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異域的弦歌(27)

69.異域的弦歌(27)

復活節(三月)時候,人家吃煎餅(pancake),茶飯店裏也賣;這原是懺悔節(二月底)懺悔人晚飯後去教堂之前吃了好熬餓的,現在卻在早晨吃了。***餅薄而脆,微甜。北平中原公司賣的「胖開克」(煎餅的音譯)卻未免太「胖」而且軟了。說到煎餅,想起一件事來:美國麻省勃克夏地方(berkshirecountry)有「吃煎餅競爭」的風俗,據《泰晤士報》說,一九三二的優勝者一氣吃下四十二張餅,還有臘腸、熱咖啡。這可算「真正大肚皮」了。

英國人每日下午四時半左右要喝一回茶,就著烤麵包、黃油。請茶會時,自然還有別的,如火腿夾麵包、生豌豆苗夾麵包、茶饅頭(teascone)等等。他們很看重下午茶,幾乎必不可少。又213

可乘此請客,比請晚飯簡便省錢得多。英國人喜歡喝茶,對於喝咖啡,和法國人相反;他們也煮不好咖啡。喝的茶現在多半是印度茶;茶飯店裏雖賣中國茶,但是主顧寥寥。不讓利權外溢固然也有關係,可是不利於中國茶的宣傳(如說制時不幹凈)和茶味太淡才是主要原因。印度茶色濃味苦,加上牛奶和糖正合適;中國紅茶不夠勁兒,可是香氣好。奇怪的是茶飯店裏賣的,色香味都淡得沒影子。那樣茶怎麼會運出去,真莫名其妙。

街上偶然會碰著提着筐子賣落花生的(巴黎也有),推著四輪車賣炒栗子的,教人有故國之思。花生、栗子都裝好一小口袋一小口袋的,栗子車上有炭爐子,一面炒,一面裝,一面賣。這些小本經紀在倫敦街上也頗古色古香,點綴一氣。栗子是干炒,與我們「糖炒」的差得太多了。——英國人吃飯時也有乾果,如核桃、榛子、榧子,還有巴西烏菱(原名brazils,巴西出產,中國通稱「美國烏菱」),烏菱實大而肥,香脆爽口,運到中國的太干,便不大好。他們專有一種乾果夾,像鉗子,將乾果夾進去,使勁一握夾子柄,「咯」的一聲,皮殼碎裂,有些蹦到遠處,也好玩兒的。蘇州有瓜子夾,像剪刀,卻只透著玲瓏小巧,用不上勁兒去。

一九三五年二月四日作214

乞丐

「外國也有乞丐?」是的。但他們的丐道或丐術不大一樣。近些年在上海常見的,馬路旁水門汀上用粉筆寫着一大堆困難形,求人幫助,粉筆字一邊就坐着那寫字的人,——北平也見過這種乞丐,但路旁沒有水門汀,便只能寫在紙上或布上——卻和外國乞丐相像;這辦法不知是「來路貨」呢,還是「此心同,此理同」呢?

倫敦乞丐在路旁畫畫的多,寫字的卻少。只在特拉伐加方場附近見過一個長須老者(外國長須的不多),在水門汀上端坐着,面前幾行潦草的白粉字。說自己是大學出身,現在一寒至此,大學又有何用,這幾句牢騷話似乎頗打動了一些來來往往的人,加上老者那炯炯的雙眼,不露半星兒可憐相,也教人有點肅然。他右放着一隻小提箱,打開了,預備人往裏扔錢。那地方本是四通八達的鬧市,扔錢的果然不少。箱子內外都撒的銅子兒(便士);別的乞丐卻似乎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畫畫的大半用各色粉筆,也有用顏料的。見到的有三種花樣。或雙鈎tolive(求生)二字,每一個字母約一英尺見方,在215

雙鈎的輪廓里精細地作畫,字母整齊勻凈,通體一筆不苟。或雙鈎goodluck(好運)二字,也有隻用luck(運氣)一字的。——「求生」是自道;「好運」「運氣」是為過客頌禱之辭。或畫着四五方風景,每方大小也在一英尺左右。通常畫者坐在畫的一頭,那一頭將他那舊帽子翻過來放着,銅子兒就扔在裏面。

這些畫丐有些在藝術學校受過正式訓練,有些平日愛畫兩筆,算是「玩意兒」。到沒了落兒,便只好在水門汀上動起手來了。一九三二年五月十日,這些人還來了一回展覽會。那天的晚報(theeveningnews)上選印了幾幅,有兩幅是彩繡的。繡的人諢名「牛津街開特爾老大」,拳亂時做水手,來過中國,他還記得那時形。這兩幅畫綉在帆布(畫布)上,每幅下了八萬針。他綉過英王愛德華像,據說頗為當今王后所賞識——那是他生平最得意的時候,現在卻只在牛津街上浪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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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畝荷塘留清夢(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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