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萬念俱灰(四)

68萬念俱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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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家發表,謝絕轉載~

「我馬上回去,媽媽!」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地掉下來,蘇曼畫的聲音已經有些不穩,彷彿在秋風中不斷顫抖的黃葉。

那邊蘇春紅泣不成聲,只有起伏的喘息聲隔着大洋從冰冷的電話線傳來,這該死的空間距離!

「不,曼兒,你聽我說,」蘇春紅終於勉強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你一個人回我不放心,叫權鐸陪你……」

「嗯。」蘇曼畫發出一聲極重的鼻音,然後她抬起頭,讓那滿溢的淚水重新倒流回眼眶,「媽媽,安安,一定會沒事的!」

一定會沒事的!他還那麼年輕,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上天不會這麼殘忍的!

蘇曼畫坐在椅子上,突然覺得全身很冷,手裏還緊緊握著響着忙音的聽筒,她用手環住自己的雙肩,以一種卑微柔弱的姿態把頭垂下……

在災難面前,人的生命是多麼脆弱?

接下來,她要幹什麼?蘇曼畫腦中一片空白,她惶恐地站起來,絆到了電話線,整個人摔在地上,她下意識地用手護住自己的肚子。

對,電話,是的,她要打電話給權鐸!

蘇曼畫手忙腳亂地撿起電話,按了幾次號碼都沒有成功撥出去,不行,手指一直在顫抖,沒有辦法……

她重重咬了咬唇,讓自己多少冷靜一點兒,終於還是顫抖着手撥通了那串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

不管如何,這個時候,他是她的依靠,是惟一的依靠。

第一次,冰冷的女音用英語重複: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蘇曼畫癱坐在地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從她臉頰流下來,衣服被濕透了,外面的雨下得越來越大,好像在宣洩些什麼似的,她反手擦擦眼睛,待視線恢復清晰后,又重新按了一遍號碼。

時隔十分鐘,電話終於接通了,「喂。」

蘇曼畫此刻已經身處寒潭,而那個並不陌生的女人的聲音像是一把利刃,又深又重地刺進了她的心,她微微仰起頭,可眼淚還是不聽話地從眼角流出來,於是她在那一片苦澀的濕潤里,發出很平靜的聲音,「權鐸呢?我找他。」

這是他的手機,而電話卻是莫心盈接的,這說明了什麼?蘇曼畫此刻再也笑不出來,她又重複了一遍,「我找權鐸。」

「他在浴室。」莫心盈實話實說。

果然像是為了證明她的話的真實性般,從手機那邊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像極了無數次他們在卧室的床上愛完彼此後,他慣例地進浴室沖澡,然後從裏面傳出來的聲音。

而心性單純又害羞的她,聽說那個時候是男人最性感的時刻,總是躲在被子裏只敢露出一道小縫隙看只在下面圍了一條浴巾的他……

而現在,是另外一個女人在他身邊,而他們似乎要結婚?蘇曼畫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些畫面……

突然一陣噁心感傳來,她趴在地上陣陣乾嘔,那邊又傳來莫心盈的聲音,「你別誤會啊!」

然而聽在蘇曼畫的耳中,與其說是提醒,還不如說炫耀的成分更大。

多麼諷刺啊?蘇曼畫想,他們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還讓她不要誤會,真是天大的笑話!

萬念俱灰之際,人總是容易激動,也更容易看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她累了,她只想回家。

「幫我告訴權鐸,」蘇曼畫看了一眼窗外,不斷滴落的大雨珠,彷彿每一滴都落在她心上,一點點地澆滅她的希望,她的聲音和她的絕望一樣沒有溫度,「我祝他幸福。」

「哎!」莫心盈急急地要解釋什麼,那邊卻已經掛了電話,她一激動,不小心扯掉了手背上的吊針,一滴血立刻涌了出來……

權鐸從裏面走出來,臉上還掛着水珠,俊容有些慍怒,「你這是幹什麼?」

為了下午的股東大會,他已經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沒想到莫心盈又突然在他面前昏過去,送到醫院后,權鐸才知道她瞞了他許久的秘密……

腦癌末期,對一個年輕女孩子而言,這是多麼殘忍的事?

在醫院照顧了她一夜,剛剛實在太累,他進裏面洗了個冷水臉,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莫心盈的吊針掉了,醫生說她之前一直在拒絕治療,百般糟蹋自己的身體,所以他不禁語氣重了些。

「我……」莫心盈抬頭看他,「我剛剛接了你的電話。」

「誰打來的?」權咄語氣一緊,那咄咄逼人的眼光讓莫心盈有些害怕。

「蘇曼畫。」

「她說什麼了?」

「她說……」莫心盈目光躲閃,多少有些心虛,「祝你幸福。」

「砰」一聲巨響猛地響起,莫心盈嚇了一大跳,「你幹什麼?」

權鐸的拳頭砸在桌子上,手背上青筋暴露,看起來猙獰可怕,他的聲音卻是無奈而無力的,「莫心盈,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我不是故意的,」從來沒有見這個人生這麼大的氣,莫心盈也慌了,「她問我你在哪裏,我說你在浴室,她好像誤會什麼了,然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沒有底氣,「我就告訴她,不要誤會……」

其實莫心盈真的不是有意的,剛剛說的時候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話是弄巧成拙,他們的關係本來就緊張,現在被她這麼一弄,唉!

「你去哪裏?」

「我去找她解釋,把所有的一切都解釋清楚,」權鐸回頭看向她,眸底墨色翻滾,「我再也受不了了!再不說清楚,我會瘋的!」

「權鐸你給我站住!」莫心盈氣急敗壞地從床上下來,「三個小時后股東大會就要召開了,你現在去找她,來得及嗎?你確定她會聽你的解釋?我告訴你,不會!」

莫心盈豁出去般大嚷道,「這個時候她一定恨死你了!她肯定不會聽你解釋的!」

但是,股東大會即將召開,勝利就在眼前,孰輕孰重,總要分個高下。

權鐸覺得自己正身處懸崖邊緣,稍稍不小心就會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他的聲音有些疲憊,「那我應該怎麼做?」

我應該怎麼做,才不讓她對我失望?我該怎麼做,才能挽回我傷害她的曾經,即使那些傷害,他是無心的。

「等事情解決了,你再跟她解釋,如果她還不相信,我會幫你。」

權鐸看着那張真心實意的臉,嘴角露出一個苦笑,卻沒再說什麼。

權氏集團某會議室,莫玲葉垂涎的目光久久落在最前方的位置,絲毫不遮掩。

三叔公睡了一個午覺后,更顯得精神奕奕了,想到那重要的一刻,他有些忍不住激動起來。

終於,會議開始。

莫玲葉躍躍欲試搶先發言,「向各位宣佈一個好消息,我們莫氏一族持有的股份份額……從今天起,我莫玲葉將成為權氏的最大股東。」

莫玲葉話聲未落,已經有人竊竊私語起來,掌聲零零落落的,並不怎麼熱絡。

權鐸只坐在一邊,默不作聲,他只淡淡看了一眼左側的位子……

有一個四五十歲模樣的男人立刻站了起來,「權夫人,據我所知,屬於莫氏一族的股份真正持有權並不在你手上,那麼你何出此言,自稱是最大股東?」

討論聲更大了,莫玲葉笑得一臉自信,「我是我們家族在權氏集團的代表,至於這些屬於家族內務,我稍後會和他們協商。」

「是嗎?」那男人似乎有些不相信地反問了一句,「不過我也聽說,莫氏一族在權氏的股份已在日前全數被權總收購,而且還是以市價兩倍的價格,不知道權夫人不知道您有沒有耳聞?」

「不可能!」莫玲葉臉色一變,「這完全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的公證處人員站了出來,「這是權先生持有股份的證明書,大家請過目……」

……

會議已經結束,人也走光了,莫玲葉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全然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事情。

呵呵,權鐸,果真不容小覷哪!枉她機關算盡,就是沒想到他會有這麼一著。

從頂端到一無所有是什麼樣的滋味,莫玲葉深深地嘗到了。

有人走進來了,莫玲葉抬頭去看,眸底閃過一絲狠戾,「心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心盈氣定神閑地走到她旁邊坐下,「姑姑,你這麼聰明,怎麼還看不出來?」

「婚禮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和權鐸根本沒打算要結婚……」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父親知道嗎?你這樣是背叛了我們莫氏一族,難道你不怕……」

「姑姑,先背叛家族的人,好像不是我吧?」

莫玲葉咬牙切齒,「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了,」莫心盈站起來,「這次我是帶着家族使命來的,勞煩姑姑和我回去一趟,接受審判。」

「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莫玲葉的語氣難得地出現慌亂。

「哦,」莫心盈無所謂地笑了笑,「那我就給點時間姑姑您好好想一想吧。」

「你這個死丫頭!專干吃裏扒外的事,小心日後會有報應!」

莫心盈聽到這話回過頭,大笑了兩聲,「真是好笑哪,念在我們姑侄一場,我好心給你提個醒吧。」

「不用你假惺惺的!」莫玲葉冷哼了一聲。

「噢噢,」莫心盈看了一眼手錶,「姑姑你再不走的話,估計很快就會有警察找上門咯。」

「你這是什麼意思?」莫玲葉問了一遍相同的話,她實在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侄女了。

「哦,姑姑不懂啊?那我解釋一下好了。前天權鐸已經正式對姑姑您提起訴訟……」

莫玲葉一臉不在乎。

「姑姑,你說,」莫心盈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如果權赫知道自己是個父不明的私生子,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母親為了得到一切,喪心病狂地在他名義的父親的葯里下了慢性毒藥,如果他知道你不止一次地派人暗殺他尊重的兄長……」

「住口!!」

果不其然,權赫一直是莫玲葉的軟肋。

「姑姑,請您好自為之,雖然莫氏的族規很嚴,但還不至於讓你成為眾矢之的……暫時還是可以給你提供一個保護所。」

莫玲葉幾乎猙獰了一張臉,「你給我滾出去!」

「姑姑保重。」

莫玲葉幾乎立時撥通了一個電話,「森田光……」

既然她已經一無所有,那麼那個害她至此的男人,也別想好過!

蘇曼畫一直待在偏廳里,心急如燎地等著電話,兩個小時前母親說趙寧安正在手術室,所以她在等……一個結果。

電話終於響了起來,蘇曼畫很快接通,「媽媽!」

「姐……姐姐……」那邊傳來一個很小很輕的男聲,「是我。」

「安安……」聲音浸滿了眼淚,沉重萬分,一直不肯落下。

「姐姐……我……怕是……不行了,幫我……好好……照顧(爸)……」最後那一個音因為口腔唾液分泌不足,再也發不出來。

幫我好好照顧爸爸媽媽,這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子留給蘇曼畫的最後一句話,同時也是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個聲音。

「安安!」

不行,她要回去,立刻回去!她不能再等下去,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止她回去了!!

蘇曼畫撐著桌沿站起來,迅速回房間拿了錢包駕照……戴茜和楊嫂不知道在忙什麼,竟然也沒發現她離開了家。

走了一段路,蘇曼畫幸運地遇到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計程車,也沒想太多,直接坐進去,說了地址,車子很快發動了。

司機是個身形臃腫的中年男人,戴着一頂黑色鴨舌帽,帽沿壓得很低,幾乎蓋住了大半張臉。

蘇曼畫沉浸在悲傷中,根本無暇分心,一想到那個可怕的結果,她的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安安,等我,一定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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