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猝殺

第五百三十八章 猝殺

楊帆並沒打算馬上宰了黃景容,動手的人可以是薰期的人,但是他的致死之由必須說開,要得到文皓一方的認可,也就是說,黃景容的死,必須是參加談判雙方一致認同的結果。

不是楊帆太小心,而是沒有經過朝廷,楊帆身為一位欽差卻夥同地方蠻族處死另一位欽差,哪怕那個欽差有一萬個該死的理由,一旦被朝廷知道詳情,這都是犯忌諱的事。

文皓等人現在只求休戰,可以默許楊帆一方處死黃景容,可以答應種種條件,未來卻難免不再生出別的想法,所以一定得把他們拉進來變成同謀,這樣的話就不能猝殺。而且也沒有必要猝殺,現在就算給黃景容插上一對翅膀,難道跑得了他這個鳥人?

可是楊帆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黃景容居然知道了談判雙方的打算,他決定先下手為強了!

黃景容什麼都沒有說,他擎杯在手,有些緊張地舉目四顧,似語將語,酒杯卻突然失手滑落。「啪!」地一聲跌在桌上,酒水四濺,眾人詫異地向他舉目望去,不明白這位欽差為何如此失態。

酒杯一落,站在黃景容身後的兩個護衛便同時動手了。

洛夢亦一刀斬向楊帆的頭,李世淳脫手擲出一口飛刀,直取孟折竹的咽喉。

黃景容不需要說什麼,他只需要一場大亂。只要楊帆和一位土蠻首領橫屍當場,現場這些人之間馬上就會爆發一場惡戰,沒有任何人再可以阻止他們。

哪怕雙方都是聰明人,都能看破並且馬上看破這是他的陰謀,薰期和烏蠻的大頭人也只能用對方所有人的血來給孟氏家族一個交待。而文皓和雲軒除了鐵了心與對方死杠到底,也再沒有第二條路走。

那時,他活着遠比死了對文皓和雲軒一方用處更大,哪怕這兩個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也得把他當老祖宗供著。

楊帆看到黃景容失手落杯,心中頓時生起一種微妙的感覺。雖然「失手落杯」遠不及「擲杯為號」或者大吼一聲「動手」更能令在場的這些土蠻頭人們立生警惕,但是對他這個中原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從小到大,各種故事裏面,「擲杯為號」這個橋段用的實在是太濫也太有名了。楊帆心生警惕,馬上扭頭看向黃景容身後的兩個侍衛,黃景容一介書生,如果有危險,一定來自他身後的這兩個人。

兩排長幾,最前面是橫向的兩張几案,楊帆和黃景容的坐位分別挨着與他們一派的人馬。楊帆坐在左邊,黃景容坐在右邊,洛夢亦和李世淳就站在黃景容身後。

黃景容手中酒杯一落,兩個人便同時動手,洛夢亦拔刀出鞘,「嚓」地一聲響,一道寒光卷向楊帆的脖子。李世淳站在最右側,身邊是洛夢亦,身前是黃景容,他的視線因此受到干擾,不便攻擊坐在左首最上席的薰期,所以他選擇了孟折竹。

他擲出的飛刀上面淬了毒,刀刃泛著奇異的藍光,藍色的飛刀筆直地飛向孟折竹,直取他的咽喉。

楊帆心生警惕,微一側首,眼角剛剛瞟見一道寒光劈下,立即側身一倒,迎著那道刀光倒了下去。

洛夢亦這一刀志在必殺,他也知道楊帆有一身功夫,擔心他察覺到後會閃躲,所以他一刀劈出,手上留了三分力,不管楊帆是後仰前探還是順着刀勢向左側躺倒,他都可以及時調整劈砍的角度繼續斬下去。可是無論如何他也沒有想到楊帆會選擇迎著刀子向右倒過來,這是完全違反人的本能反應的。

刀貼著黃景容的肩膀斜著向楊帆的脖子劈下去,楊帆迎著這道刀光主動倒過來,兩下里一迎湊,差之毫厘地錯過了這一刀,楊帆的頭倒進了黃景容的懷抱,刀貼着他的肩膀呼嘯而過。

洛夢亦大吃一驚,他留了三分力,可以調整利刃劈向的角度,卻不可能及時止住劈砍的方向,轉而向完全相反的方向進攻。洛夢亦急忙把手腕一沉,刀刃向下,想要削傷楊帆的腿,他的刀也淬了毒,只要刮破楊帆的一點皮兒就足夠了。

這時他才發現楊帆並不是向黃景容的懷裏倒下來,而是竄過來。楊帆在倒下的同時,雙足用力一蹬,在他身下本是一張光滑的涼席,可他雙腳這麼一蹬,竟蹬的涼席整個兒向左側移動了一尺有餘,他的身子籍這一蹬,貼地竄向黃景容的懷抱。

洛夢亦一刀劈空。

楊帆身形竄出的剎那,竟還眼觀六路,看到了李世淳擲向孟折竹的那口飛刀。

孟折竹一身武勇,正面做戰的話,十幾個驍勇的大漢也近不了他的身,但他並不精通小巧騰挪的功夫,他在這方面的造詣比起楊帆,簡直可以用蠢笨遲緩來形容。

眼看着那口明晃晃的飛刀射向自己,孟折竹心中想躲,可身體卻無法立即做出反應,在外人看來,他就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口飛刀向他射來,躲都不躲。

楊帆見飛刀射向孟折竹,心中也是一驚。如果孟折竹被刺殺當場,烏蠻絕不會善罷甘休,白蠻不管出於道義還是切身利益,也只能選擇與烏蠻同進同退,烏白兩族與文、雲兩族必成死戰,說不定南詔、吐蕃也會趁機闖入姚州,導致西南大亂……這一切想法都在電光火石之間,楊帆身體倒竄而出的同時,伸手一拂黃景容落在几案上的那隻酒杯,酒杯化作一道白光,呼嘯而去,竟后發先至,「叮」地一聲擊中了那口飛刀的刀柄。

「嘩啦!」

「呯!」

黃景容和身前矮几間的距離不大,容不下楊帆的身子,楊帆這一竄出去,將整張矮几擠得向外飛出,同時把黃景容擠得向後栽倒,撞在洛夢亦的身上,撞得洛夢亦站立不穩,向側後方退了一步。

那隻酒杯擊中飛刀的刀柄,登時碎成幾片,飛刀被酒杯斜刺里一撞,刀尖轉了方向,旋轉如輪地飛去,竟從左而右,「噗」地一聲刺中文軒手下一個大頭人的肩膀,疼得他大呼一聲按住了肩膀楊帆縱身從黃景容身前穿過,眼看李世淳就站在那兒,楊帆順手一抄,抄住李世淳的腳脖子往懷裏一帶,李世淳倒摔出去,一跤撞在一根碗口粗的立柱上,撞得棚子一陣搖晃。雖然這棚屋扎的結實,沒有被他撞倒,許多青草卻從棚頂飄落下來。

棚屋下一片混亂,當楊帆猱身而起的時候,雙方的土司、頭人們已紛紛跳起,一腳踢開案幾,拔刀出鞘,破口大罵着就要衝上前去,雙方候在帳外的幾十個侍衛見棚下發生意外,也紛紛拔刀向帳中衝來。

「不要動手!」

楊帆眼見混戰將起,凌空一躍,在空中團身一翻,穩穩噹噹地落在劍拔弩張的雙方中間,沉聲大喝道:「統統住手!此事與文、雲兩位土司無關!」

「沒錯!沒錯!不關我們的事,真的不關我們的事!」

文皓的臉都嚇白了,為了表示自己無意動手,他急急還刀入鞘,雙手高舉地向薰期和孟折竹解釋:「兩位土司,我們全然不知情啊!我們是誠心求和的,根本不知道他會動手。」

雲軒挺刀沖向黃景容,厲聲大吼道:「混帳東西,你這是幹什麼,想陷我族於萬劫不復之地么?」

黃景容被楊帆的身子撞得倒摔出去,楊帆的臂肘還撞中了他的鼻子,一時鼻血長流,疼得他眼冒金星。

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看看帳中情形,知道大勢已去,不禁絕望地罵道:「你這個懦夫!你和文皓都是沒用的懦夫!本欽差當初怎麼會選擇與你們合作!有朝廷兵馬相助,你們居然還能落到這種地步,還要出賣本欽差向他們乞饒求活!無恥之尤!無能之極!」

文皓大駭道:「你怎麼知道的?」一句話出口,方知自己失言,不禁羞得滿面通紅。

雲軒惱羞成怒地向衝進帳來的手下吩咐道:「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文皓急急向薰期和孟折竹解釋:「兩位土司,這全是黃景容一人所為,實與我等無關。我們既然答應和談,怎麼可能幹出這等背信棄義的事來,兩位土司大人千萬不要誤會,我們……」

這時忽然有人驚叫道:「祤破!祤破頭人,你怎麼了?」

眾人聞聲望去,就見方才被飛刀刺中的那個頭人臉色烏黑,他怒凸著雙目,吃力地叫道:「刀……刀上有毒……」說完就「噗嗵」一聲軟倒在地,旁邊一個頭人趕緊蹲下去試了試他的呼吸,大叫道:「他死了!祤破頭人死了!」

眾人看看被毒死的祤破,再扭過頭,用怪異的令人毛骨聳然的目光看向黃景容和他身後的兩個侍衛,一口口寒光閃閃的鐸鞘被他們舉了起來。

「砍他!砍死他!」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一片刀光劍影便蜂擁過去,烏白兩蠻的頭人和文、雲兩族的頭人一擁而上,一柄柄鐸鞘此起彼落,只聽人群中先是傳出一陣「叮叮噹噹」的兵器碰撞聲,然後又是一陣慘叫聲,最後只剩下「噗噗」的利刃入肉聲了。

等那些濺了一身血肉的頭人們泄了心頭怒火,慢慢退開時,地面上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灘,完全看不出一點完整的人的模樣了,黃景容三人在眾人盛怒之下竟被亂刀斫為肉醬。

孟折竹眼見黃景容已經斃命,心頭的怒火才平息了一些,他再看看那個中毒而死的頭人,想想剛才那口飛刀乃是射向自己,如果不是楊帆脫手擲出酒杯,此刻橫屍當場的必是自己無疑,心中不禁又是后怕又是感激。

楊帆走過去,低頭看了看地上那一堆已不辨形狀的血肉,頰肉微微抽搐了幾下。

楊帆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轉過身來,看了眼仍舊手持血刃的雙方頭人,沉聲道:「黃景容為飽一己私慾,蓄意挑唆姚州諸部爭鬥,奸計敗露,被義憤填膺的諸部頭人將其斬殺,不知楊某所見所聞,是不是這樣?」

文皓和雲軒對視了一眼,連連點頭道:「欽差大人所言甚是!事情經過就是如此!」

楊帆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文土司和雲土司應該把此事奏明朝廷,不然這妄殺欽差之罪你們可擔待不起,不過你們不用擔心,這件事的全部經過,本欽差都看在眼裏,我可以為你們做個見證!」

文皓好似含了一口的黃蓮,咧咧嘴,澀然道:「欽差大人英明,文某多謝欽差大人為我等主持公道!」

楊帆打了個哈哈,說道:「那麼文土司這就動筆吧,趁你寫字的功夫我們可以把這裏好好清理一下,我相信……接下來的和議一定會很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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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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