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梨花幾十載 前塵往事墓回頭(一)

風雪梨花幾十載 前塵往事墓回頭(一)

打消了心中的疑慮,之前支撐裴逸軒的信念也就消失了,他本以為自己能撐到奈何橋,然而剛跨出一步,魔xing幾乎傾巢而出。

裴逸軒慌忙凝結真氣與之對抗,然而虛弱如他,在兩股真氣剛一交鋒之時,人便暈了過去。

「逸軒!」站在遠處的無茗看見裴逸軒暈了,猛然往前跨了一步。

然蘇夜雪已經撐住了毫無知覺的人,無茗頓了頓,呼出一口氣,又快步走了過去。

蘇夜雪也已經沒多大力氣,用整個身子撐出裴逸軒,就變成了擁抱的姿勢。突然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只不過,上次她要殺他罷了。不知為何,蘇夜雪突然很懷念,裴逸軒的蹄子揉自己腦袋的感覺——真是太詭異了,詭異得蘇夜雪鼻樑都發酸。

無茗走過來,扶住裴逸軒。蘇夜雪幾乎是立刻就彈開了,馬上離得遠遠地。

「我背他走,你騎獵影先行一步。」無茗背起裴逸軒。剛才無茗為裴逸軒把了脈,他體內氣血翻騰得太厲害,若讓獵影馱著,太危險。而且面前的蘇夜雪雖然看着很有jing神,但無茗聽得出來,她呼吸都很無力。無茗吩咐完蘇夜雪,又朝雪穀神笛頷首致歉,「有勞雪谷前輩,與在下一同步行。」

「無妨。」這會兒時間,雪穀神笛已將自己氣息調勻,雖傷勢未愈,卻已無大礙。只需調理幾ri,吃幾副葯便可完全康復。

「那個……我先走了。」蘇夜雪爬上馬背。不知為何,她竟突然覺得,獵影老了許多……

浮生城,奈何橋酒樓。

漪抬着葯走進後院的一個屋子。今天明明有了陽光,那間屋子卻暗得很:所有的窗都掛上了黑sè的帘子,屋子裏只有一點燭光。

火光如豆,無法將幽暗的屋子照得透亮。

裏屋床上躺着的人,蒼白得緊,就像死了一般。那青sè龍紋亦無絲毫活力,匍匐在他的臉上,便想宣紙上的一副畫。

「瞳,該吃藥了。」漪低聲輕喚,聲音微小得估計只有她自己能聽到。明明就是要喊醒他,卻又彷彿怕吵了難得入睡之人的清夢。

瞳睜開眼睛,他確實又沒有睡着。六天了,肩胛處的傷口幾乎都快癒合,然而被割去大塊皮肉、幾乎霸佔半個胸腹的傷口,卻一次次結痂后又裂開。即便他一直躺着,然而只是稍微動一動,結痂的傷口就如常年不見雨水的龜裂土地,爬滿了裂痕。

傷口奇癢,痛極。折磨得他整ri整夜都無法入睡。

漪又哭了——漣影雙刀的名號,在江湖中叱吒風雲,正邪不立卻令許多武林人士佩服不已。她本就是個堅強的女子,從小便是:從小她與菀寧一同縮在破廟裏當小乞丐,便總是護著身邊的人。她一身綠衣,卻如水一般,但她從不輕易落淚。

然而近幾ri來,她卻終ri以淚洗面:為了瞳、為了入魔的裴大哥、為了那些被她殺掉的人。

即便知道傷口經不住他這麼折騰,瞳還是硬撐著坐起來。捧著漪的臉,輕輕抹去她的淚水:「怎麼又哭了?」

若不是擔心那些傷口,漪真想一頭扎進瞳的懷裏,大哭一場。

「昨ri又有人逃出來了?」瞳想起那片山林,居然會有些后怕。然而擔心更多,「也不知道他怎麼樣。還有那個蘇夜雪……」

漪痛苦地閉上眼睛:「一個人。」

一個人逃出那片山林,就意味着……就意味着她要殺掉那一個人!漪此刻真後悔,後悔將馬留給那三個商旅;後悔讓菀寧救了他們;後悔讓他們走了,讓山林里的事傳到江湖人耳朵里。

真不知道,以後還會有多少麻煩?

院子裏傳來些吵鬧聲,漪與瞳對視一眼,趕緊說道:「你好好歇著,我出去看看什麼。」

瞳本也想去,卻沒有堅持。他這身傷,實在經不住折騰。

菀寧和漪一同趕到院子裏。看見院子中間的獵影,兩人都驚訝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獵影馱著的人,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暈過去了。蘇夜雪身上那許多的血污,揭示著這幾ri以來,山林里慘烈的情況。

菀寧腦子裏映出裴逸軒的樣子,便不敢再想下去。

漪翻身上馬,小心翼翼將蘇夜雪扶下來,菀寧快步走到獵影身側,扶住落地蘇夜雪。

「嗯……」不經意碰到蘇夜雪手臂上那塊血污,蘇夜雪皺緊眉頭,低聲痛呼。蘇夜雪本能地掙扎,輕微睜開的眸子倦意濃濃。

菀寧的手被湧出的血染紅,不敢用力,只能輕聲勸說:「蘇夜雪,不要亂動!別動……」

兩人將蘇夜雪扶進菀寧的房間。手臂上的衣物早已與皮肉黏在一起,漪便將衣袖割了下來,留下那塊黏在皮肉傷的血污,交給菀寧處理。

然而洗凈了傷口,菀寧和漪皆是一震:那分明是十字星劍所造成的傷口。若是在深入一寸,蘇夜雪的手臂就要廢掉了。

之前傷口的刺痛便已喚醒了蘇夜雪。然此時,蘇夜雪的表情漸漸變得豐富起來:嘴唇嘟起來,下頜不住地顫抖,閉緊的眼裏也流出淚水,淚水依舊還摻著血sè。:嘴唇嘟起來,下頜不住地顫抖,閉緊的眼裏也流出淚水,淚水依舊還摻著血sè。

知道裝暈裝不下去了,蘇夜雪才睜開眼睛。

菀寧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動作,竟不敢上藥。看着蘇夜雪的一張髒兮兮的小臉,和一道道淚痕,不僅是菀寧,連漪的眼裏都有淚水。

漪擰了帕子,坐在蘇夜雪身邊,輕輕擦去蘇夜雪臉上的污垢。

在這個地方,蘇夜雪頓時覺得好安心,前幾ri一直繃緊的弦突然放鬆了,全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所有的勇敢幾乎瞬間崩塌,有些試探地拉了拉漪的袖子,漪便會意地挪近一點,讓其靠在自己身上。蘇夜雪本想笑,眼淚卻一個勁兒往下掉。她咬咬牙,呼吸幾口氣:「我是不是很丟臉?洗傷口都要哭。但是……真的很疼啊……」

漪不知道說什麼,握著蘇夜雪的手,以示安慰。

「忍一忍。」菀寧專註於那道傷口,不再去看蘇夜雪的反應。將那道傷包紮好,菀寧才抬眼看着蘇夜雪,「還傷了什麼地方?」

手臂上的傷口開始發熱,火辣辣地痛著。蘇夜雪無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肩膀:「還有肩上。」

看着十字星型傷口造成的、幾乎貫穿蘇夜雪肩膀的傷口,菀寧倒吸一口冷氣。

漪就快要憤怒了:「裴大哥真是……瘋掉了嗎?居然把你傷成這個樣子!」

沉默許久,蘇夜雪才顫抖地開口,嘴唇已經完全沒了血sè。然而眼裏的堅定,卻讓她看上去如此神采奕奕:「不是裴逸軒刺傷我。如果那個人是裴逸軒,他不會傷害菀寧,也不會傷害瞳。所以也不要讓他知道,我受傷的事。」

漪語塞。

「而且是為我解毒,才害得他被魔xing控制,那就算扯平了唄。」蘇夜雪想起,有一件事要跟她們倆交代一下,便繼續說下去,「早上無茗和雪穀神笛都趕來,然後裴逸軒也已經清醒了,他們晚一點回來。」

菀寧和漪雖然沒問,但終是得到她們想要知道的消息,皆暗自呼出一口氣。明明湧出一種喜悅感,然而心裏卻比之前更加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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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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