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楓林依舊

夜幕降臨，零稀的星點點綴暗空，月如鈎。

國師府的一處院落之內，屋門之內的燈火卻是燭火通明。

此刻的步清楚靜靜地隱在暗處，屏氣龜息，周身與這四周的暗夜融為一體。

一陣的腳步聲在這方響起，步清楚知道陌痕來了。

嘴角勾起一抹笑，她知道，接下來好戲就要上演了。

而陌痕在看見自己的房內此刻竟然已是一片的燈火通明，隨即想到了什麼，對着身邊的僕人開口道：「公主今日回宮了么？」

僕人一聽陌痕這麼說，急急回答：「公主如今正在您的房內。」

陌痕微皺起眉，頓了頓腳步，轉頭對着身旁的僕人再次開口道：「你先行下去歇息吧。」

僕人得令，躬身行禮，便退了下去。

見人影已經走遠，陌痕幾個大步便來到了房門之前，推門走了進去。

夜風驟起，吹得這方的花樹搖曳不止，步清楚神色未動，氣息不亂，鳳眸一動不動地緊緊鎖住那方的卧房。

透著燭光，裏頭倒映在門窗之上糾纏的人影，還有隨後驟然熄滅的燭火，如今的一室暗黑。

步清楚的眼裏閃過一絲狡黠，自古英雄都難過美人關，何況還是兩情相悅的人，缺少的只是一個催化劑罷了。

閃身出了隱身之處，步清楚將原本帶來的包裹放置在門房之外，無聲開口：「別忘了今日我這做媒的恩情，不過，再會了。」

隨即輕車熟路地翻牆，踏夜而去了，司徒靜瑜還等著自己。

……

已是九月的天，即使是榮華城偏南的天，清風吹拂，也帶上了些許的寒意。

早已過了繁華喧囂的前半夜，如今的街道之上四處也只有稀疏的行人徒步夜行。

只有守城的士兵卻是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堅守崗位。

停駐在城門不遠處樹下，一輛毫不起眼的普通馬車止步未行。

馬車的車簾被掀開了一個縫隙，笑蘭的腦袋探了出來，環顧了四周一眼，隨即太陽望了望天，這才重新縮了回去，壓低的聲音在馬車內響起：「大小姐，小姐還沒來。」

司徒靜瑜那是一臉的焦急：「莫不是今日將我帶出那國師府時出了什麼紕漏，要不為何小楚如今都還未來？」

笑蘭開口道：「大小姐先放心，如今離原先說好的時辰還差一會兒，想來小姐隨後定要來了。」

這話剛說完，車外明顯便有了動靜，接着便是車簾被掀開一個小口，一身男裝打扮的步清楚便映現在正齊齊將目光望向開口處的司徒靜瑜與笑蘭眼中，緩緩開口道：「我向來準時，姐姐不必擔心了，今夜我們就出這榮華城。」

儘管步清楚話是如此說，只是司徒靜瑜卻是依舊蹙著眉：「方才我見那守城的兵士不在少數，只怕會露了底細，那咱們……」

步清楚揚了揚眉：「我自有法子，我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隨即將懷裏的令牌拿了出來。

司徒靜瑜見步清楚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當下是十分吃驚啊，八年未見，曾經的小楚非但不再是啞女，就連周身的氣息似乎都變的不一樣了，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些什麼？只是司徒靜瑜也知道，現在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

沒有了夜遷塵，沒有了陌痕，沒有了晁火，手裏的令牌便是通行證，就這樣堂而皇之地由步清楚駕馬，一行三人憑着令牌就著暗夜揚長而去。

就當陌痕第二日一臉陰鶩地打開了房門之時，本是要去「問候下」那位大媒人步清楚之際，卻是發現了那放置在門口處的包裹，陌痕打開一看，只見一本從未見過的手書書冊，上面寫着「孫子兵法」另外還有一張弓弩的製作圖紙，以及一張醒目的字條，上面行雲流水地寫着：「孫子兵法是對夜遷塵多年照顧我姐姐的謝禮，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不必相送，令牌就當是國師的禮金了。」

果然是走了！還是如此雷風厲行！

陌痕不是沒有想到步清楚會這麼帶司徒靜瑜走，只是沒有料想到會如此之快，甚至還擺了他一道，確實棋高一著。

陌痕仰天，眼裏的陰鶩漸漸淡去，罷了，步清楚昨日的做法雖然有些荒唐，但是卻讓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心堅定了，這個媒人，他還是認了，什麼事就等夜遷塵回京再說吧，他也管不得許多了，如今的夜遷塵已經不是當初年少的夜遷塵了，從夜遷塵收回原本四季林圍擊皇甫珝的命令時，他便知道了。那麼，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收回踏出的腳步，修長的手將房門重新掩上，枝頭的鳥鳴陣陣，這方的院落沉靜依舊。

……

秋風乍起，時光遷移，連連月來的路途顛簸，當司徒靜瑜透著那馬車窗帘看見了那印象之中已經十分久遠的「長青城」三個碩大的字橫掛大敞而開的城門時，只覺恍如隔世。

情不自禁地竟是低聲默念：「長，青，城……，八年了，輾轉八年光陰，再會了。」

這馬車的隔音效果並不好，步清楚又是習武之人，司徒靜瑜的話隻字不落地全入了她的耳里，只是她依舊只是壓低了風帽，輕駕車馬，驅使著馬車緩緩地開進了這座長青城。

步清楚腦中有關司徒蓮楚兒時的記憶並沒有忘記，仍舊清晰地記得，按著正常的情況來說，三歲之前的記憶是不應該會被想起的，估計是因為自己是個穿越人的原因吧。

馬車緩步地行使在長青城的主街之上，沿路傳來的吆喝之聲接連不斷，步清楚伸手微微拉高風帽，眼角的目光落在主街的兩旁，道路兩旁依舊是琳琅滿目的貨物飾品，雖不比榮華城那般的一應俱全，卻也是依舊如印象中的繁華熱鬧。

步清楚嘴角微微勾起，也是，八年的時光，很多事情都可以被抹藏，還真是應了物是人非這麼個寫照。

抬手又是一鞭落下，步清楚朝着前方不遠處的一家客棧驅車而去。

一段的行駛，駿馬在馬韁拉扯的制約下緩緩在客棧之前止住了步伐。

這時，身後的車簾被倏地拉開，司徒靜瑜面帶紗巾出現在了車簾之後，一手拂開帘子，眼裏有着深色，開口道：「小楚，我想去看看那片楓林。」

這倒是讓步清楚眼裏閃過一絲驚愕：「長青高原的那片楓樹林？」

司徒靜瑜緩緩地點了點頭，隨即竟是抬眼看了會兒天，這才輕聲說道：「這個時候的楓林葉子已經開始紅了吧，八年了，我想去看看，畢竟……」後面的話，司徒靜瑜停頓了很久，卻是沒有了后話。

一旁的笑蘭見兩人之間似乎有些沉悶，畢竟當然的事她比沒有親自經歷過，只是試探性地開口：「小姐？」

步清楚定定地看着司徒靜瑜，目光沒有移開過，從司徒靜瑜的眼裏，她看見了悲傷，仇恨，痛苦，還有絕望，低低地嘆了口氣：「你真的要去？」

司徒靜瑜看着眼前的步清楚，最後，眼裏只剩下釋然：「我需要埋葬過去。」

步清楚沒有再說話，只是將原本別在腰間的馬鞭再次抽出揚起，對着駿馬揮鞭而下，又是一陣塵土翻揚……

「主子，你說這是不是你那未過門的王妃知曉你就在這來源客棧，故而打道離開了？」

方才馬車停靠的來源客棧的閣樓之上，天字一號的廂房之內，姜雅倚身窗旁，原本投向窗外的目光收回，轉眼看向不緊不慢地品嘗桌上美食的皇甫珝，擒著淡笑開口道「難得主子可是丟下了赤夏國來這兒長青城。」

皇甫珝抬眼望了姜雅一眼，復又低頭，淡淡地說道：「皇姐還未回帝都么？」

姜雅搖曳地身姿，款款重新落座，挑着眉開口道：「還在盛周國待着呢，不過，奴家倒是聽說了，半月之前夜遷塵突行奇兵，竟是一舉拿下了那兵變的藩王，如今已是在回榮華城的路上了。」

姜雅的話說完，廂房之內頓時陷入了片刻的沉寂，良久之後，男子低沉帶着磁性的聲音響起：「看來皇姐是真要釜底抽薪了。」

「只是主子你是寧要美人不要江山啊。」姜雅連連搖頭，笑看着皇甫珝。

皇甫珝只是揚眉，卻也不應聲。

……

秋風陣陣，漫卷塵沙。

伴着風沙，步清楚駕着馬車，闊別了八年有餘的楓林，已然清晰地呈現在她的眼前。

依舊是那抹殘陽，黃昏時光，相似的秋景，紅光乍閃。步清楚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

感覺到馬車已經停下，司徒靜瑜掀開車簾，彎身便出了馬車之外，也不喚步清楚，只是自顧自地朝着那片濃密的楓樹林走了進去。

「小姐，大小姐這……」笑蘭當下擔心地開口。

步清楚看着前方緩慢地行進著的那抹消瘦的身影，心裏微微一緊，在往長青高原趕路的這一月多的時間，司徒靜瑜便向自己打聽了有關衛彥的事情，自己也沒打算隱瞞，便將一切都告訴了司徒靜瑜，只是眼前司徒靜瑜這麼一副模樣，讓自己想到了一件事，大仇已報，貞潔已失，對於一個曾經的郡主千金來說，往後的日子生無可戀也是正常的。

想到這，步清楚看了笑蘭一眼：「你在這等著。」隨即丟下手裏的馬鞭，朝着那抹身影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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