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番外三:歲歲安

第27章 番外三:歲歲安

第27章番外三:歲歲安

習進南覺得最近聶染青的舉止有些奇怪。

也並沒有奇怪得離譜,只是總覺得哪裏和以往不同,卻又說不上來。一家三口,平日裏還是和往常一樣。習進南這些年越來越忙,卻還是盡量爭取一日三餐至少兩餐在家吃飯,以及不定期的一次習氏牛肉湯;聶染青在習睿辰讀幼兒園之前拿到了駕照,工作日她接送兒子上下學,到了周末,三人一起出去吃飯,偶爾去一趟遊樂園,或陪習睿辰做一些其他親子活動。

再過幾天就是習睿辰的五周歲生日。算起來,他們兩個已經在一起將近八年。

這些年聶染青的性情變化很大。

她的脾氣比以前要和緩許多,凡事會與他商量,待他的態度和從前讀書考試一樣認真。當年兩人無形中疏遠的時候,他曾想過,自己是否能指望有那麼一天,聶染青可以像對待真正的丈夫一樣對待他,並非是滴水不漏的照顧,而是從未忘記身邊還有另一個人,相互扶持,彼此依靠。

現在他已有幸等到。

他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中都家庭和睦,只偶爾在教育習睿辰的問題上有些分歧。習睿辰在兩三歲的時候格外淘氣,反骨一般說什麼偏不做什麼,那時他決定家法處置,卻屢屢被聶染青攔住。習睿辰人小鬼大,很快明白了媽媽是自己的護身符,於是每次犯了事,就開始滿屋子找聶染青,等找到后就熟練拽住衣角,往身後一藏,拿兩隻眼睛挑釁地看着他。

聶染青也看着他:「不許打人。」

他便沒了辦法,只有不打。習睿辰得寸進尺,家中越發水深火熱,時不時就要搞得狂風過境一樣髒亂差,連保姆也來不及收拾。不久之後他帶聶染青赴宴,對方是多年前的老同學,如今做了兒童醫院心理科的主任,聽完他的說法,嚴肅搖頭:「哪能這樣呢?孩子犯了錯,通常不能打,但如果太過分,懲戒時就不能有人攔著。父母二人必須行動一致,才能讓孩子知道什麼是對錯。」

聶染青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沒講話。次日下午,習睿辰再次哪吒鬧海,他從書房出來,語氣冷淡叫兒子進去,習睿辰轉頭跑向卧室,又是熟練地往聶染青身後一躲。

習睿辰惡人先告狀:「媽媽,爸爸要打我!」

聶染青哦了一聲,說:「爸爸打人很疼是不是?」

習睿辰委屈點頭。

「放心,我可以叫爸爸不打你。」

他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聶染青蹲下身,將兒子從身後拽到面前,等看到習睿辰眉開眼笑,才接着說下去:「但你今天去背三字經,背不完不準吃飯。」

立刻見習睿辰的小臉垮了下去:「為什麼!」

「因為你今天犯了錯,犯錯就要受到懲罰,這是做人的道理。」

「你從前都不會這樣的!」

「兒子,你也說了那是從前。」聶染青摸了摸他的面頰,溫柔開口,「從今天開始,再不懂事一點,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

教育小孩的問題也達成默契后,兩人之間就再沒有了太大爭議。或者是已經從多年相處中達成無言共識——小問題各自處理,大問題由他拿主意,至於生活情趣,兩人倒是都沒有太在意。

似乎從習睿辰出生后,這一項的存在感便無形中弱了許多。

就這樣過了兩年多,只是近來不僅他覺得聶染青有些反常,連楚塵也說他舉止有些異常。

他問:「我有什麼異常的?」

「說不好。總覺得以前你不這樣……有了!」楚塵想了半天,忽然拍案而起,「以前你比現在顧家啊!」

他對這種想法有點好笑:「比如說?」

「比如以前我過來的時候吧,總看見你跟聶染青通電話,哎呦你講話語氣那叫一個……」楚塵在他的眼神下住口,「反正最近這一年我過來,倒是一次也沒見你通電話。」

他心頭一跳。

其實從前打電話也並不太多,楚塵說的這種情況,起始於聶染青被檢查出懷孕之後。她那時孕吐得厲害,脾氣也跟着十分壞,聶母過來照顧她,母女兩個自小話不投機,也並不相互了解,因而總有些小的摩擦,聶染青不好對母親發火,每每都要遷怒於他的頭上。

懷孕的狀態不是正常態,可以理解,因而他一一承受下來,又擔心聶染青一人無人可訴會憋悶,便盡量呆在家中。遇到實在不能抽身的情況,便上下午各抽空打個電話回家。其實在電話中也並沒有多少特別的,無非是吃了什麼,是否又有些不適,偶爾講個笑話逗她。

聶染青懷孕是在他們復婚後不久,按照楚塵的話講,兩人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因而也並沒有覺得每天兩個電話有多不正常。現在細細回想,這樣的狀態差不多終止於習睿辰一歲以後,再之後他們之間慢慢減到了一個電話,再後來,像現在,如非必要,平常已經不再特意通電話。

楚塵寬他的心:「我也就是隨口一說,你別往心裏去。都是老夫老妻了,當然也就沒那麼多話可講,婚姻都有這麼個過渡期嘛。」

周可容敲敲門進來送文件,楚塵立刻改口:「當然,我跟我們家容容是特例,我們兩個絕對不會出現這種過渡期!」

楚塵的話在他心中盤旋了不短時間。到了下午,他給聶染青打了個電話。

那邊隔了一會兒才接起來,有幾分心不在焉:「喂?」

他的聲音徐徐低回:「在忙?」

聶染青嗯了一聲:「課題。」

聶染青在研究課題的時候不喜歡打擾,於是沒說兩句就掛斷。次日他又打了一次,和前一日的境況差不多。

他覺得應該做些什麼。

正好周可容敲門進來,告知三點半有個會議,已到了出門時間。路上的時候他問她:「你跟楚塵結婚後,有沒有覺得他跟以前有什麼變化?」

周可容滿滿嫌棄的口吻:「有。比以前更招人煩了,天天嘮里嘮叨沒玩沒了。」

他輕輕笑出來:「他不是話嘮的人,也就是在你面前才會說得多一些。」

說到這裏突然止住。

他突然明白過來,聶染青最近的舉止究竟哪裏奇怪——她最近有些過分安靜,往常他回到家中時,總能聽到習睿辰和聶染青兩人的聲音。近來儘管家中還是三個人,卻只能聽見習睿辰一個人吵吵嚷嚷的聲音。

聶染青平日裏並不多嘮叨,只是相比於他來說,稍微話多。家中需要這樣的配置,否則會顯得沉悶。之前只有兩人的時候,即便是他提起話頭,最終也往往是聶染青說得多一些。現在連她也變得沉默,家中未免有幾分冷清。

兩個月之前家中也曾安靜過一段時間。但那時候是習睿辰去了奶奶家中度暑假,而聶染青的研究項目面臨結題,焦頭爛額之下無暇顧及他,家中靜悄悄也無可厚非。但現在她雖然也有課題在身,卻並非那般忙碌,這樣的情況下,卻和他交流匱乏。

他在之後的會議上頻頻走神。

會議結束后他找了個借口,推掉飯局徑直回了家。

華燈初上。他站在樓下往上看。家中廚房燈光大亮,聶染青將頭髮束在耳後,忙忙碌碌來回走動,大概是在為晚飯做準備。

自習睿辰出生后,家中請了保姆,他和聶染青現在已經難得下廚一次。只是今天保姆請假回了家一趟,才輪到她做飯。其實早年聶染青廚藝一般,現在大有進益,只因為習睿辰在兩三歲時口味太刁鑽,保姆做的飯他總是吃不慣。聶染青為小孩營養均衡豐富考慮,那段時間廚藝突飛猛進。

楚塵得知此事,笑問他有沒有怨懟。楚塵知道他曾經在聶染青孕吐時期,為了能讓她稍微多吃一點東西而百般思量,那段時間他除去平常的手藝,還精通了四大菜系的各種特色菜,現如今因果循環,卻循環到了兒子身上。

他沉吟片刻,難得誠實回答了一次:「我現在想把習睿辰送到二十年之後,讓他趕緊自立。」

自從習睿辰出生,家中更多圍繞的話題似乎全在小孩的身上。他們分出了太多精力給他,從他的衣食住行,到他的學習進步。卻忽略了兩個大人之間也應不時進行一些溝通。

儘管如今兩人的默契仍在,他仍然知曉她在坐久了之後會希望他來按摩,她也懂得在酒會上如何恰到好處地與他相處,諸如此類。可生活卻彷彿變得過於平淡如水,無波無瀾。

他在樓下待了片刻,給習家父母打了個電話。

「媽,是我。大家都好。只不過習睿辰這兩天說想你們了,所以給你們打個電話……」

等掛了電話,他才抬步上樓。

秋意已透出五分寒涼,打開家門被跑過來的習睿辰抱住大腿的那一刻,卻顯得分外和暖。

「習進南,你回來得正好。」她在廚房喊他,「過來做個土豆絲。習睿辰,放開爸爸的腿。」

他洗了手走過去,看到切得粗細均一的土豆絲:「你不是不喜歡吃這個?」

她隨口說:「習睿辰喜歡嘛。我掌握不好醋溜的火候,你來。」

晚飯三道菜,一道醋溜土豆絲,另外兩道是聶染青喜歡的。到了晚上八點半,習睿辰看完每天兩集的動畫片,依依不捨去睡覺。客廳里只剩下兩個人。

他壓低聲音,和她商量把習睿辰送去奶奶家待一段時間。聶染青問為什麼,他只說是那邊想念孫子的緣故。

聶染青沒有異議,他便說明天下午將習睿辰送走。

她有點驚訝:「需要這麼急?」

他把她的手握住,揉捏兩下:「早去早回。」一邊在心裏計較該如何才能讓習睿辰一個月後再回來。

聶染青沒有再說什麼。收回被他攥住的手,低頭繼續瀏覽網頁。

時間尚早,以往的這個時候,都是他們各做各的消磨時間。偶爾他格外空閑,會幫她判本科生交上來的作業。今晚他其實還有其他一些事,可突然不想做。

聶染青正在瀏覽一個八卦帖,眼前突然出現一隻手,將她手中的東西拿了開。她一抬頭,他已經挨得極近。再下一刻,她整個人都被鎖進他懷裏。

「……這裏是客廳!」

他的唇角有點笑容:「聽你的。我們去卧室。」

結婚已經八年,除去離婚一場,沒有再吵過架。兩人的默契不止體現在平日的相處,還有床上。事畢聶染青趴在枕頭裏,緩緩平復呼吸,一面感受他微涼的手指在她後背,一寸寸地捏下去,直到某個不可言說的位置,她悶悶開口:「拿開。」

他低笑一聲,依言而行。又為她掖好被角:「我們出去度假一趟好不好?」

「去哪裏?」

他說了個海島的名字,又補充道:「我們兩個人去。」

「不帶習睿辰?」

「不帶習睿辰。」

聶染青一時沒有回答。隔了一會兒才開口:「好。」

第二天下午習睿辰就被打包送走。五歲的小孩很不情願,站在樓下的時候,仍然不死心地跟聶染青討價還價:「我能在家再待一天嗎?我還有個珠心算的作業沒有做完,可能需要你檢查作業簽字來着……」

聶染青拍了拍他的書包:「作業已經放在裏面了。你爺爺奶奶都很知識淵博,珠心算他們幫你檢查也沒問題的,順便還可以教你熟背唐宋詩詞。」

「我不想背唐宋詩詞!」

他在一旁悠悠開口:「背一背詩經離騷我也不反對。」

小孩一臉悲憤地爬上了車。

家中難得只剩下兩個大人。他安排了一場燭光晚餐,次日兩人又一同去了商場。先是看電影,接着買了幾件衣服。跟着的第三日有一場婚禮,主角是他的下屬員工,他們一同去,微笑接受各色人等的恭維。

聶染青如今已經可以成熟應對各種場合,卻有時在閑極無聊時,還會習慣性去捉他的衣袖。他從未說過,他其實很喜歡她這樣的小動作。

他觀察了幾日。聶染青除了有些沉默寡言之外,並沒有另外其他的異樣。

他提出和她一起做什麼,她不會反對。如果問她事情,她也不會不理他,還是會回答,只不過不會像之前那樣講得詳盡。晚上他回到家,她有時還會拉着他一起看學生作業上的失誤,或者一同看個電影,再或者,趴在沙發上喊他按摩。

八年前他同她剛剛結婚時,她望向他的神色帶着滿心絕望和迷惘。那時候他所奢望的,也不過是現在的這些。而如今都已得到,這樣來想的話,其實也並不必再指望更多。

只是他總希望她可以過得更好一些,可以在之後的生活免受委屈,遠離怨懟,不管是來自於外界,還是來自於他。

他一手安排,兩人去了國外的海島度假,在那裏呆了十天。可以明顯感覺到聶染青對這次行程的滿意,她心情愉悅,興緻勃勃,最喜歡早晨起床后,趴在陽台看窗外的海景。

如果是以往的這個時候,聶染青會有許多話同他講。儘管大部分只是隨性而發,她自己都並未放在心上。然而這一趟行程,他刻意觀察,一直等到只剩最後一天,也沒有等到這種時候。

他想不到這一趟行程哪裏有紕漏。他們明明都十分高興的模樣,每天都過得輕鬆自如。

最後一天並沒有太多安排,他們在酒店裏待了大半天。晚上睡覺時,窗帘有一絲縫隙沒有拉上,寧謐的月光悄然透進來。

這樣的一絲光亮,有讓人傾訴的慾望。

他在她身後抱着她,一時難以入睡。半晌之後,緊了緊環著的手臂,叫她的名字:「染青。」

她在迷濛中嗯了一聲。

「這一次度假,你喜不喜歡?」

她口齒不清地說了「當然」兩個字。

「最近你有沒有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

她慢慢從睡夢中清醒,溫吞反問:「怎麼會這麼問?」

他默然片刻,終於開口:「如果沒有,為什麼最近突然變得安靜了這麼多?」

他在這些天設想過多種回答,卻沒有想到,她會在接下來給出他這一種答案。

她轉過身來,在昏暗中望着他。

「你不喜歡?」

他將這話咀嚼了幾遍,才說出來:「是刻意這樣做的?」

她只作默認,然後慢慢說出口:「習進南,你不覺得,我們最近一段時間有些缺乏情趣了?生活平淡,單調乏味,需要改變。我和姚蜜商量了下,決定換種相處方式試試看。」

他又沉默片刻,才說:「其實可以提前和我打個招呼的。」

「我以為你不會發現……」

「我為什麼不會發現?你的改變這麼明顯。」

「我以為你樂於看到這種改變啊,你不覺得以前我有點話多嗎?咱們兩個在家的時候,我講話的數量是你的十倍不止。」

「不覺得。」他的手扶在她的腰際,將那裏越收越緊,「我們之前就很好,你不需要改變。增加情趣這種事,可以換些別的方式,你不用這麼嚇我……」

聶染青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好奇:「你還被嚇到了?」

他沒有回答。

「怎麼嚇到了?」見他不答,她想了想,「難道我不多講話,你會覺得我對你愛答不理?再進一步,你不會覺得我有些想出軌的念頭吧?」

他在她的額頭上按了一下:「別亂想,睡覺。」

聶染青突然笑了一聲:「習進南,你才是別亂想的那一個。」

「……」

她忽然貼近他,面容變得嚴肅,眼睛亦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習進南,你要放心。你一直都在,我一直都知道。我一直都在,你也要一直都記得。」

他將這話默念了一遍,笑了一聲,然後抱緊她,吻了吻她的唇角。

他的聲音溫柔到不可思議:「好。」

番外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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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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