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左右為難

第八百九十章 左右為難

韋妃道:「郎君,你該去!」

李顯猶豫道:「可……不知道阿母是個什麼意思,我若貿然出頭,如果觸怒阿母的話……」

韋妃道:「那又如何?不管楊帆結果如何,你得去。你可不是太太平平回京的,換個人接你,你現在未必能在這裏,更不用說做皇太子了,皇帝就算不想饒他,你去求個情兒,又能把你怎麼樣?」

李顯道:「可我聽說,當時是母後下了死命令,我活他活,我死他死,他才竭盡所能護我還京,又不是對我李家如何忠誠,重潤說過,他與梁王關係匪淺……」

「你糊塗啊!」

韋妃氣紅了臉:「他出於什麼目的並不要緊,重要的是他做了什麼。如果你是皇帝,難道你要剜出別人的心,看看他是不是出於忠君才為你做事?他的所作所為與國與民與你有利,那就得賞!

楊帆為何保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因為他,你才保住了性命。如今楊帆有難,你若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千騎叩闕,宮裏誰人不知?你不出頭別人會怎麼看你?連捨命護駕救你還京的人你都不保,誰人還肯為你做事。古人尚知千金買馬骨,你怎麼連這麼點事都看不明白?」

李顯稍微有些意動,可是一想起母親的威嚴,終究還是膽怯,搖頭道:「娘子,此事……此事咱們還是再觀望一陣再說吧。」

「阿爹,阿娘!」隨着一聲清脆的呼喚,李裹兒風風火火地跑進來,臉蛋紅撲撲的:「楊帆馬踏連營,踹了金吾衛的事,你們聽說了嗎?」

她的幾個姐姐已經出嫁了,她的年歲不算太大,還可在宮裏再住兩年,要不然所有閨女一股腦兒出嫁確也難看。

韋妃憤然一甩衣袖,轉身進了內室。

李裹兒訝異地看看娘親背影。又看看李顯,問道:「阿爹,娘親怎麼了?」

李顯煩惱地道:「別提了,你娘讓我去你皇祖母面前替楊帆求情。你皇祖母乾綱獨斷,素來嚴厲,我豈能去自討沒趣?」

李裹兒一聽這話,便笑道:「爹爹勿需煩惱。叔父已經去了。」

李顯一怔,訝然道:「八郎?他……他去御前為楊帆求情了?」

李裹兒點頭道:「是啊!方才我看他匆匆出了太子宮。小內侍說,叔父是去見駕為楊帆求情的。」

「哦……」

李顯撫著鬍鬚想了想,神色間便透出幾分古怪。

東宮殿廡一角,李旦的幾個兒子站在那裏正等著父親回來。他們本來是要今天遷出東宮迴轉王府的,結果突然發生了千騎叩闕的事。

李旦二子李成義道:「三郎,你不是說楊帆與武氏走動很近么,為何又勸父親去為他求情。」

李隆基如今已是十五歲的少年,唇紅齒白,英眉朗目。氣宇十分不凡。聽了二哥的話,李隆基道:「二郎有所不知,我聽高力士講,楊帆不僅與武氏走動頗近,與太平姑姑走動也很近。此人未必不可爭取!」

如今的李隆基,早已不是當年因為楊帆隨聲附和了武氏幾句,便對他怒目而視心懷怨憤的小小少年了。常年的宮中生活,在爾虞我詐危機重重中求生,已經讓他具備了透過表象看問題的能力。

李隆基道:「如此至少可以說明,楊帆在武李兩家中間還搖擺不定,今日這場危機,如果我們李氏能為他求情。救他一命,無論如何,他得承這個情,他掌握著千騎,有他的支持,我李氏的地位才更穩固。」

五郎李隆業不服氣地道:「那也該七伯去說,他才是皇太子呢。何必讓咱們爹爹出頭?」

李隆基寵溺地摸摸五弟的頭,微笑道:「五郎,你要知道,七伯可是皇太子,不方便出面的。七伯去,皇祖母也許會認為七伯在邀買人心,而父親只是一個親王,他出面比七伯方便,至少沒有邀買人心之嫌啊。」

李旦生有六子,除了老六幼年早夭,如今健在的還有五子。同一般的皇室子弟之間血緣之情淡漠、兄弟之義淺薄不同。承蒙武則天的關照,這五兄弟從小關在一起,困守在這東宮的大牆之內,甘苦與共,因此兄弟之情甚篤。

相王家裏的這五兄弟同民間許多窮苦人家的兄弟一樣,對他們而言,兄友弟恭可不是一句笑談,那是真正的如足如手,親密無間,兄弟敦睦,義氣深厚。天子之家,兄弟之間,情義如此之深,也算前無古人了。

※※※※※※※※※※※※※※※※※※※※※※※※※※

武則天在麗春台上徐徐地踱著步子,心中好生犯難。

方才察言觀色,事情真相她已經明白了八九分,查?真要去查,恐怕那賊人一定是真的,但金吾衛蓄意陷害也一定是真的。以侄兒一向的為人和雙方巨大的地位差距,怎麼可能是楊帆主動挑釁。

懿宗有錯在先,楊帆莽撞在後,一個是千騎營,一個是金吾衛,一個是天子近臣,一個是她的親侄兒,這案子是辦成一場誤會好呢,還是一方蓄意陷害一方悍然違犯軍紀好?

從更長遠的角度來說,武李兩家中她雖傾向於保武,但是迫於大勢,只能還政於李。因為她明白,如果徹底拋棄李家,武氏不得人心,她的那些侄兒們又沒有一個可為中流砥柱的大才,結果必然是武氏將被人拋棄。

所以,政出於李,軍掌於武,是她無奈之下的唯一選擇。千騎的建立,是為了平衡這兩股勢力,讓天子擁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不僅僅是為了未來的天子,也是為了現在的天子,也就是她自己。

在她規劃了未來的政權藍圖之後,她就開始加強了放軍權於武氏的過程。可她也怕武氏鋌而走險,為奪皇位發動政變,連她這個一手撐起武家的人也幹掉。這種事並非不可能,一個當皇帝的連親兒子帶兵都要嚴加提防,何況是侄子。

懿宗仗勢欺人,步步緊逼,如果楊帆當時不果斷救人,放任部下被懿宗迫害致死,他還如何領兵?他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張易之說京都二十四衛,除一羽林衛盡皆臣服武氏的話言猶在耳,如今嚴懲楊帆的話,會不會讓軍隊加速倒向武氏?

雖說這本就是她的目的,可她不希望連一個平衡武李兩家勢力的支點也消失,更不希望在她還活着的時候,軍隊就已經開始另尋主人。承嗣越病越重,武家的人已漸漸倒向三思,而她呢?她也老了,越來越老邁,她就不能被那些唯利是圖的人拋棄?

楊帆能以千騎破金吾衛大營,果真是一支精兵,如果把楊帆這枚用來平衡的棋子一撤,她的整個佈局就散了架了。

然而不懲罰他的話,又實在說不過去。

南衙禁軍的調遣、指揮歸屬政事堂,同時也需她的點頭,但凡發兵十人以上,除緊急情況外,都要有尚書省﹑門下省頒發的皇帝「敕書」和虎符。北衙禁軍直屬於皇帝,受到的制約小一些,可也從不曾有過楊帆這樣的舉動,如不懲治……

武則天思來想法,顧慮重重,就在這時,小海入內稟報:「聖人,相王求見。」

「哦?」

武則天略一思索,就明白這個兒子為何而來了,本欲不見,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道:「叫他進來吧。」

立於殿前的武懿宗和楊帆眼看着相王李旦進入麗春台,大約兩柱香的時間之後,李旦又從殿上出來,目不斜視地從二人身邊走過。稍許之後,內侍小海從殿裏走出來,往階上一站,朗聲道:「陛下口諭!」

武懿宗和楊帆微微俯身,小海道:「楊帆速令千騎回營,上下軍士,不得妄議今日之事。兵馬回營,楊帆回府待參!」

楊帆暗暗鬆了口氣,既然沒有當場處治,即便有罪,後果也不會太嚴重了。他向麗春台長長一揖,轉身就走。武懿宗瞪着眼睛惡狠狠地盯着他,又霍地扭回頭來看着小海。小海一側身,道:「聖人傳見,武大將軍,請。」

武懿宗把袖子一甩,氣呼呼地走進大殿,一見武則天便道:「姑母,事實俱在,楊帆膽大包天,應予處斬,姑母怎麼就讓他走了!」

武則天把臉色一沉,道:「你乾的那些混賬事,真以為朕一無所知?」

武懿宗一見武則天動怒,縮了縮脖子不吱聲了。

武則天哼了一聲,又道:「金吾衛足足四萬大軍,被區區一千人打得落花流水,你真是帶的好兵!」

武懿宗把脖子一梗,道:「姑母,那不同的,侄兒未想到他這麼大膽,根本全無防備……」

武則天把龍頭拐一頓,叱道:「那麼你在趙州,十餘萬大軍被區區不足千人的契丹散騎嚇得望風而逃,也是全無防備了?」

武懿宗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囁嚅半晌,無言以對。

武則天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回去,約束你的兵馬,以後再起爭鬥,朕唯你是問!」

武懿宗期期地道:「那……那這回……」

武則天道:「此事只發生在你們兩營之間,外人還不知曉,更不知詳情,你們不得對外張揚,你的丑已經丟的夠多了,再這麼下去,朕怎麼委你京都屯兵之權?此事如何處置,朕自有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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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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