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失貞

2失貞

婚前失貞,全都怪原身太痴心做學問了,否則也不至於養傷期間,她還被迫出府去書院。

頭傷還沒癒合那幾日,身邊的侍婢阿賞已經開始在床頭連珠炮似的嘮叨:「小姐,可要去精廬啊啊?」

精廬是這時代的學校,所收的學生差不多是高中到大學。

謝福兒還有個小老弟,才五歲,啟蒙的年齡,在城內的蒙舍讀書,現在的教育程度大致是——幼兒園升小學。

謝福兒在大殿上那麼悲壯一撞,被粽子似的抬回太傅府上,這個老弟是第一個趴上來的。

顯然這弟弟是買二送一得來的。

當時謝福兒的頭還疼,對謝家情況也不熟,正在裝痴獃,一個矮冬瓜手持書卷路過,近前審視,幽幽嘆氣:「本來就難得嫁出去了,這下臉也歪了,八|九成得當老姑娘,待阿爹阿娘翹了辮子,還不是由我這個弟弟來養?壓力甚大,甚大哇。」手持書飄然遠去。

不顧在場父母姐三人紫了臉。

幼年老成的熊弟弟叫謝延壽。

謝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簪纓之戶,謝家爹娘給子女取名圖省事,並不挑那些佶屈聱牙,鼓弄玄虛的名字。

一雙兒女,有福有壽就好,別無所求。

除此之外,謝家人口簡單,這是謝福兒叫噓一口氣的。

謝太傅年輕時是跟先帝一起撩袖子翹腿、打盹混時辰的同窗,中年時成了諸王導師,近了暮年則是輔弼皇帝的太傅。

比起別人家姬妾成群的雞飛狗跳,謝爹爹後院乾淨到一根毛都吹不起來,惟獨一名母大雕穩坐釣魚台。

這十分不科學,但謝福兒也只當是謝爹爹愛妻情深,不忍納妾置姬,叫謝媽媽傷心。

=.=

扯回這邊。

謝福兒傷榻前聽阿賞的意思,大概是說原身雖然已經當了一年的官,每月還會定期卸下官服,換上便裝,搖著薄扇,融入學子間,去原先的書院聽個講座什麼的,因怕被公務牽扯住,還會提醒阿賞提前敦促自己,切勿忘了。

撈著了鐵飯碗,還不忘記充電,這麼一名積極向上的奇女子,實在可惜了。

謝福兒雖然是同性,但很有些憐香惜玉的情懷,忍不住蜷了粉拳,輕輕一捶掌,喟一聲,喟嘆完,撓撓後頸,當做沒聽見,又躺了下去。

人家還傷著呢,急個什麼……

阿賞見這小姐行跡懶散,挺直了脊,肅然合手:「小姐這一撞,是連那點兒意志力都撞沒了么,往日冬濡雪、夏蔭陽的鬥志呢。」

根據這腦袋瓜子的殘存記憶,謝福兒順着阿賞的話,馬上想到這身子站在冰天雪地和三伏烈陽下讀書的場景。

有必要對自己這樣苛刻嗎?明明是個女兒身,家裏又不是沒兄弟,閑來沒事,綉繡花也就好了。

冬天就該捂被窩,夏天就該吹冷氣,這才順應大自然規律。

與天地斗,其患無窮。

念歸念,謝福兒禁不起阿賞念叨,還是去了精廬。

這也註定了悲劇的開端。

=。=

既然去書院,自然還是作男裝打扮,做的是當下儒生扮相。

基於原身這兩年的生活背景,打開八角衣櫥,各種款式、型號和顏色的男裝男靴,遠遠多於女裝。

這一點,原身總算保留了一點女子習氣,並不完全是個女漢子。

衣服大多偏近活潑輕柔的款式顏色,並不像時下一般男裝莊重沉悶。

謝福兒正想指揮阿賞弄條白布條過來束胸,低頭一瞧,唔,還是算了吧,該是……不用費那功夫。

又將秀髮一綰,用碧玉扣銜住,束在頂冠,額上那塊傷仍貼著一塊紗布,影響美觀,想了想,找來個珠玉眉勒,系在額前,當掩飾。

最後,換了一身銀面綺絲襦袍,兩袖飄飄。

換裝完畢,謝福兒在長面玉鏡前見着個俊美公子哥。

修眉入鬢,頰泛桃花,隨便一彎眸勾唇,堪稱男子國色,竟比著女裝時要俏上百倍,就是肩窄腰纖,不夠陽剛,可這能算什麼缺點?

娘炮也是一種國色。

謝福兒呼吸有些緊湊,吶吶:「阿賞,我這樣會不會也太帥了點,叫人自卑不是我本意,不好啊。」

「啊?」阿賞正在挑選同色系的靴子,沒聽清。

謝福兒撇撇嘴,重複:「我這樣打扮,是否過於輕佻招搖了些,可得低調一些才算好。」好像明白為什麼原身好好一個大家閨秀,沒背負血海深仇,又不是家中沒兒子,卻喜歡搞些女扮男裝的鬼把戲了。

若是女子,謝福兒至多中上之姿,換了男裝,卻成了絕色。

阿賞失笑,蹲下身子,服侍謝福兒將絲光短靴換上:「小姐,您想多了。」

=。=

精廬名字是「五二」,取源「學富五車,書通二酉」。

學生大多是官宦家的子弟,也有一些京城裏的皇商巨賈走後門,塞錢將家中子弟送進去,但裏面官商涇渭分明,各自結黨。

去了后,謝福兒才知道為什麼阿賞說自己想多了。

五二精廬的學子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標緻,富貴人家娶妻納妾都選美似的,生出來的兒子自然不會是歪瓜裂棗,再經一打扮,個個都是出眾儀錶。

謝福兒在裏面就像水滴進了汪洋,想要排個前十,還真不算太容易。

謝福兒屬於旁聽生,聽課時間不固定,加上女兒身的緣故,每次去也就是默默揀個刁鑽位置,課畢跟師長打聲招呼,跟同窗並不算熟稔,當天去也是一樣。

沒料當日助教來通知,說主講師長有事,來講課的是另一名外傅。

這種臨時代課的師長,除非是特聘的德高望重的鴻儒名士,通常都是到處遊學授課的無名先生,一眾迎高踩低的達官子弟壓根不畏懼,難得沒師長管,趁那名外傅還沒來,鬼吼鬼叫,亂作一團。

謝福兒也打了個呵欠,趴在最後一排,打起了瞌睡。

確切地說,她是被一個驚堂木驚醒的。

睜開眼時,室內兩邊站滿同窗,竟是在——罰站。

受罰者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起來,萎了一半,剛才的嘻嘻哈哈,全沒了。

前方陌生男子聲音深穩,不緊不慢,字字嵌入人心,將謝福兒的睡意震醒。

「……皇皇三十載,書劍兩無成,你們是社稷棟樑,卻損耗國本,浪費光陰……」

謝福兒大概只聽見這麼幾句話。

說得這麼莊嚴……咸吃蘿蔔淡操心。又不是耗他家的本,皇帝不急急太監。

就連太監都不一定能當得上呢。

謝福兒努努嘴。

只可惜前方頭顱密密嚴嚴,都是些人高馬大的雄性動物,坐着一排,成了牆,也不好站起來,看不清那名外傅,依稀只見青白袍角滑進視野。

峨冠博帶,一身敞袖錦帶的襜褕。

一般代課的外傅不過走個過場,哪還真去勞心勞力地管教!

這一位倒是位極有業界良心的。

謝福兒伸了個懶腰,揉起睡眼,還沒來得及發完讚許,前方穿空破霧,字句如箭矢,直射而來:「酣眠正濃的,揉完眼,立起身子。」

謝福兒一呆,一個激靈,一躍而起,站得筆直。

「立起身子。」台上人語氣嚴厲不改。

謝福兒踮腳,又向上挺了一寸。

「……為師叫你,站起來。」語氣低了些,說得更明確,又有點無奈。

謝福兒臉紅,嗓門乾澀,半天才咬牙:

「外傅,學生已站起來多時了。」

哄堂大笑。

「外傅別嫌人家生得矮小,不是人人都能像您這般峻峭聳立——」被罰立牆角的無賴學子轉移炮火,奉承尊師。

謝福兒前面的一名世家子弟回過頭,更是揚起手去拍她頭頂,比劃起來:「還真是,連我的胸口都不到,白長了一副好門面!」

男人間也愛比美,遇到比自己長得俊的,不免相互抨擊。

這一拍,把謝福兒額門上的眉勒不慎打了下來。

她條件反射,捂住紗布,卻覺有冽光襲過來。

這次,終於看清楚這個人的模樣,三字足矣形容,帥慘了。

一種男人,無關年歲,時光好像永遠停在那個模子上。

全方位七百二十度廣角,每個姿態,都能樁子一樣,打到人心裏。

看得叫人心裏癢。

謝福兒對着這位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代課外傅,失了語,間或猥瑣地舔舔嘴唇。

對方目光如流,冷冷停在她舔得正歡的唇舌之間。

室內有學子眼睛尖,見到她額頭上的疤,猜到什麼,忽然驚覺過來:「哎呀——是謝太傅家的女公子!」

「是那個扮男身當官,在御殿上,當着聖上的面,撞了腦袋的?」

「不就是她,還能有哪個!」

謝福兒熱汗直流,抱起案上書冊就要走,沒走兩步,前面有個碩大的陰影落下,來不及收腳,一頭栽進一堵鐵肉牆,抬頭一看,硃唇皓齒,毛孔細緻,氣息朗朗,一雙眼瞳又是沉斂混婉,分明不是青年。

弄得謝福兒好想問一聲您貴庚。

外傅面無表情,默默撫了撫胸膛,低頭瞥過來一眼,語氣是老狐狸般的關切:

「滲血了,先進內室去擦一擦。」

這一去內室,是悲劇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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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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