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087.疑問

87087.疑問

第二日一早,洛長熙便與公儀凝一同入宮了。

按大巽往例,大年初一一早,文武百官都是要入朝拜賀,然而,因除夕之夜出了那等大事,洛明德遲遲都未露面,眾人只好都站在殿外等候。洛長熙雖也有官職在身,但她畢竟是內眷,只找人通傳了消息給洛明德身邊的李公公,沒等多久,李公公便親自出來迎她入內。

兩人這回是帶了解藥來見洛明德的。

行至洛明德的寢宮之外,公儀凝便不好再入內了,早有小太監引她去偏殿喝茶,而洛長熙則跟着李公公走了進去。

洛長熙自然早早便準備了說法,先是提了之前查京內之時瞿亦柳的事,接着便說當時留了心,曾找了人研究那毒鏢上的毒,昨夜回去一問,竟研製出了解藥,這便趕着送來了。

這一通話說得有些語焉不詳,洛長熙只以為洛明德還要生疑,卻沒想到洛明德竟一句都未多問,只吩咐人接了解藥送去太醫院,確認無礙之後便給洛昶之用。

洛明德的面色不太好,看起來十分疲倦。

「昶之本就拜了你這個姑姑為師,此次又是你送解藥來,只怕他與你真是有天命之牽絆。」洛明德神色難辨,又道,「若這回你能救得了他的性命,那麼日後他可更要……」他說到這兒就停了,後半句並未說出來。但他的意思卻很明白,洛長熙對洛昶之有先有師徒名分,后又有救命之恩,無論如何,將來都要謹記這情分與恩德,否則便要被天下人詬病。

洛長熙早就猜想過洛明德會否有所忌諱,見他如此說,便趕緊道:「臣亦是皇家之人,教授於皇長子是本分,至於此次的解藥,完全是機緣巧合,臣實在不敢居功。」

誰知洛明德聽了此言,卻擺了擺手。

「你不必如此。」洛明德雖然滿面疲色,但看向洛長熙的眼眸卻很亮,「也不用『臣』來『臣』去的。朕與你是親兄妹,昶之是你的親侄兒,都是血脈至親。你做的這些自你看來是本分,可在他那兒卻是恩德,朕也絕不會讓他做個不孝不義之人。」

「皇上言重了。」

「如今想來,朕先前只怕真是想錯了。」洛明德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又嘆了一口氣才道,「不過,好在朕已知道了你的心思。從前朕沒問過你願不願去南疆,就逼着你去了五年,誰知五年之後,朕又犯了舊病,倒是又折騰了你半年。」

「皇上……」

「你還是喊朕皇兄吧。」洛明德總算笑了笑,儘管那笑容有些勉強,「朕已明白了,往後,你自個兒的事……朕不再過問。至於其他……」

「長熙願為皇兄分憂。」

洛長熙俯首道。

「嗯……」洛明德模糊不清地應答了一聲,又停了一會兒,才又道,「朕已想好了,在這皇宮裏,練來練去也是個籠中鳥,若要成龍鳳,還是得飛出去見見世面。等昶之養好了,朕便讓他跟着你去南疆歷練幾年。」

待洛長熙走出來時,才驚覺自己背上濕了一片。

公儀凝已站在外邊等她了,見她出來,急急幾步趕了過來,又左看右看了半天,才小聲問了一句:「皇帝沒有把你怎麼樣吧?」

「沒有。」

公儀凝這才呼出一大口氣來,又道:「那就好,可擔心死我了。」

「我都嚇出了一身冷汗。」洛長熙苦笑道。

「咦?原來你這麼貪生怕死……」公儀凝見洛長熙無礙,心情放鬆,便開起玩笑來,「你從前可是上戰場的人,那時豈不是日日都是一身冷汗?」

「從前那是……」洛長熙啼笑皆非,想了想才道,「……無知無畏。」

這話卻讓公儀凝聽不懂了,便追問道:「無知無畏?那你如今又知什麼了?」

洛長熙卻突然伸手牽住了她,低聲笑道:「從前不知今日的牽掛留戀之心,如今嘛……自然是知其可貴了。」

其實,她們在一起已有小半年的時日了,兩人大半日夜都在一處,可謂親密無間,幾乎什麼話都說過,什麼事也都一起做過,可……

聽到洛長熙如此說,公儀凝還是會面上發燙,心跳也有些急了。

公儀凝從前沒喜歡過人,亦沒嘗過情愛的滋味,有時,她總會在想,兩人在一起久了,會不會就膩了,沒意思了,想要分開了?可每回她還只是想一想,想到將來可能會與洛長熙分開,便好似要被人剜心一般痛。她心知自己是犯傻了,明明日子過得好端端的,卻偏要胡思亂想,所以,她這般心思,從未與洛長熙說過。她只會暗地留心洛長熙平日待她的神色舉止,猜測她在洛長熙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幾何。

這麼一來,公儀凝又矛盾起來了。

她想要粘著纏着洛長熙,卻又擔心洛長熙厭煩,想刻意冷一些淡一些,又怕真的冷了淡了,洛長熙乾脆對她失去興趣了。

然而她們兩人的日子,就在她的日日糾結之中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時至今日,洛長熙還是如此珍視她,說她可貴。公儀凝心中甚暖,到此時才察覺自己往日幼稚可笑。於是,她亦緊緊握住了洛長熙的手。

兩人走出殿外,洛長熙才與公儀凝說到方才洛明德與她說的話。公儀凝平日雖然喜歡揣摩人心,可此時需要揣摩之人是洛明德,她卻不敢亂猜了,只好問洛長熙道:「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大概是對我放了心。」洛長熙說了這一句之後,又道,「另外,似乎有將昶之託付給我的意思。」

「託付?」

洛長熙嘆口氣道:「他說什麼情分什麼恩德,一來是讓我也記得念着他的情分和恩德,二來便是告訴我昶之日後定然待我不薄,讓我為其效力。」

兩人說了一會兒洛明德,公儀凝又想起另一件事來。

「你有沒有與他說你要見姚貴妃的事?」

「說完昶之的事之後,我提了一句,說想見一見姚貴妃。」洛長熙道,「我還以為要費些唇舌,誰知他竟然一句都不多問,就痛快地應了,還給了我一道御龍金牌。」

「御龍金牌是幹什麼用的?」

「如御上親臨。」

「……」

前一夜查至姚千羽寢宮之後,在其中搜出許多「罪證」。因此事牽連重大,又事關後宮宮妃,若真傳出去可就變成了醜聞,因此,洛明德壓下了此事,並未傳揚出去,只對外說還在搜查刺客。那時洛昶之還中毒未醒,洛明德也沒有心思去審問姚千羽,便將她暫時囚禁在她的瑤華宮內。

洛長熙有御龍金牌在手,倒是沒費什麼周折就進了瑤華宮。她們兩人被宮人引入內殿,一眼便看見了姚千羽。

只是一見之下,洛長熙與公儀凝都暗自吃了一驚。

姚千羽往日總是盛裝,說話做事總帶着一股壓迫人的氣勢。照她們所想,即便她落敗失意,也應還是那般模樣,說不定較往日更為冷傲。可眼前的姚千羽卻連外衣都未著,只穿了件寬鬆的灰白袍子,不施妝,未梳發,乍一看,竟好似個簡單純凈的小姑娘。

公儀凝睜着眼睛看了幾遍才確認,面前這人,就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姚千羽。

「怎麼?本宮這樣很奇怪?」

姚千羽這一開口,倒是將寵妃的氣勢又找回來了一些。

「是挺奇怪的。」公儀凝也不客氣,張嘴便接了話,「莫非你就這麼……」

「有什麼好奇怪的。」姚千羽卻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只是本宮到了這一步,就懶得再裝什麼貴妃了,還不如懶散隨意一點兒,怎麼舒服怎麼過。只不過本宮沒想到,你們兩個竟然會來……難不成是來笑話本宮的?」

公儀凝見她如此,倒忍不住要說幾句了。

「你說你懶得『裝什麼貴妃』,可卻明明還在自稱『本宮』。」

姚千羽聽了竟然一愣,接着便很快笑了起來:「你說得不錯,我這一裝便是許多年,竟早就習慣了見人就稱『本宮』,不管是什麼人什麼事,先用這『本宮』的名頭壓上一頭,什麼都能壓服了。」

自入內殿以來,洛長熙便一直沉默不語,只聽着公儀凝與姚千羽說話。兩人說了幾句之後,姚千羽終於將目光轉向了洛長熙,朝她道:「洛長熙,你特地來找我,該不會就是想看看我如何落魄吧?你有什麼話就趕緊問,我亦有我的事要做,沒那麼多功夫跟你瞎扯。」

「我是來問你幾件事。」

「什麼事?」

「第一件事……」洛長熙道,「你當初為何不走?」

她問的是許久之前的事了。那時洛長悅與姚千羽私自定下計策,約好了一起離開皇宮。可最終,姚千羽卻失約了,選擇了留下來。之後洛長悅一直想找姚千羽問清楚此事,可姚千羽卻總是躲避,不肯見她一面。

這第一件事,是洛長熙自己的疑問,但卻更是為洛長悅而問。

姚千羽聽了之後卻笑了。

「沒想到你會先問這個。」姚千羽輕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們早該猜到了。」

其實姚千羽的原因倒是與洛長熙之前猜想得差不多,鷹堡突然來信,挑明了姚千羽與洛長悅的關係,並以此威脅,要她留下辦事,許諾做成三件大事之後再放她走,在此之前,若她敢泄露半分,洛長悅也將不保。

「三件大事?」公儀凝想起阿娜靖曾說過,姚千羽接了指令要殺洛長熙,便連忙問道,「哪三件大事?」

「與你們無關。」姚千羽態度強硬,「反正如今我落到這步田地,橫豎是做不成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那麼昨夜又是怎麼回事?刺客到底是不是你?」

洛長熙接着問道。

「我會那麼蠢?」姚千羽很快便道,「我若要動手,怎會選那麼個時機?若真要殺洛昶之,我早殺死他一百回了,何必等到如今?」

這話倒是不錯,洛長熙其實早就有了定論。

「我這是入了阿娜靖的圈套。」姚千羽又道,「早在洛長悅自梅山上摔下來的那一夜,阿娜靖就刻意攔下我,揭穿了我的身份。我心知她定然要利用這個來做些手腳,便一直都有所防備,誰知她竟比我料想之中的還要厲害些。昨夜她讓宮女過來傳話,約我在瑤華宮中相見,誰知我等了許久都不見她來,便知中計了。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洛長熙沉默不語。

姚千羽等了一會兒,卻突然道:「無論我真是刺客還是被人陷害,總之,在宮中遇到這等事,又在我宮中搜到了東西,只怕我是活不成了。那……洛長熙,我也想問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告訴我?」

「什麼事?」

「我知道阿娜靖私底下找過你。」姚千羽笑道,「我想問你,她究竟是如何知道那麼多鷹堡之事的?你……肯定知道,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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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洛長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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