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姜凡

上個月，處理完自己父親的後事之後，姜凡回到自家的小商鋪，這是他父親留給他唯一的財產。

髒亂不堪的房間，姜凡躺在的床上看着天花板，雙目無神，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他出生就沒有母親，父親一個大男人，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沒讓他受過半點的委屈，在他心裏，自己的父親就是一座擎天的高山，是撐起自己整個世界的人，如今自己唯一的倚靠沒了，他真的覺得自己的天塌了，整個世界都變得灰暗了。

如今整整一個月了，他仍是沒有走出來。

他想要哭，但沒有眼淚，因為在父親的葬禮上，他已經把眼淚哭幹了。

叮咚~

這時，樓下忽然傳來門鈴的聲音，緊跟着，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樓下響起。

「請問有人嗎？」

姜凡渾渾噩噩的坐起來，揉了揉蓬鬆的頭髮，穿着背心褲衩，趿拉個拖鞋就下樓了，即使他生的不錯，但如今這副模樣，也瞧不出半點英俊。

「你要點什麼？」

姜凡眼神黯淡的看了看眼前的女人，這女人不過三十多歲的模樣，面容憔悴，微微帶着點黑眼圈，看起來也是有些日子沒有好好休息過了，看穿着打扮，也是普通人家而已。

女人被姜凡的模樣弄得愣了一下，旋即趕忙道：「你好，我想要三袋金元寶。」

「好，你等著吧。」

姜凡撓撓頭，轉身奔著庫房走去。

他這間門市房上下兩層，加一起能有個一百多平，樓下前面是大廳，四周打着牆櫃，上面擺着一些香燭、紙錢以及木劍、八卦鏡、五帝錢等等各種玄門之物，後面則是庫房，平日裏他疊出來的金元寶還有一些存貨都放在這裏。

樓上有三間房，一間是他的，一間是他父親的，另外一間則是供奉著三清尊神以及各路仙家。

沒一會兒，姜凡拎着三袋金元寶回來了。

「多少錢。」女人問道。

姜凡晃了晃腦袋，沒什麼精神，道：「給二十吧。」

「好。」

給了錢，女人拿着三袋金元寶轉身離開，但姜凡卻突然開口叫住了她。

「怎麼了？」女人轉身詫異問道。

姜凡皺了皺眉，道：「你家的事情有些棘手，若是處理的不好，可能要殃及家人。」

作為龍虎山正一天師道的傳承人，他自然一眼便能看出這女人最近的遭遇不是很好，那並非是運氣的事，而是有些髒東西在裏面攪合，讓女人一家人都不得安寧。

聽到這句話，女人微微愣了下，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點了點頭之後，她道了聲謝，然後轉身便離開了。

看着女人的背影，姜凡無奈的搖搖頭，話他已經說過了，至於這女人是否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亦或者怎麼處理，一切全憑緣分，如果緣分夠的話，他們自然會有相逢之時。

見外面天色也有些晚了，姜凡索性關了門，回到房間，看着滿屋子的食物垃圾，他一頭扎倒在床上，渾渾噩噩，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睡夢中，他見到了胡黃常蟒各路仙家，也見到了天界中的各路神仙，換做以前，他或許會不知所措，但走過這麼多年的修行路，這些姜凡已經不再大驚小怪了。

等到各路仙佛散去之後，他的父親突然出現在姜凡的夢中。

在夢中，他的父親表情極其嚴肅，手裏緊握著木頭疙瘩，面紅耳赤，沒有一點慈父的模樣，滿世界的攆著姜凡跑，邊攆邊罵，說他是個懦夫，軟蛋，經不起一點挫折，根本不是個男人，簡直比娘們還娘們，遇到一點事情就頹廢的不行。

姜凡嚇得撒腿就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終於已經累的跟狗一樣，跑不動了，但再瞧姜老爺子，精力旺盛，趁着他停下來的工夫，幾步就追了上來，然後朝着姜凡的屁股叮噹一頓打，同時氣急敗壞的大聲斥責。

最後姜凡實在抗不住了，一聲慘叫，終於醒了過來。

坐起來，姜凡看着空蕩蕩的房間，眼淚止不住的滑落，他多希望自己的父親能拿着木頭疙瘩再打他一回，這一次，他不會再躲了。

呼~

想起剛剛夢中父親對自己的斥責，姜凡長出了口氣，眼淚衝掉了他眼神中的灰暗，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充滿自信的神采。

左右看看，姜凡開始收拾房間，把這一陣堆積下來的垃圾全都打掃乾淨，同時還在房間里點了根熏香，那淡淡的檀香味，讓他的心變得更加寧靜。

沐浴焚香之後，姜凡來到神堂，這是供奉三清尊神以及各路仙家的屋子。

在一面牆上，兩邊撐著金色的幔帳，裏面掛着道教至高神三清尊神的畫像，下方壇桌上擺放着三清尊神的神像，三尊神像的兩邊，分別點着長明燈，在前方供桌上則是擺放着三尊香爐以及供果。

給三清尊神上了柱香，看着供桌上的那方白玉大印，他的眸子裏浮現出一抹回憶。

那是他成年生日那天，在夢中，他夢到一個仙風道骨，總是笑眯眯的白鬍子老頭，而一見到這個老頭，姜凡咕噔就跪下了。

因為這個老頭不是別人，正是道教的道祖，太上老君。

在夢中，老君爺說他是被選中的人，至於為什麼，這其中有什麼因果，老君爺並沒說。

那夜，老君爺為他開了天眼，日後不管什麼妖魔鬼怪在這天眼之下，都將無所遁形，同時還贈與了他一方大印，這大印足有成人巴掌大小，通體玄白，猶如是極品的羊脂白玉，上面雕刻着各種玄奧的符文，而在下方的平面上，則是刻着一個玄妙的道字。

本來以為這只是一個夢，但是醒來之後，姜凡真的在枕邊發現了這尊玄白大印，而他也的確真正開了天眼。

看着枕邊這方大印，姜凡呆了好久，這才終於知道，原來那不是夢，他真的是被道祖選中的人。

一旁是滿堂口的仙家，乃是他們姜家世代傳下來了的，平日裏注意衛生，經常打掃，供果之類的也是經常更換，這滿堂口的各路仙家，都是看着他長大的，對他來說，都算得上是他的長輩家人。

原本仙家還會上身與他交流，教他很多東西，但自從夢見到老君爺之後，堂口上的仙家不再附體在他的身上，如果有事的話，或者掐訣念咒，或者點香都可以，各路仙家就會紛紛來到堂前相助。

給各路仙家上了香，姜凡來到庫房拿了幾袋金元寶，然後駕車出了市區，奔著荒郊野外而去。

銀月如盤，星光璀璨。

北方初春的天氣還比較涼，晚上十點多鐘，在慶陽市這個人口不過三十幾萬的小城市，路上已經看不到什麼行人，只有一些計程車還在忙於生計。

郊外，將車停在十字路口，姜凡找到一處空地，點燃了帶來的金元寶。

「老薑頭，趕緊來取錢，拿了錢你得保佑我這輩子平平安安的，不用太多，夠吃夠花夠養家就行了。」

「對了，你還得保佑我攢點錢，不然我拿什麼娶媳婦，我要是娶不到媳婦，老薑家不就絕戶了嗎？」

「老薑頭，你這任重而道遠啊~可得好好保佑我！」

姜凡一邊燒紙一邊叨咕，他這輩子對金錢、對權力沒有什麼概念，也沒有什麼慾望，唯一的就是惜命。

還記得他十七八歲的時候，有一次和一隻小奶狗打起來了，小奶狗急了咬了他一口，其實什麼事情都沒有，連皮都沒有破，根本不存在得狂犬病的可能。

但一連三四天，姜凡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最後實在扛不住了，去社區接種了狂犬疫苗之後，這才回家安心的睡了一覺。

由此可見，他究竟多麼惜命。

嗷嗚~

這會兒工夫，原本平靜的周圍，突然起了陣無名的旋風，將地上這堆金元寶的灰燼卷了起來，颳得到處都是。

見狀，姜凡臉色一沉，冷喝道：「他奶奶的，老薑家的錢你們也敢搶，莫不是活的不耐煩嗎？」

話音剛落，只見周圍剛起的旋風，突兀的消失了，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

姜凡皺了皺眉，沒在言語，他知道剛剛那陣風是遊盪在人世的靈體來搶錢了，這些靈體也是可憐，別的人都有後人燒紙供奉，但它們沒有人燒紙供奉，這才會搶別人的紙錢。

這也是為什麼在有些地方祭祀先人的時候，都會扔出去幾張紙錢的原因，這些紙錢就是答兌這些外面的靈體的。

不過今天這些靈體將主意打到他的身上，那純屬沒事找事了。

燒完了紙，姜凡驅車往回趕，回去路上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只見在路邊一處荒地，還有一男一女倆人在燒紙，而且燒的東西還不少，光是紙錢元寶就拉了整整一麵包車，地上的火焰也是燒的高高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失火了。

姜凡只是看了一眼便沒有在意，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人在給先人燒紙，並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但是他剛剛通過紅綠燈，突然間感覺自己眼角的餘光閃過一道亮光，下意識的通過後視鏡朝着後方看去，下一刻，姜凡直接踩了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