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後記:我們都值得這個世上最好的人

第25章 後記:我們都值得這個世上最好的人

第25章後記:我們都值得這個世上最好的人

這是個賭城,同時也是個不夜城,在這裏許多人的精神和肉體都能得到釋放和狂歡,每個人在夜晚都會興奮地難以入睡,聽着夜場的聲音,一邊蠢蠢欲動,一邊又小心翼翼。

因為某項生意,陸終年不得不親自來到這個地方,在很深的包廂里見到一些故友。

「我願意賭上全部的身家。」陸堇攤開他的賭注,示意對坐的男人,「只要你告訴我顧曾的下落。」

陸終年抿著唇輕笑,眉角抽動了一下,看向陸堇身後的帘子。紫色的紗簾後面影影綽綽,顯露出人形。

很不高明的手段,他卻覺得有趣多了,「不管是你,還是別人,我只有一個答案,她在任何一個地方。」

「你……」陸堇生氣地瞪大了眼睛,對於面前這個油鹽不進的男人,四年之內他們已經嘗試過許多辦法來套取他的話,但所有的結果都在最後指向兩個字「未遂」。

幸好這次來到這裏的目的,不為套出答案,只為了給出一個消息。

「只有一句話,形聲色相,蒼生俱不一樣,喜怒哀樂,肉眼皆不能探。」

陸終年沒再說話,轉身就走了。他突然覺得艱難守候的這四年,在這句話之後,可能要畫上句號了。

這個時間,顧曾就在這座賭城的最高一層VIP的套房裏。

有許多次,北京那邊的來人想要探看她的下落時,她就在陸終年的身邊,以一種非常近的距離,讓他們一次又一次錯過。

第一次,陸終年給出的答案是,我不知道。

第二次,答案是,她不在巴黎。

第三次,答案是,她很好。

第四次,答案是,她結婚了。

……

第八次,答案是,她不在我身邊。

第九次,答案是,她在任何一個地方。

她覺得陸終年這個人心機太深了,故意的引導,不知道就是我知道,不在巴黎就是在巴黎,她很好的意思是她不好,她結婚了的真相是並沒有……她不在我身邊,就意味着在我身邊,她在任何一個地方,就代表着——她就在這兒。

最後的結果無疑是讓他們猜到,此時此刻她就在賭城。

自從來到這裏,就是徹底的黑夜白天顛倒。夜裏始終都睡不着,只能趴在窗口看這個城市的夜景,燈紅酒綠,歌舞靈魂,還有一分鐘就是十二點了。

在這個大廈里,只要有錢,敢賭上身家,就可以創造奇迹。她說的奇迹,是任何一個,比如讓這個不夜城瞬間黑暗一分鐘,或者讓那些夜場從喧囂鼎沸中抽身,安靜一會兒。無論是哪個奇迹,只要花錢,都能辦到。

倒計時開始,她看着對面那棟金色的大樓上面,霓虹燈照射過後留下的黑影,壁鐘上的秒針在旋轉。

還有十秒時,那上面浮現出字,一個一個的金色的字體,在黑夜中格外明亮:

形聲色相,蒼生俱不一樣,喜怒哀樂,肉眼皆不能探。如果你能看到,我想再見你一面。

夜色,骰子聲,吆喝,紙醉金迷,這個城市徹底的瘋狂了。示愛示到賭城來?這得花多少錢?

在那些字一直亮在她眼前的幾分鐘內,有很多事情浮現在腦海中,這四年,在離開北京后的一些場景。

第一年,在與秦晚風的一次出遊中,遇見了一個特別美麗的女人。關於這個女人,她並不陌生,曾經在一張照片裏面見過,縱然有些感覺已經變了,但她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她——瞿嫣然。

很成熟,很有魅力,遇見的時候,一個男人正在和她搭訕,她表現得並不是很有興趣。遠遠地看見她的目光一直追隨着,便走了過來挽住她和秦晚風的手臂,對那個男人說,她現在要和自己的小姐妹逛街,沒有時間來應付不是很美好的艷遇。

只是這麼驚訝地看着她,秦晚風還在錯愕中,她就已經認出她來。

「你好,顧曾,聽過很多你的故事,這還是我們初次相遇,真的很榮幸在你失蹤這麼久后,竟然是讓我先遇見你。」

她們找了一個地方,說了一些話。出於好意,她留了酒店的電話給瞿嫣然。

回去時接到一個越洋電話,顯示歸屬地是北京,很克制地沒有拿起話筒。

第二年,和母親一起回去祭拜父親。

因為一些時間上的調整,她到達墓地時已經是傍晚,看見有一束新鮮的菊花放在那裏,很自然地能夠想到他來過。

可能也在這裏等了很久,那天還下着雨,直接的感覺是冷,冷到心底去。

她在墓地站了很久,渾身都冰涼了。終究還是錯過了。

第三年,在巴黎過聖誕節。

整個街道上都在放聖誕曲,幾乎所有人都是盛裝出席,只有她一個人穿着很簡單的駝色大衣走在裏面,明顯把自己變成人群中最落寞的異鄉人。

覺得應該要快點回去。只是這麼想着,有幾個小孩子跑過來給她送花,一大捧玫瑰送到她面前,和她說聖誕快樂。

下意識地抬頭在人群中尋找他,無果。

卻能猜到不會有別人。只會是他。

第四年,在賭城的夜晚。

沒有給她任何逃避的機會,直接而明了地給出這個信息,他來了,此時此刻就在這座賭城,不夜城。

這幾年,任自己逃避得這麼艱難,但其實一直也沒真正地逃開過。

她轉過身,走到小廚房裏,喝了一口冰水。從客廳經過時,左轉是門口,右轉是房間,她只是遲疑了一會兒,很果斷地選擇了到門口這條路。

拉門開的瞬間,眼淚忽然瘋狂地掉下來。站在門外的人沒有遲疑,單手抱住她,吻壓下來,進門,又關上門,將她的後背抵在門上,另一隻手環住她的腰,就這麼深深地吻住她。

顧曾閉上眼睛,深深地回應着他。她只能這樣,這是今夜她唯一能想到的以及想做的事情。

再深一些,法式深吻,直到不能呼吸。

她真的快要不能呼吸了,房間里暖氣很熱,她穿得本來就單薄,這樣子嚴絲密合地貼在一起,肌膚碰觸,滾燙而且難以自持。他忽然鬆開她,顧曾拚命地呼吸著,可只是一會兒,他又重新壓下來,手臂從後面將她撈起,徹徹底底地抱住她,往裏面走。

他明明是第一次進入這裏,卻表現得非常輕車駕熟。

被他放在床上,顧曾又一次喘不過氣來,間隔的空隙里,她的手緊抓住他的衣領,輕聲喊著:「阿岑,阿岑……」

他唯一的回應是吻住她,不再給她一絲逃離的機會。

很深很深的夜裏,想不起來這是第幾次猛然間驚醒,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他。她完全沒了睡意,撐著下巴看他。

剛剛那段時間,忘記觀察他的眼睛,好像是能夠看見的,但不確定。

他也睜開眼睛,撞破她全部打探的小心思。幸好是夜裏,沒讓他看見她紅透的臉頰。

「睡不着嗎?」

「嗯,來這裏很久,一直都是白天才有睡意。」

「那我陪你說會話。」

「好。」顧曾坐起來,伸手在他的面前比了個數字,輕聲問,「能看到我嗎?我的手?」

「三?」他微微眯眼,確定了下,「我能看到,顧曾,現在就是有些弱視,但是可以看得見。」

顧曾的眼眶又濕了,抱着他的手臂,忍不住地問:「什麼時候?」

「這幾年做過很多次手術,大大小小的,眼睛的情況也是時好時壞。目前為止已經算是最好的,晚上會差一些,白天短距離的行動完全沒有問題。」

「真的嗎?」

「真的。」他很篤定地告訴她,這一次沒有欺騙,「真的,白天我就能夠看清你的臉,你每一個微小的表情。」

他坦白:「只不過黑點的大小還是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未來可能還會有這樣一天,完全失明,但是說不準,真的說不準」。

「阿岑,你會怪我嗎?」她哭得完全停不下來,一遍又一遍地問,「阿岑,怪我嗎?在你做着這些大大小小的手術時,我還在懦弱地逃避你。我真的很自私,我真的……」

「不是這樣的。」他打斷她的自責,雙手扶住她的肩膀,以最平等的姿態和她對視。

「顧曾,我們之間的關係,起於信仰,深於溫暖。如果你一直都這麼好,我不可能放手。」

她閉上眼睛,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我真的覺得難過,阿岑,只要面對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個時刻,我都會難過。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偏偏是我?」

「只能是你。」他說,唇貼上來,「顧曾,只能是你。」沒有辦法,科學道理也解釋不清,真的沒有辦法,只能是她。

這個時候回憶起當初瞿嫣然和她講的一些故事,很多關於他們小時候一個大院的。

「他父親是軍官,母親是藝術家,大部分時間都很忙,平時生活上的一些細節都是由副官在幫忙照顧。其實客觀點來說,他和副官的感情會比和父母要深一些。後來副官因為一起事故而犧牲,算得上是舉國悲痛的一場不算小的災難,那場災難還帶走了許多軍人。」

「他所能看到的只是幾天之內,父親又換了一位副官,送別會上幾乎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的母親,就會覺得他們的心腸怎麼能夠那麼硬呢?對一個在身邊追隨了十幾年的下屬,一個照顧了他們兒子很多年的好友,怎麼能夠這樣熟視無睹?他很悲傷,甚至不能理解自己冷酷的父母。那一段時間都是我在陪着他,當時陸照他們都很小,根本察覺不到他的難過,而我恰好比他年長幾歲,就只好陪着他了。」

「也許是因為那段時間的陪伴,讓他在後來很多年裏,都對我特別好。我覺得他看我的眼光更偏向於看他母親,愛情多少有一些,但是不多。十年這個時間聽起來有些唬人,不過只有真正經歷在其中的,才能體會到這歲月的殘酷。我比他大,好多次走在一起,他的同學都會問,那是你姐姐嗎……真的,再也沒有和自己喜歡的人走在一起,會比被誤認為姐弟更讓我氣餒的了。你應該能夠體會我的心情,這樣的關係,鑒於我又自尊心很強,所以錯過了很多。」

「這麼多年,我結婚又離婚,養育了孩子卻不稱職,很多次從他的眼中都只能看到失望。於是,只能讓自己繼續放縱下去,遊戲人間,這樣才能夠不那麼認真地去計較那十年。」

每個人都曾做錯過很多,瞿嫣然說,她這一生最錯的時刻,就是在岑今日很小的時候,還不懂感情的時候,給他太多的陪伴和溫暖,讓他先入為主地有了一些親情上面的感覺。後來很多年內,都無法拿出她想要的愛情。

但是她也說,那是她回憶這一生,唯一可以拿出來說的事情。

亞特蘭大的奇迹,戰機十三甲,戰無不勝……岑今日,這樣好的一個人。

他們之間,遠遠還沒有結束。

這個瀕臨滇池東岸,享有「金斗南」之稱的斗南花市,在昆明的斗南鎮,是中國乃至亞洲最大的花卉交易市場,也是他最初的地方。

他曾經說過:「我選擇在那裏開始,也想要在那裏結束。」

花市中搭建著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帳篷,各種花卉成堆擺放,每天的客流量可以達到一萬餘人。人頭攢動帶着忽略不了的香氣,每一日從清晨到深夜,都是這樣的場景。

顧曾在花市入口用相機給幾個孩子拍照片,也給他們吃糖。其中一個孩子的父親執意要將自己做的糍粑餅送給她,滿滿的一袋子,她推搡了半天還是無果,只好接下了。往回走的時候,遇見一些從北京來的遊人。

顧曾跟在他們身後,聽見其中一個人說:「幾年前,我聽說有個人在這裏畫了百幅油畫,每一幅肖像畫都讓人震撼,全是在這裏買花的各國遊客,或者花販最真實的寫照。」

寂靜相眼形,有如橫卧之弓,表示遍知、溫和之像,有別於岑大機長最傳神勾人的眼睛。

仔細算一下時間,應該有十年了。

旁邊的人,另外一個看起來年紀大些的,跟着說:「不是聽說,是真的,那一年我正好在昆明,本來行程很緊,沒想過來這個小鎮買花的,但又聽說有一個老畫師在這裏開了花店,可卻不收錢,買花的人提供面孔肖像就可以以畫易花,一時好奇就來了。來了才發現那麼多人,真是數都數不清楚,都是為了那些畫來的,像前面那些搭起的大帳篷里全掛着那些畫,各國人的油畫照,就在人來人往的帳篷里掛着,色彩明艷,臉孔傳神,看那些畫就像看到畫中人的真實生活,尤其是眼睛。畫師很挑剔,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這樣的待遇,只有他挑選的人才可以,而這些人往往眼睛都很乾凈傳神,有着故事。」

「畫師很年輕?」人群中有姑娘憑藉着敏銳的第六感,表達了好奇。

「很年輕,很英俊,可以說是非常英俊,中國人,高級軍官。」

「真的假的?」姑娘們都沸騰了。

那個人繼續說:「如我所見,當時他在這裏,有許多姑娘每天都來,從中國的各個城。有關他的故事都被傳遍了,來自於某空戰部隊的高級軍官。」

「瘋了,怎麼會這麼誇張?」其中一個女孩子感嘆,「大早上的怎麼這麼熱。」一邊用手扇風,一邊捧住了臉。

顧曾卻低着頭,忍不住笑起來。

這次來這裏,聽見那個老畫師形容他的長相,很美妙的解釋是,千萬人潮中去看他,最溫和的模樣,仔細看會覺得眉目傳神,再多看一眼會覺得五官漂亮,更多一眼會無法呼吸。

「一點也不誇張,當時有知名的攝影師捕捉過他畫畫時的樣子,說他是鏡頭下最有溫度的男人。一雙眼睛只要想看你,就會把你從頭到腳,從靈魂到軀體,徹徹底底地看透。」

深深的眼窩,長長的睫毛,寂靜雙瞳中的明亮。

「天……我不敢想了。」身邊幾個姑娘都不自覺地,表現出了巨大的興趣。

好像只有她,能夠想像出當時的場景,會一直一直地想像下去。這裏的帳篷多是透明的,裏面會根據主人的喜好裝飾出店家獨特的風格。因為那個花店最初是老畫師經營的,所以格調不算複雜,是比較單一的暖色,卻更彰顯出油畫的濃烈。後來聞名到此的人越來越多,這規矩也就越來越嚴苛,每天招待的客人也變得有限,到如今也算是花市中的特例了。

可能是察覺到她衣着上面的特別,顯然並不是這隊伍裏面的一員,有人輕聲疑問:「你是,你是?」

顧曾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趕緊指了指不遠處的帳篷,和他們說:「我也來自北京,在這裏買花的。」說完還指了指胸前的相機和頭上的花圈,早上離開時那個男人親手編的。

「真的嗎?」

「嗯,如假包換。」

「不過你總在微笑,我剛剛察覺到了。」

「哦,是嗎?」她努力地掩飾著,「可能你們剛剛在說的這個畫師,讓我感覺到心跳加速。」

和她說話的姑娘都震驚了,好半天才拉着她的手錶達了下她的贊同。

「我也覺得,如果我能夠見到那個畫師,真的不虛此行了。」

「如果,如果讓我見到,我願意一年都不吃肉。」另外一個姑娘附和。

「哎喲,你這是給自己減肥找借口嘛……」

顧曾低聲地應着,揚起頭,沒有意外地看到不遠處帳篷外的身影,穿着很普通的本地服飾,卻英俊得讓所有人,男人女人包括小孩,都在回頭看他。

她在朝他走過去之前,小聲地說:「他很好,如你們能夠想像到的所有的好。」

這幾個姑娘都說不出話來了。

這裏面唯一見過他的那個年紀大一些的女人,追隨着她的視線,也看到不遠處的身影。在仔細地辨別後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嘆道:「真是,真是……怎麼過了這幾年,還能夠這麼帥?」

所有的目光都是下意識地朝他看過來。

顧曾跑到他身邊,還在回頭看剛剛那支旅遊團,幾乎全是女人,此刻正誇張地朝他們揮着手。隔着一些距離,也不太敢靠近。

「你剛剛和他們說了什麼?」

「沒有。」顧曾習慣性地抱着他的手臂,低聲笑,「是他們說了一些話,讓我知道了一些我不曾知道的事情。」

「比如?」

「比如,你在這裏畫油畫的那幾年。」

有多少女孩,曾為了他遠赴浪漫如火的花市?

有多少被選中的人,曾在寂靜的火光和名花中,仔細地打量過他的眉目?

有多少土著居民,曾在這個地方,親眼見證他的一幅幅濃墨油畫降世?

岑今日握着她的手,往修行洞中走回去,想到的是已經快要模糊的那些年,拿起筆心如止水,放下筆夜夜夢魘……真的,不是特別美好的回憶。

於是說:「那個時候,好在沒什麼多餘的心思,去觀察女孩子的面孔。」

他真的是,擅長四兩撥千斤。顧曾已經完全被他打敗,由他牽着手往裏面走。帳篷里還有些其他人,都在等待着老畫師給他們畫肖像。從他幾年前離開后,這傳統維持到如今,一直都是老畫師在踐行。

正中間放着長桌子,等待的人都分別坐在桌子兩側,可以休息,可以賞花,彼此交流的聲音很小,大多時候都不會打擾到老畫師作畫。

他們在中間的位置,往帳篷入口還有兩三個空位。

剛坐下來,她就看見有幾個姑娘走了進來,剛剛那個旅遊團的。一進來就四處打量著,然後找尋到她,很羞澀地笑了下。

很顯然是為了他而來。

岑今日還沒有察覺到,只是把她給小孩拍照得到的糍粑餅拿出來,遞了幾個給對面遠道而來的老人。老人被查出身體出了問題,聽說這個地方,所以想來求一幅畫留給自己的老伴。他是一個人來的,子女和老伴都不知情,只當他是回了老家看親戚。

「我也沒有想過最初給人畫肖像會有這樣的影響,但至少目前為止是好的反應,其實他完全可以去影樓拍張照片,但是……」他在知道老人來這裏的初衷后表露出一絲的無奈。

顧曾安慰他:「就像你和我,每個人思想獨立都不一樣的,或許老人只是想特別一點,給老伴留下特別一點的自己。」

有些故事得留下來,用一些別緻的方式來描繪愛情的浪漫之處。

老人朝他道了謝,岑今日和他客氣地聊了兩句,然後拿起一個糍粑嘗起來,咬一口,覺得味道還不錯,又遞給她,微笑說:「很好吃。」

有點像餵食的姿態,就這麼遞到她嘴邊。顧曾還在張望着別處,也只是下意識的動作,等到反應過來,臉一下子紅了。

而那幾個姑娘,正坐在他們對面。

岑今日一抬頭,就看到他們,微笑,然後目光錯開,又對着顧曾說:「這次來還是有水土不服的現象,我真的要懷疑你這幾年是不是從來沒有認真地運動過?」

她快羞愧至死了,咬一口糍粑,緩慢地說:「陸終年身體不好,他不可以像你說的那樣認真地運動。最經常的時候只有散步,繞着家裏的花園走兩個小時。」說到後面,忽然有些心虛,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岑今日也是無奈,安靜地看着她吃完東西。

對面的幾個姑娘卻蠢蠢欲動了很久,總算逮到機會問一些事情。有個姑娘說她是記者,敏銳地感覺到有一段很長的故事,所以不惜厚著臉皮追到這裏面。岑今日和她恰好也不是很會拒絕的人,就這麼低聲地交流起來。

有些問題,他們會選擇一起沉默,不回答。

比如,關於他們最初的相遇。

悲傷症這個辭彙,如果已經徹底地歸於過去,最好還是不提,不用再說起。

有些問題,他們也會一起回答,還爭論起來。

比如,真正開始的時間。

在長虹十周年年慶的那個晚上,他給她發來的短訊:無論你遇見誰,他都是你生命中該出現的人,絕非偶然,他一定教會你些什麼。在亞特蘭大的十年,加冕了很多榮譽,唯獨沒學會善待自己,現在卻覺得,應該是個溫暖的開始。

她認為,那是他們真正開始的時間,而岑今日卻固執地認為,時間會更早一些,早到在亞特蘭大時隔三年的重遇,他和她在雨中聽着流浪歌手唱歌。

在雨中看見你的身影

突然那麼悲傷那麼瘋狂

……

在雨中想起你的模樣

感覺那麼溫暖

那麼哀傷

那個時候應該就是他所認為的,開始。或者,哪怕再晚一些,也是在北京和她說能夠感同身受的時候。他一直都是這樣的認定,他們開始於任何時刻。

到晚一些的時候,這個帳篷里幾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正在做的事情,順從內心進入這個有些漫長的故事裏面。老畫師還在他自己的帘子裏專註於面孔研究,外面的人卻已經被牽動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裏面的燈光是橘色的玻璃泡,有些昏暗,卻讓彼此都覺得這個環境很舒適。哪怕,還能聽見帳篷被風吹得鼓動的聲音。

後來玩了一個小遊戲,數字陷阱。規定莊家寫下一個數字,0-100之間,從莊家往右開始順時針報數,下家每報一次數,莊家縮小範圍,依序接着猜,直到有人最終猜中此數為止。

比如,莊家寫下一個數20,她右邊的人猜測是35,則莊家報數0-35,後面一個猜數30,則莊家報數0-30,再後面一個人猜數13,則莊家報數13-30……

這個遊戲,其實很大程度上能考驗兩個人之間的默契,或者說感應。

所以,當第一輪顧曾寫下一個數10時,後面的人依次猜測,5、38、27、8、19……逐漸靠近10的過程中,最後的範圍是,9-17。

在岑今日面前,9-17這九個數,他猜中的概率本來應該很低。而且猜中的還要被懲罰。如果要避開正確答案,其實並不是很困難。

他只是那麼看她一眼,一眼就看到的結果,是10。那些年的感同身受,一直都讓他清醒。

顧曾快哭了。

後面幾次不論是他猜,還是顧曾猜,總不能避免地讓他們互相猜中,以至於頻頻爆料。

有些事情,關於他們第一次接吻。

哦,在顧曾的家裏,那天在樓道里把她抱起來的時候,就有一種想要吻她的衝動。後來也只是藉著轉移她注意力的幌子,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關於他們真正的第一次。

這個問題由顧曾來回答,有些難以啟齒。

四年前在昆明,在從圓通寺看着背包客席地而睡后,他和她說起社交障礙症,走在樓梯上的時候,一直還是這個話題,後來她真的有些惱了,問他到底想說什麼?原來那樣多的表達,都是為了後面那件事的鋪墊。

他為她神魂顛倒。不過,終究未遂。他及時地停止了,沒有到最後一步。

當時她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突然那樣,後來很認真地想過,才能明白他的心境,聯想到在紅牆邊丟掉他的事,真實而殘酷地感受到他的害怕。他當時的心情應該就是這樣的,很害怕失去她。

她曾經以為,他永遠都不用擔心這世上有人會離開他,背棄他。但事實上,真正對他這樣殘忍過的,也只有她。

只有她。

所以,真正的第一次是在賭城,那個夜晚。

問話的姑娘們臉都熱了,顧左右而言他地看着身邊的人,低頭抬頭,忍不住笑意。最後一個問題,很多次猶豫后,最後還是問出來。

關於他為什麼會來到這個地方,畫上百幅肖像畫。

很寂靜的夜晚,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這個回答,因為曾經目睹過那百幅油畫而感到震撼,因為不曾親眼見過而感到好奇,因為他的這一個故事而感到動容。

答案未名,眼眶已熱。

不知道什麼時候,帳篷外跑來一隻小羊,啃著不知道從哪裏偷來的滿天星。察覺到帳篷內眾人的注視,它也不驚不慌地抬頭看一眼,繼續啃。

所有人都笑了。

忽然間覺得命運真是奇妙,那個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顧曾看着面前這個男人,在桌子下面早已和他十指緊握交纏。

岑今日壓着聲音,很低的聲音,只有他們彼此能聽到的聲音,問她:「顧曾,從這裏離開后,可以成為我的妻子嗎?」

1998年,他追隨瞿嫣然去亞特蘭大。

2003年,瞿嫣然第一次嫁人,只是通知了他婚禮的時間和地點,他在寢室整夜難以入眠,和幾個戰友把酒言歡。幾個月後在一次行動中,他忽然生出了被轟炸的念頭。短瞬間的失誤,令一名戰友因為救他而犧牲。後來他得了悲傷症,長時間的溺水和變成一個煙鬼。

大概半年之後,他去了雲南斗南小鎮,五年之內去過四次斗南花市,畫百幅人物肖像油畫。那是在蘇格去世后,唯一能讓他平靜的事。這是他最初溫暖從善的地方。

2008年,瞿嫣然第二次嫁人,當時他在邊境執行危險任務,心無旁騖地在叢林里拉鋸三個月,回去時得知她再婚的消息,忽然間想要回國,然後遇見她。

2011年,在北京重逢。

「曾經在亞特蘭大一次行動中,邊境維護挑起了敵方的惡意相對,那時我心情不太好,一念之間曾想過就這樣被轟炸掉。顧曾,別人或許不能感同身受你的那十年,但我一定會懂。」

「將黑曜石送給自己喜歡的人,寓意不再哭泣,幸福快樂。」

「記住這一時刻,要真是上癮,也是我。」

「而我所認為東方女子的美,就只有一種特性。越是經歷漫長的黑暗,越想要給身邊的人帶來溫暖。」

「社交障礙的人群里,有大部分人最後會被這個社會影響,衍生出自閉症等類似的病狀。雖然無可厚非,這是社會的產物,但是顧曾,如果永遠不想走出來,我會難過。」

「我身上的氣味不太好聞,不過我要吻吻你。」

「顧曾,我需要你。」

「沒有什麼比再也不能用雙目察覺你每一個微小的姿態還讓我感覺到遺憾,所以,我一定不會讓自己瞎。」

「顧曾,未來的某一天,我可能會失去光明,變成一個需要盲杖走路的人,用一些採用聲音和溫度控制的儀器,比如報警器,鐘錶之類,我可能……會需要多費些力氣才能照顧好你,有可能也照顧不好,至少不能像之前那樣。」

「你身體健全,體態柔軟,五官姣好,至少我很喜歡。有時候不經意的姿態,會很大程度地考驗我的自制力。」

「你溫暖堅強,簡單長情,擁有我所認為的東方女子最美好的品質。」

「這世上每一段感情,都有起由因果。我們之間的關係,起於信仰,深於溫暖。」

「那麼多天,我在青白尼羅河畔許下的唯一的心愿,就是別讓我再錯過你。」

2015年,在賭城,只為傳遞一個消息:形聲色相,蒼生俱不一樣,喜怒哀樂,肉眼皆不能探。如果你能看到,我想再見你一面。

在雲南小鎮,亞洲最大的花卉交易市場,他選擇成為她的丈夫。

無論,在我們過去行走的那些歲月里,老天爺曾賦予我們怎樣的苦難和折磨,無論我們曾經因為疲憊,因為怯弱,做錯過多少事,我們都需要保持一顆清醒溫暖的心,因為相信,我們都值得這個世上最好的人,這個世上最美的愛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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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機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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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後記:我們都值得這個世上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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