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序章

大漠八月,寒風凌厲,雪花飛舞,大地已被冰霜凍結,曠野草原上的牛羊,在刺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金帳單於庭,孤獨巋巍的屹立在銀裝素裹的冰天雪地之中。這是千年來,匈奴人第一座不追逐水草遷移的王庭,也是『匈奴十五部族』中唯一的城市,他們曾遭到所有文明的驅逐,卻在此得以定居。

今天是這座城市的大ri子,也是匈奴人最悲痛的ri子。他們齊聚崑崙台,眼睜睜的看着一千年來匈奴最偉大的領袖,在一群禿鷲的你爭我奪之下,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屍骨無存。

這是任何一個文明世界都不忍目睹的慘劇,可是在這些未開化的蠻族看來,這卻是最神聖的儀式。偉大的長生天將以這樣的方式,讓他們偉大領袖獲得永生,只是我們每一個自認為文明的人,都無法理解那樣的方式。

大單於統治這座城市已經整整三十年,他也統治了匈奴十五部族整整三十年。三十年前,大單於先後消滅同他分庭抗衡的四個單於,結束了長達數百年之久的五爭立局面,統一匈奴各部,被匈奴人尊為「大單於」。

同以往那些仰仗着武力,僥倖成功,稱霸大漠,傲然自大,唯我獨尊的單於不同,大單於的統一大不僅僅只是依靠血雨腥風鑄成的,他的文治功德也是這個時代無人所能企及的。

這座金帳單於庭便是大單於功績的豐碑。在建城之始,關於這座城市的建造就倍受爭議。絕大多數匈奴人都不理解為什麼數千年來,始終追逐水草遷徙的他們,要在大漠的曠野中,煞費苦心的建造一座定居城市。這不是他們想要的,他們只想擁有最好的草場和肥美的牛羊。在當時的人們看來,這座城市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只是不自量力的統治者又一次勞民傷財的自負之舉。然而,轉眼三十年過去了,人們的觀念也隨着時代的變遷完全改變。

三十年來,金帳單於庭一再得到擴建,生活在這裏的百姓已經完全習慣了這裏的生活。他們許多人都已經厭倦了無盡的遷徙,如今這裏已經成為每一個匈奴人心中的聖地。在他們看來這裏就是世界的中心,這座金單於庭,比大秦的永恆之城更偉大,比大息的富饒之城更富足,比大月的輝煌之城更美麗,比大漢長安之城更祥和。

三十年來,正是在這裏,大單於發佈了一道又一道的改革政令,他讓匈奴人嘗試着定居生活、嘗試着學習文明世界的文字和知識。正是在這裏,大單於帶給『匈奴十五部族』長達三十年的和平,而在這之前,從沒有一個單於能夠一統匈奴各部超過五年,更沒有一個單於能夠帶給匈奴帶來哪怕只是一個月的短暫和平。

三十年來,大單於結束了千年戰火,同主宰世界的四大帝國和平往來,讓他的子民得以過上無憂無慮、和平安寧的生活。

三十年來,大單於開創了屬於匈奴的黃金時代,身為狼族首領的他,不僅讓狼族成為『十五部族』中毋庸置疑的領導者,更讓狼族得到各部族前所未有的擁立和臣服,而這一切都與血腥的屠殺和殘暴的征服無關。

現在,時間到了。曠野大漠的統治者,匈奴最偉大的單於,狼族的首領,時間到了。他的時代就此結束,然而卻沒有誰知道,新的時代會怎樣到來?

在離開愛戴他的子民之前,大單於曾留下遺命。讓他的長子右賢王銖婁繼任單於職位,當銖婁百年之後由其二弟、三弟依次相傳兄終弟及,然而留給人們的依舊是未知。

天sè越來越暗,禿鷲也越飛越遠,人群散去,留下的只有冰涼的崑崙台和瑟瑟的寒風。在裊裊炊煙下準備着晚餐的人們,也許根本沒有注意到,就在這冰封的曠野之上,在那孤寂的夜空之中,承重的霧靄,正在慢慢聚集。

「那老傢伙終於死了嗎?這真是太好了。可是他竟然把單於之位傳給了那個和他一樣早已是焚燭殘年的老傢伙,我的哥哥右賢王。他已經老啦!老邁昏庸、力不從心。哪還有jing力來號令大漠,哪還有jing力馳騁天下。哎!……真是糊塗,真是糊塗啊!」身高過丈的一個匈奴貴族在富麗堂皇的穹廬內喋喋不休、失心瘋似的狂吼著。

「左谷蠡王,為何如此的狂躁,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一個佝僂猥瑣,卻又帶着幾分仙風道骨,鬚髮皆白、眉毛衝天的瘦消老者,緩緩走進穹廬。

「尤嘉,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你不是我們狼族的人,我知道,你輔佐大單於四十多年,卻始終沒能實現自己的宿願。你說,我該怎麼辦?難道也要我將這一腔熱血,將這霸業雄心,像你那樣永遠的塵封在這寒冷而孤寂的大漠中嗎?」這個被喚作左谷蠡王的魁梧匈奴貴族緊緊抓住老者的胳膊,老者那脆弱的胳膊只要他輕輕一用力,就會被徹底折斷。

「左谷蠡王,如果你真是這樣想的話,那麼無論你在哪,只要你想出去,門總是開着的。」老者用手中的拐杖指了指穹廬的轅門,輕蔑的說道。

「那要我怎樣,繼續等待嗎?說什麼兄終弟及,我已經等了這麼多年,現在還要我等多久,等多久?」左谷蠡王雙手狠狠抓住自己的頭髮,他看上去非常痛苦,整個人就像快要爆炸似的。

「你總說我天xing仁愛,所以至今依舊碌碌無為,可你也總是和我一樣,我們都一樣無法尋覓到人生的捷徑。」老者語氣低沉瞳孔收縮,那一雙烏黑的眸子,閃爍著可怕的光芒。

「有捷徑可尋嗎?捷徑,捷徑,在哪裏,在哪裏?」左谷蠡王像條瘋狗一樣在穹廬內左奔右竄,飄忽不定。

「你有一顆成為偉大人物的心,一顆超越大單於的雄心,但是你卻沒有他的冷酷和堅定。你的心很高,卻從來不敢去攀越,難道因為時間太久你忘記你的大單於是怎樣登上單於寶座的嗎?」老者一字一頓,擲地有聲緩緩說道。

「你是說,你是說應該,應該……」

「那是最邪惡的力量,確實不可戰勝的力量。」

「可是,我能夠做到嗎?我做得了嗎?」

「你如果想得到,你就做得了。」

「我真能那樣做嗎?我真的想如此嗎?」

「不是不想,是恐懼和害怕而不敢。」

「誰說我不敢,我只是有些遲疑,有些恍惚,我還需要時間來考慮。」

「難道你只會痴迷於酩酊大醉之後的幻想嗎?難道在夢醒之後便被自己的痴夢嚇的失魂落魄,不知所措了嗎?」

「夢總是那樣的飄渺,使我總感到無助。」

「那就不要只會做夢,做一個實幹家。」

「就像大單於一樣?我要去行動,而不是折磨自己。」

「古之成大事者,何惜此身。只有怯懦的婦人才會畏懼,總是讓『我不敢』等在『我想要』的後面。」

「不,我是當之無愧的大漠之主,誰也沒有我這樣的膽識,誰也沒有我這樣的勇氣。」

「好,那麼讓我們開始吧。」

「可是我們會失敗嗎?」

「只要您有足夠的勇氣,雷厲風行,我們就不會失敗。」

「那好,我決心已定,我要竭盡全力去實現這可怕的偉業。」

「去吧,用最jing彩的表演開始你的偉業。」

「我首先,要做什麼?告訴我,告訴我尤嘉。」

「先除掉,左賢王。他是你面前的磐石,要麼將你絆倒,要麼越過他,去開創自己的天地。」

「他是我的叔父,你卻要我殺了他?」

「假若你們兩軍對壘,面對他,你的軍隊定會驚慌失措、無法戰鬥,那時候兔子也能嚇退雄鷹,他可是狼族最勇猛的戰將,沒有人能夠在戰場上戰勝他。」

「我要除掉他,就像除掉會毒死牛羊的汁液草一樣,我只能先除掉他,可是然後呢?」

「然後用大軍征服這一切。」

「以我現在的實力能夠做到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

「大哥麾下有三萬騎,左賢玩那也有四萬騎,而我卻只有區區兩萬騎,我們還需要時間來準備。」

「時間是不會讓我們準備的,我們現在就應該去接收大單於麾下那已然無主的五萬騎和左賢王麾下的三萬騎,如此這般,上天將會眷顧我們。」

「我們如何做得到這些,你在說瘋話嗎?」

「不,我的單於,我麾下的十二神將,將會為您收服那五萬鐵騎。左賢王,讓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十二神將?」

「我的單於,你回頭看,看看他們,他們將永遠追隨你,陪你到天涯海角,為你的霸業拓土開疆。」

左谷蠡王看到從帳外六男六女,十二員相貌奇異的戰將,他們英氣別、凶神惡煞,好似厲鬼復生,閻王轉世,這讓他縱情的大笑起來。

「好、好、好!尤嘉。我們這就去左賢王的軍帳,把我們的計劃付諸行動。」

左谷蠡王衝出自己的穹廬,離開自己的王府,同尤嘉一起趕到左賢王府駐地,這裏駐紮着狼族二十四萬騎中的四萬騎,比谷蠡王府邸的兩萬騎多出一倍。

眼看天sè逐漸黯淡,這無疑是實施罪惡的絕佳時機。

「我們現在就下手嗎?」

「怎麼了,難道左谷蠡王你害怕了嗎?」尤嘉以輕蔑的眼神凝視着谷蠡王。

「既然來此,何懼之有。」

「那就是好,左谷蠡王為這一天,等了五十年,絕不會打算在這最後的幾秒鐘放棄這一切吧?」

「說干,就干。」

左谷蠡王抿著嘴唇,繞着圈子來到左賢王府守備的面前。

「速速給我為去稟報,就說左谷蠡王前來拜見左賢王,有要事相商。」

守備不敢怠慢,迅速往裏通報,片刻之後傳出令來,請谷蠡王入府相見。來到左賢王所住的大帳外,谷蠡王讓尤嘉在帳外等候,自己獨自去見左賢王。其用意不過是讓尤嘉在外觀風,切不可讓人在此時靠近王帳。

各部諸王來往甚密,周圍的守衛戒備並沒有誰會去刻意留心,左賢王大帳內的左谷蠡王,更何況此時右賢王的特使也在帳內。

「左谷蠡王來啦。」

「賢犍,拜見叔父。」

「哎,好啦,好啦。咱們叔侄就不必拘禮啦。」

「左谷蠡王。」左賢王身邊一個披盔掛甲之士向左谷蠡王抱拳行禮。

「哦,這是赫連宏,右賢王的心腹愛將,赫連部人,赫連部可是個出勇士的部族啊。對了,我聽說你麾下也有個叫赫連勃勃的,他似乎也是赫連部之人。」

「真是,叔父。」

「哈哈,看看你們兄弟連手下人都一樣。赫連宏剛才和我說,右賢王已經率軍駐紮在金帳單於庭外三百里處,怕驚擾城中百姓,不敢冒然進城,故先遣這位赫連將軍來此,同我們商議繼位之事。」

「大哥原來已經回來了。那就應該速速請他進城,繼承單於大位。叔父,我這就帥眾出迎。」

「唉,莽撞、莽撞。你大哥之所以不將大軍引至城下,就是因為這些年來,他一直率軍開拓北疆,如今大單於駕崩,是奉詔還朝繼承大統。卻又擔心這冒然回師,怕驚擾百姓。右賢王乃是寬仁厚、愛民如子之人,所以這才外在三百里之外便紮下營寨。」

「即然如此,那還請叔父定奪。」左谷蠡王說完,一轉身站到赫連宏身旁,再不發一言,只是狠狠盯着赫連宏。

赫連宏被左谷蠡王看的心中直發毛,於是冒昧的問道:「左谷蠡王好似有些心神不寧,是否當心會有什麼奇怪的事將要發生。」

「是啊,我正是有所擔心?」

「有何事?可否說與在下,讓在下為左谷蠡王分憂。」

「好啊。那你靠我近些,我好說與你聽。這讓我之所以心神不寧的事,是你的主子即將失去的,正是我將贏得的。」

話音未落,左谷蠡王拔出腰間佩刀,緊咬鋼牙,手起刀落,斬下赫連宏人頭。左賢王見狀大驚失sè,忙問道:「賢侄,你這是何意,為何如此。」

「我正是此意。」

沒等左賢王反應過來,左谷蠡王已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投向左賢王,老王爺措不及防,匕首刺入心臟瞬間斃命。

左谷蠡王從地上抓起赫連宏的人頭,再沒去理會那兩具屍體,只是將手中佩刀收入刀鞘,轉身走出大帳。來到帳外,他大聲喝道:「弟兄們,聽我說句話,都到這裏來,我有話和你們說。」

「發生了什麼,左谷蠡王大人?如果你要說話,那現在就請告訴我們。」站立在大帳外的尤嘉隨聲附和道。

「弟兄們,就在剛才,我進入大帳的時候,右賢王派來的刺客,用卑鄙的手段,乘人不備,殺害了我們偉大的左賢王,狼族最勇猛的戰士。我已就地處決了那惡毒的刺客,砍下了他的頭顱。你們知道為什麼右賢王要派人來刺殺老王爺嗎?因為他害怕,因為他恐懼,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法超越狼族最偉大的勇士。所以他要這樣做,他還將這樣做下去,直到徹底剷除那些讓他感到恐懼和威脅到他單於寶座的所有人。他是我的哥哥,大單於的繼承人,我們本對他給予了殷切的期望,而現在他卻親率大軍要將此處夷為平地。他派人來刺殺左賢王,是因為他知道他無法在戰場上,戰勝這位偉大的老王爺。老王爺的死讓我無比悲傷,我真希望替老王爺去死,我真希望這一切不過只是一場噩夢。但這些並不能帶給我們慰藉,正好相反,這正是那惡毒的右賢王想要的結果。我們不能向罪惡屈服,我們必須堅強起來,因為城外正有一支可怕的軍團,向我們咄咄逼近。你們曾經追隨左賢王拋頭顱灑熱血,現在,如果你們願意的話,那麼就和我一起流血吧!為了我們的家園,為了給老王爺報仇,也為了保衛大單於給我們留下的這座偉大城市,消滅那可怕的惡魔。我向你們起誓,我決不會讓他們的可怕yin謀得逞,我們將共同去創造一個時代,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一個足以讓全世界都震顫的時代。」

隨之而來的是一浪高過一浪的吶喊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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