教他覺得心一驚、魂一動,卻很少是這樣,鋒芒一露便令他眼一亮、呼吸順暢。

太熟悉的招式,「飛香走紅滿天春」,「天江碎碎銀沙路」……那是誰的劍術?年紀輕輕九分天下,雲霧山比武排名第三,雪藏十年又是為何,總是扶不上牆的宋無用……

「我來了,主公。」這句話,太重要的宣告。不僅表示他宋恆擊敗完顏綱及時來了西和,更意味着掉隊已久的他總算對南宋武將們迎頭趕上了!

林阡神智被及時拉回,回眸凝神分辨,當真是宋恆來與他刀劍合璧。好一把「玉龍」,從裏到外都明凈似水,精美如畫,截金斷玉,所向披靡。

「王,我也在。」寧孝容作為宋恆帶來的二十騎之一,難得一次在夜晚之外的場合出現。

當他二人強勢殺入,迅疾為林阡掠陣,縱使戰狼也不得猖狂,喪失了原已算準的最佳戰機。

「完顏綱和吳仕,真沒用!」羅洌驚見變故,當然意識到,階州此時本該故技重施的裏應外合竟然失敗。

「宋軍不過二十騎增援……我等有一萬人,何愁不能將這些增援斥開,助我軍的第一高手斬殺林阡!?」軒轅九燁厲聲開口聚攏軍心,他這一生最大的使命就是要打死林阡這個阻礙天下大勢的魔!

林阡才剛回神,尚在半魔狀態,乍見萬餘大軍一併衝殺過來,竟是橫刀出於本能要將宋恆和寧孝容護在身後,眼看就要順着戰狼的初衷演出曹王最需要的情節,那就是……一瞬之間飲恨刀上光影如血如火,刀面上即將掙脫不知多少過去曾束縛其上的荒魂……

階州城南之慘烈,頃刻又要重演,還要描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嗎,惡魔林阡將會以殺戮將西和夷為平地,把眼前金軍宋軍都熔為一爐,無主戰馬哀朝天鳴,狂喜烏鳶啄屍臟腑!宋恆思緒凌亂,後果不堪設想:再然後,隴陝民眾自願跟着金軍走,南宋江湖群龍無首分崩離析,吳曦與完顏永璉瓜分隴蜀共取襄陽……金軍鐵騎踐踏之下,兩淮、兩廣、京湖、江西、福建……大宋風煙皆不復存。

等等……不對。

接下來會發生屠殺不假,再然後的事卻不一定成立!因為,誰說將這裏夷為平地的惡魔就是林阡??

不可以是……另一個人嗎?

「主公他,做任何事都不計較世人怎麼說。但我計較。他的罪名可以我給他擔,他一定要是完美無瑕的那一個。所以我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千夫所指也無所謂。宋恆,這擔子,現在輪到你來挑了,你代我,保護他的聲名。」寒澤葉臨死前語重心長囑託宋恆,卻何嘗不知道他和林阡一樣有精神潔癖。

可是主公不在的這些天宋恆才知道,主公還有一個他曾經不理解、現在正在學的「擔當」,那就是為何陳倉道上德高望重的華一方非要攔在宋恆面前一力擔下罪名「林陌的死都是我一個人的錯」,那就是為何理想「傲視萬里江山、海晏河清」的徐轅要替主公一次次地和南宋官軍虛與委蛇「我早已經豁出去。你這條路再難走,我都一定奉陪到底。」這就是為何明明該在淮東的主公奔波勞碌體力難繼還每場戰事都在陣前、每個戰友都要保護、哪怕要付出入魔的代價「我不入地獄,誰入」……

如果可以選,誰不想回到雲霧山那個單純可愛的江湖?

現在的隴南,沒有天驕、沒有主母,內憂外患主公必須是完美的精神象徵,那樣才能保住家國民眾、守住所有同道中人的理想,所以主公萬萬不能入魔,那麼魔鬼只能另一個人做!我,宋恆!

時間太短,來不及再踟躕,宋恆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提起劍來再想臘月十七那晚的滾滾黃沙。

那晚是宋恆有生以來最後悔的夜晚,如果澤葉他還活着,一定會對吳仕下狠手,那就不會害主公走火入魔,就一定能給主公分憂……

昔年得知自己與邪毒的寒澤葉齊名,宋恆曾有過發自內心的排斥,不喜歡寒澤葉的狠辣,不喜歡寒澤葉表現優異,不喜歡寒澤葉強大到主公和天驕都那麼欣賞。可是做他副將之後,宋恆才漸漸地佩服他,接受他,喜歡他,那晚隔着風沙那麼接近他,宋恆突然發現,澤葉就是藏在自己身體里的另一個自己,那個想做卻達不到的自己,堅決,冷酷,做事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什麼「如果澤葉他還活着」?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真真正正還活着!

一笑,力蘊千鈞,四圍萬籟俱寂——澤葉,你曾放棄過又拾起的人,他曾放棄過又拾起的劍,今次一定要比主公的飲恨刀后發先至!

后發制人,來得及。主公存善念所以攻勢迂迴,比不過他宋恆作惡直截了當。作惡?宋恆?這兩個詞能掛鈎?

「你做得到。」做得到!想讓你們的主公兵不血刃,就該是你提攜玉龍為君屠城!

霎時萬念皆拋,出手劍起命落,劍境的縹緲銀河、霧氣蒸騰,全都趕在飲恨刀前瘋狂鋪陳。

林阡廝殺停頓,還未回過神來,身旁熟悉的一襲白衣便被血濺、擦身而過沒作半步停留:「主公看着就好……」

第一劍為天下蒼生

第二劍為我之同袍

第三劍為斬滅窮寇

第四劍為盪盡污濁!

這一段堅定不移的志,是澤葉,是曹玄傳,

這一腔熾熱激越的血,與主公,與天驕共,

這一把狠毒無情的劍,從父親,到我,從未變過!

沐浴血海,流淚?痛苦?

徵人沒有悲喜,只有榮辱,

沙場,鋒銳作骨,收拾山河,

江湖,浮一大白,莫負青春!

閃爍群星,緩緩漂浮,

美景之下,血流漂杵……

「都看清楚了嗎,吳家軍一萬,曹王府一萬,全都是我,玉龍劍宋恆所屠!!」宋恆殺紅了眼不由分說宣告,所謂惡魔從始至終只有一個,階州、七方關、甚至文縣,全是他宋恆一個人!康縣火攻、階州火攻、七方關血殺,新官上任三把火!

「不,不是你……」林阡遠遠落在他身後,到這時方才醒轉,眼中的血卻全到了喉嚨,話聲未落吐血不止,無能為力痛心疾首。

腥風血雨之間,豈止林阡驚呆,戰狼也杵在原地,這是什麼意思……殺了林阡,也沒用嗎?

沒錯,戰狼聽說過,宋恆曾經失去理智屠殺戰俘……

一往無前,萬命皆懸。

女真鐵騎,命若草芥。

殘陽如血,天地相溶。

殺生無邊,劍膽無悔!

斷肢殘骸漫天遍地,林阡眼前一黑,再也站立不穩:「宋恆,怎能……」

劍是君子佩,刀是強盜使,可如今君子怎就做起了強盜的事!是,他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那個理想純良、心思脆弱、動輒放棄的少年,今日竟然為了他林阡,主動攬責做了階成和鳳四州令兩國軍民都聞風喪膽的劊子手!可是,「怎能是你……」

宋恆,是誰,都不該是你!

林阡清醒已是一日之後,七方關宋軍早已大獲全勝,羅洌軒轅九燁封寒全都撤出西和,樊井一邊診治他一邊對他述說,宋堡主知他沒有生命危險,便先一步回了階州,此刻應在城南迎他車馬。

「軍師和聞因都好多了,慧如和孝容也隨行。」顛簸的馬車裏,樊井說着他並不是最想知道的事。

久矣,見他還在沉默、眼圈一直通紅,樊井三緘其口:「七方關金軍恐怕都殺光了,他身上也百餘處傷,所幸都不致命,神智比你清醒。」

「我盼他情況可控,勿像我一樣瘋魔。」林阡眼中瞬然噙淚,「我……負了那樣好的一個人。」

「只要不走你的老路,也不全然是件壞事?」樊井搖頭,嘆了一聲。

廿七,林阡一行回到階州,辜聽弦正在城北駐守,是以宋恆、莫如在南迎候。

一別數日,他終於清醒回歸,階州民眾也總算不再畏懼他,那當然,他們聽過他的神化和另一個人的魔化,此刻正躲在宋恆背後竊竊私語不敢直視宋恆。

「秦州寒澤葉、曹玄、宋恆、莫如,恭迎主公歸來!」宋恆高聲說時,全場鴉雀無聲了一忽,隨即齊聲洪亮。

「可有好酒?我想去對他倆還願,告訴他們,天水軍沒有白白犧牲。」林阡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宋恆,這個人的成長,令他如釋重負又痛徹心扉。

「主公,還是先治了宋恆的罪再去……這玉龍劍殺人嗜血不止一次,主公若還縱容,誰來壓制宋恆?」宋恆當即舉劍請罪,惡當然是麾下來擔,主公該得到懲惡揚善的美名!

「宋恆。」他看宋恆跪地請罪,知宋恆是事後收拾攤子,若想消除負面影響,自要給民眾吃一顆定心丸,還非得讓他林阡來喂,建立新的精神象徵。然而,他怎能讓宋恆代罪……

宋恆見他發愣、遲遲不肯動手,於是移前幾步又飛遠幾丈,假裝被他一腳踹飛,惟妙惟肖,這技能應是無師自通。

林阡原還因為這是以前的宋無用而想笑,突然就因為宋恆面露苦色真的在吐血而徒有悲添,急忙上前將他扶起。

「主公息怒,末將不敢再犯。若然違誓,不得好死。」宋恆微笑,擦了嘴角的血,轉頭對林阡承諾。

「你不該犯。」林阡假裝嚴厲,內心苦不堪言。

「該。世人消息閉塞,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這一戰,犯罪的只能是我。」宋恆壓低聲音,語氣淡然,眼神堅定,分明是西線的唯一僅有。

這世上,有人成長是流淚,有人成長要流汗,有人成長會流血,有人僅需一個點頭,有人卻遭信仰顛覆,還有人……一將功成萬骨枯。

因宋恆以行動認罪並且人為擴大輿論,林阡反而成了被謠言構陷的受害者。

隴南四線金軍,一戰蕩然無存,不得不從七方關等地撤出,只留完顏乞哥等散兵游勇苟延殘喘。

抗金聯盟對階成和鳳四州地域和民心都失而復得——但民眾們是因為吳曦走了、金軍死光、惡魔宋恆只聽林阡的話、才不得已向林阡所領導的盟軍靠攏,盟軍未來顯然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這個殘酷的世界,到處都充滿了刻意,就像金軍導演着他林阡入魔,可宋恆的劇本寫滿了他行善。

那他當然要行善,否則怎麼對得起宋恆?接下來,他應該休養生息尤其是恢復神智,當務之急就是做回原先那個殺伐決斷時鎮定自若的林阡。

而宋恆最要緊之事,自然是慢慢地「戴罪立功」,以行動證明他是可控的,如此才能抹消這段突兀高峰,平穩做回獨當一面的宋軍統帥。

於是柳聞因驚訝地看見,林阡哥哥破天荒地聽了樊井的話,躺了好幾天乖乖地定時定量由她喂葯,這段本該煎熬的恢復期他臉上沒帶一絲苦色,反而充溢着鬥志和希望。

「真好,當初治癒林阡哥哥的是紅襖寨的兄弟情,如今,應該是宋堡主給他的戰友情。」聞因想,自己不能幫忙凈化他,那就默默地陪伴總沒錯。

剛從帥帳里出來,忽見一團火紅掠過視野,緊接着一個女人人未到聲先至:「可算找到你們了!」

「您是……」聞因一愣,望着這個四十歲左右的女子,再轉頭看到戰馬倒是認得的,火麒麟……

「白臉夫君呢!?我聽說他在文縣便去找他,可到了那又說他去了西和,我才去西和他卻又回階州了……」那女子自顧自地往林阡營帳走,從火麒麟上下來時身上銀鈴作響,柳聞因心念一動:「西海龍?!」

「我真後悔!若是夫君遭遇不測,我縱使活着又有什麼意思!」西海龍奪眶而出的眼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意料之中的是,她闖進帳去沒半刻又被林阡轟了出來。

「那是誰?」何慧如剛巧和寧孝容路過,問柳聞因。

「林阡哥哥殺了她的巨蟒,她便要林阡哥哥娶她。」聞因解釋。

「我五毒教蟒蛇極多,給她幾條,打發走吧。」何慧如不帶感情色彩地說。

「不需何教主打發,毒聖寧家多的是。」寧孝容微笑,柳聞因卻看得出,這笑意真心實意,不像過去那般和何慧如有一較高下之敵意。

「寧姑娘,那日為何也主動去七方關救林阡哥哥?」柳聞因好奇了好幾天,終於有機會問。

「於公,他是魔門的王,於私,他是澤葉的必救。」寧孝容嘆了口氣,含淚而笑,「澤葉沒做完的事,我會給他繼續。」

「毒聖寧家,從來不差。」何慧如難得給了她一個肯定。

交談片刻,柳聞因看着何、寧二人遠走,一時感慨,沒有移步。

眺望戰火洗禮后的隴南,雖然敵人還有殘留,但大體上還是安寧的,許久沒有這麼靜謐的時光,這麼輕鬆的心情了,竟然令她捨不得移步……

可惜,亂世中靜謐輕鬆不過片刻,只要有敵人殘留,那就表示暗流洶湧,帥帳里的林阡之所以怒不可遏地把西海龍趕出,既是因為那女人實在太主動,更是因為他案上的加急情報。

金軍在七方關被宋恆覆滅不過幾日,宋軍的「滅魂」一脈在大散關幾乎被青鸞剷除!滅魂本人因為下線們的棄車保帥才逃過一劫,若不是昔日就在隴陝的「掩日」舊部也歸他管,恐怕立刻就被青鸞削成了一個光頭司令,饒是如此,他們也過了風頭才敢發聲。

林阡恍然大悟:原來戰狼是故意把行蹤流露出來觀察和肅清的?

滅魂一脈全盤震蕩,那麼線人黃鶴去呢?算來也有幾日不曾與他聯繫,難道也……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南宋風煙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南宋風煙路
上一章下一章

第1496章 以我誅戮,共君逐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