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桑那高地的太陽 28(2)

2.桑那高地的太陽 28(2)

「別管我,別管我……」她扭動,推搡,呻吟,卻沒半點力氣。***他抱起她向高包下走去。她不無失望地嗚咽道:「別管我,我不要你們管……」

他站住了,喘氣。她稍稍離開點他的肩頭,賭氣似的扭過臉,獃獃地看着高包另一側的苜蓿地。夜色朦朧,苜蓿垛黑。過了好大一會兒,她覺得他呼吸一直是那麼沉重。「讓我到苜蓿垛上躺會兒……」她覺得他的目光溫和下來。

他在地中間找到一堆並不那麼太高又有足夠厚度的草垛,替她把「枕頭」絮得高高的。

「車咋了……」她小心翼翼地重提話頭。

他把況簡略地談了談。

「那麼……你什麼時候去福海?」她問。

他不做聲。

她閉上了眼睛,她也不想再談它……

他替她撿去額上的一枝草根,她忽然抱住他的那隻大手,嗚嗚地啜泣起來:「你帶我到啟龍鎮去吧……我給你看老宅、做飯……我們在一起……你別撂下我,我……真累了……」他把她摟到懷裏,說:「從你離開啟龍鎮,我誓再不許自己說『累了』。你也答應我,再不說『累了』。不管怎麼樣,咱們都得咬住牙關幹下去……別管別人怎麼說我們,怎麼看我們!」他捧起齊景芳的臉。柔軟、散亂的短,跟她的淚水一樣冰涼,滑膩。他擦去她的淚水。她突然抬起了頭,伸手摟住他的脖頸,輕輕地問:「你還覺得我這人壞嗎?」謝平沒讓她說下去,把她貼住自己的頸窩,她那滾燙的淚水便不斷地從他頸窩裏淌出。他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當他撫摸到她灰白的唇角邊時,她戰慄了一下,像嬰兒觸及母親的**似的,馬上側過臉親着他的手,並把臉整個埋進他碩大燙的手掌心裏,他身上燒熱起來。她越勾緊了他的脖頸,要把身子挪到他也快躺平了的腿上。她不住地囈語般地囁嚅道:「謝平……謝平……謝平……」謝平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樣,覺得自己完全變成了一團能照亮一切的聖火,去接受一個人的生命,並把自己的生命交給她。他從來沒有這麼忘我,那麼強烈地想融進懷中這股暖流里去。他要跟她一起御風飛向太陽,一起乘一艘寬底平頭的木船,任憑纜繩斷了,浪又高高托起它們……任憑信天翁和海鷗在雲際線的附近那樣的盤旋,任憑一無所有的他們必須去面對浩瀚的無窮無盡……他們也將手拉着手,肩並著肩,像圖騰時代由原始人刻出的兩根虔誠的神靈的木柱:沒有開始,沒有結束,每一刻都是永恆,每一點都是全部。不是兩個,只是一個。不是一個,永遠是無數……屹立……生存……這裏有「自己」,有「宇宙」,有「太陽」,有「潔白的雪地」,有一堆火……聖火……

他覺得她忽然從他臂彎里滑落到草垛上了,一隻很舊的丁字皮鞋也從她腳上滑脫下來,掉在草垛下邊。她那樣柔軟地蜷側着身子,彎曲著豐腴渾圓的腿和腰。她把臉埋在了鮮嫩芳香的草葉和草梗里,又像溺水的小姑娘那樣,伸著一隻手,緊緊地抓住謝平的膝蓋,抓住他的腿,哆嗦著。他沒再去想,他不願再去想,便摟過她來,向她俯下身去……幫她脫去了另一隻皮鞋……不知所措地吻著、親著……

颶風消失了。日珥般噴翻卷的熱浪退去。伏在齊景芳身上的謝平,好長時間都沒敢動彈。久久地,他依然把自己的臉埋在齊景芳的頸窩間,由著齊景芳把手指插進他的頭中,輕輕地整理著被汗濡濕了的散亂的頭。她不時親吻著謝平這時已被夜風吹涼了的濕膩膩的額角,一陣陣地嗚咽著。後來,她平靜下來,推開謝平,轉身窸窸窣窣去穿衣服和鞋子。謝平則低垂著頭,弓著在月光下看來如此寬厚、巨大的肩背,木木地坐着。她感到冷,又去依偎到謝平的懷裏,把一柄總也隨身帶着的小牛角梳塞到他手中,背過身,要他替她梳頭。謝平笨拙地梳了兩下,便僵直地不動彈了。齊景芳輕輕地搡搡他,側過半邊臉來看看他。他木木地惶惶地笑了笑,再拿起小牛角梳,卻並沒去梳,只是把它緊攥在自己粗大的手心裏。他不知道這一刻該跟她說句什麼?感激?道歉?保證?或者像有些男人慣會做的那樣,裝作若無其事,伸個懶腰,坐一邊去卷支煙抽抽,由她在一邊怔……這一切,他都做不來。他只是被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滿足和想報答的感覺,堵塞住了,這種感覺在心間澀澀地熱熱地涌動。齊景芳覺出他的這種愧疚、困惑、激動、不安……覺察出他笨重的身軀上所出的那一陣陣不由自主的戰慄,便一頭替他合起敞着的衣領,一頭輕輕說道:「別傻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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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那高地的太陽(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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