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婚禮驚變(五)

第二百三十章 婚禮驚變(五)

傍晚,天剛剛擦黑的時候,虎敕關里人心惶惶,人們來往很匆忙。元熹帝在城關里側的某處房間里踱來踱去,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安極了。旁邊侍立着三位最重要的大臣,輔相范勉,劉誨大太監,被禁閉的伍懷德也被放了出來,共同陪伴着皇上。室外是錦衣衛劉春和姜折桂帶領着大批錦衣衛。劉誨不時地擦著胖臉的汗勸解皇上。事已做了,無可後悔,老天會保佑真龍天子的。

元熹臉色煞白,神情恍惚,已經換了平民的厚棉袍,帶着棉帽子。只在外面披着崔憫贈他的那件雪白的狐裘。他神情緊張,嘴裏喃喃自語,心如亂麻。在寒冷的城關石室里轉來轉去,轉得劉誨也頭昏了。

忽然,外面狂奔進來一個兵營千戶副將,對着他大叫:「皇上,敵營有動靜!有一些人馬出了營地,直奔我關。嚴指揮使已在前方抵擋。」

元熹帝頓時腿腳發軟,頹然地倒在椅上。脫口大叫:「韃靼人要來殺朕了!不對,我們不是說好了和談嗎?還要和親?我給他們送去了公主還有密信。他們不該來進攻虎敕關啊。這是怎麼回事?」劉誨忙上前安慰他。范勉也神色大變。伍懷德出房徑直地登上了虎敕關城頭觀戰。

微黑的天邊,飄揚起一長串黃色煙塵,像一道黃色狼煙似的直奔城關。五營衛的指揮使嚴正站在城門外,注視着逼近的煙塵,心劇烈地跳動着。不長時間,韃靼軍就從視線盡頭的一個黃點,變成了龐然大物。

嚴正支撐着重傷的身體,率領着剩餘的明軍在關前排兵列陣,做好了迎敵準備。虎敕關被圍困了十日,彈盡糧絕,快支撐不住了。兵卒們也死傷慘重。兵部尚書已戰死,所以現在唯一的武將嚴正還得帶隊出戰。

距離慢慢拉近了,兩隻軍隊都能清晰地看見對手的鐵甲、厲馬、矛和槍。敵軍如海潮般地湧上來。人山人海,足有三四萬人之巨。領頭的韃靼人將軍在夜幕里高舉長刀,面色猙獰,大喝道:「進攻!踏平虎敕關,活捉大明皇帝!」

——敵人發動了總襲擊,在公主出嫁的夜晚!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公主和親」的這個雙方最親善的夜晚來謀事。一方進攻虎敕關抓捕皇帝。一方要逃出虎敕關逃回京城。現在,韃靼人終於露出了獠牙。那個提出計策的范明前說得對,韃靼人從沒有想過和談。他們早就做好了活捉大明皇帝的決定。和親是兩方面都在用的麻痹敵人之計。兩方面都不信任對方,都暗藏了毒計。只是明朝人沒有料到韃靼人會來得這麼快!這麼不給大明的皇帝公主面子。

嚴正死死地注視着前方的敵人,渾身熱血沸騰。他的背後,是大明王朝的皇帝和萬里江山。前方,是大明朝的死敵北方游牧民族蒙古人。嚴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高喝:「誓死保衛虎敕關!」

天地間陡然間黑得像無底深淵。

荒原上塞滿了奮勇廝殺的兩方兵卒們。兩軍對壘,將士們放平長矛衝鋒,雙方都死傷無數。戰線瓦解,陷入了混戰。他們在夜暮里揮劍持矛地肉博,刀槍利箭撞擊著,閃著幽藍的寒光,暴發出刺耳的鳴叫。關外的荒地上喊殺聲震天,人群像大海的潮汐般此起彼落,沸騰湍瀉。

隨着時間流逝,戰場越來越慘烈。不多時,虎敕關的城門前就堆起了屍山血海。

***

明前猛然間變得憂心忡忡起來。一種無法抑制的恐懼湧上了心頭。發生了什麼事?韃靼大王做了什麼?她想起下午她靜候婚禮開始時,外面軍營的震天馬蹄聲,舉行婚禮時遠方傳來的火光炮聲,這是怎麼回事?崔憫知道了嗎?

韃靼大王盯着少女,驚慌得不斷後退的纖細身影,卻猛然間改變了態度。放緩了面容,神態里有少許莫名其妙的輕蔑和幾分同情。他收回了刀,丟在一旁的厚地毯上。冷笑着說:「混帳,我早就說過,國家大事由我們男人們操心,你一個婦人說什麼大話?也沒有一點用。方才那番話有點來歷,是你們的皇帝和大臣們教你說的嗎?哼,一群膽小怕事之徒,自已不敢跟敵人硬拼,卻派了一個宮廷女子進敵營。他們把你當槍使,就不怕你被殺了?我就算在婚禮上殺了你,你們的皇帝也不敢為你報仇的。你誇誇其談說的話也當然毫無用處了。」

他盯着她有些失措顫抖的樣子,忽然心裏沉甸甸的,揮手,大喝道:「把同心酒端過來!」

大祭祀急忙舉著巨大的牛角酒杯敬獻上來。明前下意識地接過了杯子。

韃靼大王看着公主主動接過牛角金杯,滿意地點點頭。他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子不過是個雙十年華的女子,天真而幼稚。他壓抑著怒氣,變成了另一種姿態,聲音平復冷靜多了:「我還是會娶你的!你皇兄不是個男人,卻與你無關!我早就說過,國家大事不用你們女人操心,是男人的事。你只管嫁過來『夫唱婦隨』就行了。不管是國家滅亡,還是江山變更,都跟你這種婦道人家沒關係。這件婚事,是你們皇帝和我家大汗早就約定下,我李崇光也親口答應過,我就認了你這位娶來的大王夫人。你如果知書達禮,我李崇光絕不為難公主殿下。我們倆的婚事,與國事、江山和陰謀無關。」

咦?明前的眼睛瞳孔微微收縮。這個人的態度突然轉變了。真的假的?是硬的不行來軟的?他軟硬兼施地對付敵國公主,倒是條頭腦靈活思維縝密,貌似粗魯實則精細的能屈能伸的漢子!可惜,他遇到是假公主明前,不是真公主朱益陽。她註定不會為他的安慰客套動心。如果是真公主朱益陽,聽到了這樣一番話,經受了這樣的生死威攝,也許會被他打動折服,就此什麼也不管的嫁人了。

她是范明前,一顆鐵石心腸的心。比他的話更誘惑人的小梁王和崔憫的話都很難打動她,更不用是敵國大元帥了。

雖然不知道遠方出了什麼變故,事情正滑向什麼未知的方向。但是明前凝住神,穩住勁,還是決定按照計劃行事。她接過了巨大的牛角金杯,雙手捧著。大祭祀往裏面倒了馬奶酒和滴了兩滴羊血,讓兩位新人飲酒成親。她雙手捧杯抬起頭隔着紅絹巾望向韃靼大王。

韃靼大王李崇光繼續安慰著益陽公主:「我知道這場婚姻是政治聯姻。但在這種險惡的亂世,一男一女的婚姻,不論是大王公主和牧民農婦的婚姻都沒有什麼不同。都是男女拜堂成親過日子的。你既然已經嫁了來,便是我的夫人。只不過得過草原上的生活罷了。這裏沒有內地的奢侈富貴,但有很多內地見不到的好處和美景。公主殿下只要安心地嫁給我便可以逍遙自在。我在草原上有大片的城壩和領地,一匹馬跑不到盡頭的牧場。將來還會得到更多的土地財富和奴隸。足夠使公主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日子了。呵呵,世道再混亂,我李崇光還是能護住公主的。」

公主彷彿有些遲疑着緩步走上前,雙手舉起大祭祀的牛角金杯。敬了天地敬夫君。她的心裏卻有點驚疑。南院大王李崇光成名已近十多年,鐵血武將,煞名遠揚。竟然還會如此安慰著新娶的敵國公主。鐵血鋼骨之下還有柔情?

只是「道不同不與為謀。」

事已至此,明前不再多想,隔着半邊搖曳的紅絹巾,舉金杯輕觸唇邊,就堅定地將金杯奉給了李崇光。韃靼大王伸手去接。忽然他神情大變,抬手一把握住了明前的手腕,重重地一扭一摔,明前「哎呀」一聲驚叫,就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被摔翻在地了。

韃靼南院大王李崇光手握金杯,面目猙獰,右手揚起巴掌,憤怒地一掌打來。怒喝道:「你敢?!枉費我安慰你這麼久,也告訴了你大明皇帝的奸計破滅,還要把你當夫人看待。你還是敢行刺我?!你這個奸詐無恥的賤人。」

牛角金杯重重地摔在地上,明前也應聲摔倒,幸好地上鋪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使她未受傷。她疼得差點哭出來,忍不住想起崔憫。這時候他在哪兒呢。

她的金冠上別着的紅絹巾蓋頭飄落到一旁,李崇光勃然大怒地撲來,想一把抓住她。兩個人在大帳里扭作一處。忽然,兩個人都驚駭地大叫一聲,如受驚般的猛退幾步。韃靼大王李崇光臉面扭曲,瞪着她脫口大叫:「你不是益陽公主!」

明前也發出一聲低叫,駭然地瞪着他僵持在那兒。她指着眼前的李崇光,驚叫起來:「我認得你!」

大祭祀魂飛破散地逃向了帳外。這時候帳門旁,一條金紅色人影快如閃電地掠過來,一把卡住了大祭祀的脖子。在他還沒開始嚎叫時,一拳打暈了他。

崔憫抬腳踢飛了祭祀,一把摘下了頭頂的流蘇金冠,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對着大帳中發楞的韃靼大王李崇光大喝道:「夠了,蕭君吾!蕭五!你裝模作樣得夠了!今天,你別想像上次一樣從我手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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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明珠不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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