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A章（十五）（5）

半年過去之後，陳興的案子塵埃落定。***陳興受賄一案只落實了十多萬元，他被判了三年刑期，緩期四年執行。陳興被釋放了。就在陳興被釋放的那幾天，到陳興家裏去看望的朋友不少。當景解放聽到這個消息后，既吃驚又高興。吃驚的是，還是陳興有能耐，相傳受賄上千萬的案子竟然只落實了十萬。高興的是，他終於免了一場災難。景解放去看望陳興，陳興見到他第一句話就是：「我的事，叫景總受驚了吧？」景解放說：「只要陳書記沒事就好。」陳興說：「這一次，你該知道我的為人了吧，我寧願自己擔當，也不叫朋友們跟着受累。」景解放當然明白，陳興的意思是沒有招供景解放給他行賄的事。景解放說：「日久見人心，這話有道理。陳書記為朋友兩肋插刀，豪爽俠義。只要你看得起，我還是你的朋友。」景解放邀請陳興去吃飯。陳興說：「我還敢出頭露面嗎？你不嫌麻煩，就叫弟妹在家裏炒幾個菜，咱兄弟喝幾口。」景解放說：「那好啊，改天一定到鳳山縣來。」

在陳興家裏喝畢酒已是晚上九點多。景解放叫司機開上車，連夜回鳳山縣。一個多小時后，車到鳳山縣。一路上，景解放想，他要把這個消息告訴葉小娟，讓她高興高興，然後，儘快和她復婚，把她接回家去。他覺得，兩個人復婚不過是到法院履行一種手續罷了。今夜晚，他就是和葉小娟一塊兒回去睡，就是被誰撞見，也是無所謂的事。

像往常一樣，景解放來到了葉小娟租住的鳳陽小區，他上了三樓，掏出了鑰匙，開開了門。他打開門一看，客廳里亂糟糟的，狼籍一片，水果和水果皮攪渾在一起，啤酒瓶子仍在地板上。他去推卧室的門，卧室從裏面反鎖上了——他身上沒有鑰匙。這道門從來沒有鎖過呀。他去叩門，葉小娟連燈也沒有開。他連叫幾聲小娟，小娟打開了燈，不耐煩地說：「誰呀？」景解放說：「我是你老公，你喝多了，得是？」小娟說：「景總嗎？你快回去睡覺吧。」景解放一聽，話味兒不對，就說：「小娟，別鬧了，我有好消息告訴你，快開門。」葉小娟說：「有事明天說，我睡下了。」景解放說：「是叫你高興的話，你聽了就沒有瞌睡了。」葉小娟說：「你這人真討厭呀！」葉小娟打開了卧室的門后，堵在門口，不叫景解放進去，她說：「有啥話，你說，說完就走人。」景解放說：「陳興釋放了，真的沒事了。明天咱就去復婚。」葉小娟吭地笑了：「和誰復婚？和我嗎？咱不是離婚了嗎？還復啥婚？」景解放說：「咱是假離婚。」葉小娟說：「離婚就是離婚，有啥假的？」葉小娟將景解放一推，要關門，景解放這才向床上一瞅，只見床上睡着一個男人，景解放問道：「床上是誰？」葉小娟說：「你管得着嗎？」景解放說：「你是我的婆娘，咋能偷人養漢？」葉小娟笑了：「誰是你的婆娘？你真是老糊塗了。咱不是早離婚了嗎？」景解放吃驚地問：「告訴我，他是誰？」葉小娟說：「我說他是景文祥，你可能不信。我說他是常和你打交道的地稅局的李局長，你可能也不信。我說他是張副縣長，你可能還不信。他是誰和你都無關。我想和誰睡，就和誰睡，你管得着嗎？你就是我的老爸也管不著！」景解放罵道：「忘恩負義的狗東西！蕩婦！」葉小娟說：「罵得好。只能怪你瞎了眼。」景解放渾身顫抖著，伸手扇葉小娟的耳光，葉小娟一閃，景解放撲倒在地上了。葉小娟一看，景解放臉色蒼白，牙關緊咬，已經不省人事，就將他抱在懷裏，胡亂喊叫：「老爸！老公！老爸！老公！」她像抱小孩子似的緊抱着景解放，眼淚噴涌而出了。

後來，當景解放的兒子景旭寫作長篇小說《粉碎》的時候，寫到這裏，他無法再寫下去了。他的心非常沉重。雖然，他知道，他筆下的景解放不是給了他生命的父親，他筆下的父親是他塑造的一個人物形象。可是，他明白，他塑造的這個形象的原型就是他的父親。因此，他給筆下的父親投進去了真摯的感，他難免將筆下的父親和親生父親混淆在一起。他為父親感到痛心。他在寫《粉碎》的過程，也是對天下所有的父親重新認識，重新理解的過程。不是他要將父親推向死亡境地，是父親的人生結局本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