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就怕萬一

第449章 就怕萬一

止戰平亂之間隙,林阡亦不忘向諸位首領徵詢了六月川東詳情,並逐一了解了他們心中看法。周旋於數路兵馬之間的同時,關於抗金聯盟的一切林阡都重新瞭然於心。結合眾家之言,連林阡也忍不住嘆,天驕所作所為,難怪令人存疑。

藏匿留書,推波助瀾,取而代之,興師問罪,趕盡殺絕。往謀逆想,越想越像。

但「趕盡殺絕」,「興師問罪」,「推波助瀾」,天驕雖然手段兇狠,卻完全是為他林阡的前途着想,「取而代之」,更加是盟軍的臆斷把天驕挫敗金人的功勞抹殺,但阡一時無法想通這「藏匿留書」:天驕為何要藏匿留書?

於理不合。如果徐轅後來做的一切出發點都是為了他林阡而不惜殺害吟兒,那麼藏匿留書,憑阡對徐轅的了解,徐轅清楚當中利害根本不可能做。退一步講,就算他一開始因為種種原因真的藏匿了,卻不可能直到現在還不拿出來。

戌時。厲風行、李君前仍在他林阡左右談論細節,林美材、青龍、諸葛其誰也悉數到來桃源村村口的酒寨與阡會合。此刻不遠處的戰地,盟軍與林家軍已然有偃旗息鼓趨勢,吟兒和雲藍應該也已經往斷崖處去。

「吟兒去了斷崖,想來一定會消除對天驕的誤解。現下唯一一對棘手的矛盾,卻是在柳大哥和天驕之間。」林阡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戰看似是吟兒和徐轅的威信之戰,實則最不信任徐轅的人是柳五津。

不止因為柳五津是第一個響應吟兒的人,更加因為當別人指徐轅謀逆都只是無緣無故或跟風,柳五津卻似乎有憑有據、懷疑根深蒂固。也罷,柳五津是站得離徐轅最近的人,日積月累的敵意最難消除。撇開吟兒這個精神領袖不談,這次盟軍的主帥是柳五津無疑。

阡心中有數:若要徹底止戰,就必須在一刻之內,將盟軍一個月的形勢都洞穿、把一切對天驕不利的證據都攻破,從而把柳五津的敵意全銷毀。只要拿下了所有主動挑釁的盟軍首領,被迫抵抗的林家軍諸將自然不再戀戰。

然而,對柳五津的勸停委實艱難,只因六月發生在川東的一切,實在事態繁雜,盤根錯節,一言難盡。林阡與李君前、厲風行三人作了無數推測又次次推翻,分析到最終,仍舊凍結在「藏匿留書」這個禍根上。若這個結不能解,只怕柳五津對徐轅的疑慮,始終不能煙消雲散,實在影響着抗金聯盟的將來。

留書——這個最初的,也是最小的結。

「盟軍的確是沒有一人見過你和鳳簫吟說的留書。」厲風行說,「那天為了找你們,你們的營帳已經快掀翻了。」

「當時范遇倒是說過,以你的處事作風必然留下書信,但問了大嘴張他們,也都說沒有蹤影。留書只有可能被藏。」李君前亦說,「但若真是天驕所藏,只怕他難辭其咎……」

「會不會不是被藏,而是被盜?」諸葛其誰問。

李君前與林阡對視一眼,搖頭:「被盜的可能微乎其微,算起來恐怕只有萬一——因為那天清晨,柳路石陳四位前輩剛好因為姦細風波與勝南你正面衝突過,由於你難得一次的大發雷霆,這些監視着你的眼線們一時人人自危,加之徐轅當天聲明要徹查姦細絕不姑息……所以,柳路石陳安插的眼線,幾乎已經沒有誰繼續奉命潛伏於側。」

「是。若非那日天驕借口徹查把這些眼線都撤走了,我和吟兒的離開恐怕也不會那般輕易。」阡點頭。

「就算還有那麼一兩個眼線沒撤乾淨還在你身邊,也不可能竊取留書,既沒有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心啊。」厲風行點頭,「自己家的姦細都不可能,敵人的姦細就更別想混進來了。」

阡卻忽然有些疑慮:既然海上升明月都可以有人暴露,為什麼留書的問題上不能有姦細作祟?哪怕、真的只有「萬一」的可能……

「又會不會既沒有被藏,也沒有被盜,而是掉進了哪個角落一直沒被人發現?」青龍問。

眾人齊齊搖頭,只覺得發生在軍營里不大可能。

「不如將形勢,再梳理一遍。」李君前說,「你走之後,眾人四下搜尋毫無音訊;陳旭說出『雖走還留』,穩定了盟軍軍心,一時憂患解除;金宋雙方,都更在乎你的去向,一直沒有交戰。卻不知從何時何地,突然傳出你的隱居之說。自此金宋之間時有爭端……」

「也未免太巧合了些,看着像金人知情一般。」厲風行領悟著。

「我的隱居之說?是直指我隱居在黔西嗎?」阡蹙眉。

「不,隱居之說,一開始傳出了十幾個方向,南北西東,到處都傳到了。」李君前說,厲風行補充:「黔西、夔州、大理、陝西,遠近皆有。」

「我明白了,留書果然還在世上——就在這個傳出隱居之說的人手中。」阡聽出端倪,面色凝重,「這十幾個方向,都是我寫在留書中掩護真實去向的,一個不漏地被宣揚了出來,是因為這個居心叵測的人看不懂我的用意,所以存心詆毀。」

「十幾個方向的隱居之說?聰明人一聽就知道那不可信,連傳出謠言的人,自己都沒確定。」林美材冷笑,李君前厲風行皆覺有理,不禁慚愧低頭。

「那又回到了先前問題上,既然留書在世,那究竟是天驕藏了,還是被他人盜了?」李君前一愣。

「若是天驕藏起來的,怎可能金人先行得知?」阡顯然對徐轅完全信任。

「果然有人竊取?」厲風行蹙眉,「可是,姦細不都是排除了嗎?」

「是啊,在那個關係剛剛破裂的夜晚,天驕和柳路石陳手下的姦細們,是不可能會奉命潛入勝南和吟兒的營帳的。那就只有敵軍的姦細會去,但是敵軍的姦細,又有哪個會在天驕的眼皮底下如此方便大膽地行事?」李君前托腮沉思。

「會不會有這樣的一個人,他不是奉命潛入的,但他的身份很方便行事?」阡忽然抓住破綻,「也就是說,他名義上是天驕的手下,實際卻是敵軍的……」

「你的意思是,雙重身份的姦細?」李君前一愣,點頭,「不是沒有可能……」

「哼。我們都是別人棋盤上的棋子啊。」林阡思路頓時清晰,不禁笑了起來,「這個姦細太不簡單,我和天驕,全被擺了一道。」站起身來,「被人當棋子的感覺,可真是不好得很。」

恰在此時,林美材忽然湊上前來:「等等!」眾人都以為她要說些什麼,結果她看着林阡淡淡說了一句,「嗯,你這個笑容,不錯。」阡趕緊收斂了笑,正襟危坐。

李君前厲風行面面相覷,他三人都還在談正事啊。如果那個不是邪后,厲風行肯定一掌直接拍飛。

「可是……就算是雙重細作,也逃得過勝南和天驕還有莫非的眼?」厲風行大惑不解。

「有。」李君前忽然也想通了,嘆了口氣點頭,「我天天說,日日說,都忘記了那天出現過一個絕妙的人物我每次都說到了每次都一帶而過。他是最早發現你不在的兵衛之一,范遇問他有沒有留書,他點頭確定說沒有。」

「是那個……大嘴張嗎?」厲風行一愣,這個人對他們所有人來說,都太小太不起眼。他連大嘴張真實姓名是什麼都不知道。

「那天也只有他一個人會令天驕都失察——因為那天我差點處決了他以殺雞儆猴,他死裏逃生,是誰都不會在意。」阡點頭,「總有那麼一些,計算之外的人,看似微不足道,實則驚擾大局。」

「這麼小的一個人,如今到哪裏去找到他呢……」李君前嘆息著。

「好在他的存在,實在給了我們警醒。現今我們身邊,怕有千百個他存在。」阡一笑,但為了不讓林美材捕捉,笑得很短暫。

「幸好你的留書,沒有明著寫。」厲風行因為阡的話頓時輕鬆了許多,「好像你預感到會失竊一樣。」

在留書里做手腳,是阡一貫的行事作風,而並不是真的出於想以防萬一,他也不可能想得到,『留書失竊』這個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真的會在徐轅的眼皮底下發生……

「終於明白什麼叫做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封杜絕了一切隱患的留書,竟從一開始就失了下落。」

從留書的起源他們思路就已經分道揚鑣,當然接下來所做的一切也就都不契合了。

「當你們以為天驕故意藏起了留書,而天驕卻認為沒有這個留書的存在,但事實上,留書卻在第三方的手中……大家所知道的一切還有思考問題的方式,在第一件事上就發生了分歧。

後來隱居之說流傳江湖,以為留書可以起作用的我,認為隱居只不過是外界揣測而聯盟一定明白我的苦心,所以不曾急着回川東,而隱居之說,卻徹底刺在天驕心頭,勾起了他的心魔,令他怕我真的拋棄了聯盟從而想到不如就推波助瀾。

而這個推波助瀾,卻更加促成了留書失竊的嚴重……

惡性循環,加之內憂外患。接下來,順着我思路想的和順着天驕思路想的,分成兩派對峙,就不足為奇了。」

阡說,所有先前想不通的細節,他都可以用吟兒的身世搪塞自己,而盟軍,當然也可以自我解釋為天驕謀逆了……多事之秋,誰能明白,彼此思路的不通暢,正意味着第三方的一直存在!?

「大嘴張……」厲風行攥緊了拳,「是哪家的姦細……」

「他的底,柳大哥應該比我們清楚。」阡一笑,問題終於可以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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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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