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噩夢的起源

顧小莫的母親為他講述完那個殘酷又美麗的夢境之後，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

那個時候的顧小莫，並不知道母親那個詭異的夢意味着什麼。他更不知道那個冬夜在火爐旁挖掉右手背的黑痣，會帶來什麼樣的蝴蝶效應。

可是，厄運還是接二連三地來了。

就在那晚之後，顧小莫的母親神秘失蹤了。父親和爺爺連夜帶人尋找，漫山遍野的手電筒刺眼的燈光在空中一閃而過，它們交叉在一起，又各自分散了。他們呼喊著顧小莫母親的名字，方圓十幾里的村落，田野都找遍了，可是他們找不到她的身影。

折騰了一夜的人們又累又餓，疲勞至極。可是那晚始終一無所獲。按照常理推斷，顧小莫的母親不可能走出那麼遠。一個大活人，哪能憑空就消失了呢？顧小莫的父親這樣想。可是無論怎麼努力，周圍村落的人們幾乎都出動了，可是就是找不到人。

只有顧小莫隱隱明白一些事情，他低頭細細打量著自己手背上的傷痕，此前那顆小小的黑痣已經蕩然無存。那晚母親在院子裏跟他談話的時候，他沒有在母親熟悉的手背上看到原來那顆黑痣。

顧小莫的母親說，血濃於水，顧小莫跟她在命理上是連接在一起的。顧小莫手上的黑痣消失之後，他母親的也會消失。

他不知道母親究竟是離家出走了，還是又一次不小心誤入了夢境裏的迷失域，並且在那個危險而荒誕的夢裏沒有逃生的本領，被士兵槍殺了，或者被樹妖吃掉，變成樹下一堆yin森森的滲著新鮮血肉的白骨。

或許第二種可能xing更大點。顧小莫不敢往下想了，蹲下身，用雙臂緊緊抱着頭，瑟瑟發着抖。

此後的幾十年裏，顧小莫一直在試圖找尋母親。可是，現實生活中卻從來沒有人再次聽說過她母親的事。她就像憑空在人間蒸發掉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也試圖在夢裏找過，可是，那個夢境世界實在是太荒誕太廣袤了。顧小莫在夢裏翻山越嶺，到過無數地方，始終找不到她的蹤影。

在開始的幾年裏，顧小莫在夢裏一遍一遍呼喚母親歸來，這些只是他的下意識，他的潛意識裏母親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着他。可當他走進她身邊，想觸摸她的時候，母親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潛意識教會顧小莫如何想念母親，卻永遠無法找到她，直到顧小莫學會了盜夢術。他開始有條不紊地在夢裏搜尋母親的蹤跡，他聽母親那晚說過，戴鐵頭套的老人說的話他都記住了。只要找到母親，並且幫助她躲避危險和追殺，就能想辦法逃出夢境迷失域，重返現實世界。

當然，這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現實世界的生活仍然像江水一般，滾滾向前流動着。時間的車輪不會留下太多腳印。自從顧小莫的母親神秘失蹤后，他的父親整ri里鬱鬱寡歡，孤獨地過着平淡的ri子。他和顧小莫的爺爺終ri勞作，cāo勞著家裏的豆腐生意，直到顧小莫的爺爺去世。

顧小莫的爺爺是在一個冬天死去的。那時，顧小莫剛剛上小學五年級。他親眼看着曾經高大威武的爺爺變成一個佝僂的身軀，被裝到一口黑漆棺材裏。爺爺的表情平靜淡然，臉sè蠟黃，眼睛緊閉，就像剛剛睡着一樣。顧小莫並沒有感到多麼悲傷，只是胸口裏有些堵得慌。

他清楚地記得，那個冬天一直在下雪，似乎從來沒有聽過。院子裏乾冷的土地上，終ri堆積著遲遲不肯融化的積雪。爺爺碩大的黑漆木棺才停放在院子裏，就在母親那天晚上曾經站過的地方。

或許爺爺跟母親都去了同一個地方吧，顧小莫想。周圍披麻戴孝白衣素裹的人們，開始發出呼天搶地的哀嚎和哭聲，顧小莫被那種氛圍感染了，他開始低聲抽泣，可是胸膛實在悶得難受，他半天沒擠出一滴眼淚來。他母親失蹤之後，他也一直沒有哭過。

他看見父親趴在棺木上不讓蓋棺材蓋，傷心yu絕的樣子。人們拉開他，勸解著，終於合力「嘭」的一聲蓋上了棺材。顧小莫記得自己最後一眼看了爺爺平靜的面容，將他深深刻在了腦海里。

爺爺去世后，家裏的豆腐生意一落千丈，父親一個人無力承擔，便漸漸荒廢了。顧小莫的家境ri益敗落，他每天看着鬱鬱寡歡的父親早出晚歸，為了維持生計奔波著。自從顧小莫的母親失蹤后，他一直過的很孤獨。

村子裏開始有閑言閑語傳了出來。他們說顧小莫的母親跟外鄉來的玩雜耍的跑了，也有說是被流動歌舞團的人拐走了。後來說的人越來越多，大家漸漸也就都信了。顧小莫的父親每次聽到村子裏的這種閑言碎語，都會怒目相向。

只有顧小莫知道，那不是真的。所以，他初次聽到的時候，並沒有感到難過，卻也沒有反駁。他的小夥伴們嘲笑他，說他的媽媽跟人私奔了。顧小莫對他們不理不睬，說，你媽媽才跟人私奔了呢。

命運之輪似乎已經開始轉動，顧小莫原本命定的軌跡也註定要發生改變。

自從他右手背上的黑痣消失以後，顧小莫的運勢似乎沒有以前那麼好了。

最開始，他在一場穆斯林風箏節的風箏比賽中，輸給了一個**兒童。這對他而言是不可思議的事，因為在小夥伴和大人們的眼中，顧小莫是絕對的賽風箏之王。他眼睜睜看着自己親手糊制的風箏，帶着玻璃渣子的jing致的線，被一個穆斯林小孩兒割斷了。那個**小孩只是施了一個小小的詭計，一個人人都能看穿的小把戲，卻輕易騙過了無所不能所向披靡的顧小莫。

在顧小莫的風箏搖搖墜地的剎那，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看着顧小莫如何狼狽地犯下一個不可預知的錯誤，一個愚蠢到家的錯誤。顧小莫在小夥伴眼裏的光環開始暗淡，他高大的形象瞬間轟然坍塌。人們嫌給漢人丟了臉，開始謾罵他，並嘲諷他，憤怒地在人群中喊着他母親的名字，說她是個不要臉的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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